室内陡然一阵让人窒息的寂静。
半晌，小慧才犹豫地道：“没这么厉害吧！连爹都不是对手？”
“隐世的高人多了，你爹离天下第一还远着呢！”回过神来的老秦淡淡道了一句，然后转头盯着陈天雨，沉声道：“你到底在哪儿碰上这么一位高手的？”
“星月门！”
“星月门？”老秦怔了怔：“帝师天怎么可能会去对付菩提？”
陈天雨不明白师父这句话的意思，诧异地瞟了瞟师父，答道：“我也不知道。不过……应该不是门主的意思吧。这次的行动，只是长老会的决定，和门主无关。门主正在闭关。”
“哦！”老秦显然对菩提和帝师天之间的事不想多提，方才太过意外之下才失言了一句，现在明白了原委也就闭口不再说了。他摇摇头，接着又道：“星月门不可能会有如此高人，自当年菩提功力大损以后，就算这次是他亲自对你出手，也只能伤你，却要不了你的命，不会有放过你这一说法。更何况你方才说连我都对付不了，那你碰上的人，决计不会是星月门中人。”
陈天雨心头一震，暗自寻思：“原来师父对那位天下修真第一人，竟然如此熟悉……”
念头一闪而过，陈天雨想着当时的情形，说道：“不错！她确实不是星月门中人。当时从星月门洞府中出来的上千人，唯独她一人不是星月门的服饰！”
“他对你出手，怎么会没报名？”老秦有些想不通，那么样一位高手，怎么会出手时不通名报姓。
陈天雨有些尴尬：“当时我们的目标是菩提和一位星月门的弟子，眼看就要得手了……”
“哦！”老秦明白了——那高手是凭空横插了一手。应该是因为急着救命，所以没时间讲江湖规矩。
陈天雨回忆道：“我听到那个星月门的弟子叫了她一声小寒，应该是她的名字吧，但我不知道她姓什么……看起来，她是那星月门弟子的好友。”
“小寒？嘻嘻，比爹还强的高手，怎么有这样一个听起来像女孩子的名字？”小慧轻笑道。
陈天雨脸忽然涨得通红，嘴唇翕动了半晌，终于还是道：“她……真的就是一个女孩子，一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女孩子！”
噶喇喇一声脆响，向来沉稳如山的老秦，座下的椅子登时碎了。幸好他功夫炉火纯青至极，方才免了菩提坐碎椅子后的那一个屁股墩。他稳稳的马步，定在了原地。
“连我都比不过的一个高手，是一个还不到二十的女孩子？”老秦诧异得脸都变形了。
“正是！”陈天雨站起来很坚定地应道，顺手给师父又递了张椅子，然后自己重新坐了下来，“从当时她与小泰两人对望的神色来看，她和小泰，绝对是一双情侣！”
几人一时沉默无语。
然后，老秦终于喃喃了一声：“女孩子……”
他的脸上现出了一抹奇异的神色，看起来，就像是一份深深的——怀念。
怀念！
“爹，你怎么这样的表情？”小慧使劲盯着父亲，很想不通：“你好多年没离开南山湾了，不可能认识那么小的女孩子吧！”
老秦回过神来，嘿了一声：“我不是在想阿累说的女孩子。我只是想起很多年前的一些往事……”他有些唏嘘：“阿累说的女孩子年纪轻轻就这么高的修为，不由让我想起了在三百多年前，我曾经见过的一个修为进境快得绝世无双的盖世高手，她……也是一位女孩子。”
“嗯？”秦氏在一旁边听着不对劲，伸出手来一把揪住老秦的耳朵：“你当着我的面居然去想她？”
老秦苦笑一声，歪头推开秦氏的手：“我真怕你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心中喜欢的是……大人！”
说到大人的时候，老秦的脸上，忽然现出了无比的尊敬！
本来也是说笑的秦氏，乍听到老秦说出大人两字，登时收回了手，面容也立即沉肃了下来，没有再继续开玩笑。
小慧从来没看到自己的爹娘如此尊敬过一个人，她歪歪头，眼珠滴溜溜转动，疑惑地问道：“大人？谁啊？”
老秦瞥了她一眼：“我们长辈的事，你小孩子家家少打听！”
小慧被噎了一下，恨恨地瞪了老秦一眼，却没敢顶嘴，知道在父亲这儿再问也是白问，转头问陈天雨：“阿累，你在江湖上阅历多，告诉我，有哪些高手配得上称作大人？”
陈天雨想都不想，直接就开口道：“那可太多了！就如我们门主，就常常被人称作大人！”
小慧撇撇嘴：“你们门主？有我爹娘的本事吗？我爹娘会把他放在眼里如此尊敬？”
“小慧！”老秦沉下脸厉声喝了一句，吓了小慧一跳。老秦使劲瞪了小慧一眼，肃声道：“哪有你这样说话的？是不是佩服一个人、是不是看得起一个人，绝不能只是因为他的武功厉害、道法高深本事大！我是怎么教你的？”
小慧见到父亲严厉的面孔，眼圈儿立马就红了，委屈地道：“这道理我又不是不知道，我只是想说肯定不会是他的那个什么破门主嘛！娘——”说到最后，她忍不住把女孩儿的必杀技使出来了！
秦氏心疼女儿，顿时对老秦不乐意了：“好了，好了，你不说孩子心里不舒服是吧！阿累和小慧当然明白这些个道理。你自己的孩子什么本性你不知道？干吗这样凶神恶煞吓着孩子？”她转身轻搂住小慧：“别伤心了，有娘在你爹不敢把你怎样的！”小慧破涕为笑，紧紧抱住秦氏：“还是娘最好！”
老秦看着娘儿俩这副德性，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再不言语了。
秦氏笑眯眯地道：“乖女儿你还真说对了，我们所说的大人，确实不是帝师天。”
“哼，我就说不会是他吧。”小慧得意地撅起了嘴，赶紧顺竿爬：“娘，你们说的那位大人，究竟是谁？”
秦氏没有回答，转过头对老秦道：“我觉得，他俩也不小了，你以往的一些事，让他们知道也好。特别是阿累现在在外闯荡，别人问起他的师门他都没个说法，会很让人看不起的。你说是不是？”
老秦望了望陈天雨和小慧，犹豫了一下，终于道：“你既然做主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小慧大笑：“太好啦！爹你终于肯让我们知道了啊？快说快说！”
秦氏笑道：“别急，他这一说，可有很多要说的呢，你耐下性子好不好！”
陈天雨也轻笑道：“小慧，你不要打岔了，安安静静地听吧。”
老秦看看师兄妹两人，摇摇头，缓缓开口：“要说大人和我，就要从很久很久以前远古的洪荒时代说起了……”
“这也太远了吧！才还只在说三百多年前，现在一下就跳到洪荒时代……”小慧听得直咂舌，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不错，我的出身，还真要从那时说起！”老秦沉声道。
陈天雨沉吟道：“洪荒时代当道的还是妖魔两族，人族根本还没兴起……”
“正是！所以今日你俩须得明白，我并不是人族，而是妖族！”老秦截然道。
“妖族？”老秦的这句话，太让陈天雨和小慧意外了，两人一时呆呆地怔住。
老秦点点头：“正是！”他望向陈天雨，面容微微泛起笑意：“不过，你阿累却是人，并非妖！”
陈天雨修炼之人，对自己的出身倒也没有太多的在意，回过神来，他没接这话题，而是道：“我在江湖中听得传闻，当年妖魔两族一场大战，魔族的十三魔王围攻妖族的妖王与妖皇兄弟及其臂膀双翅双刃，双方在天帝神殿一场惨斗，导致最后这干人等都尽皆殒命，以至从此两族烟消云散，人族代之兴起……”
小慧啊了一声：“统治这世间的两大族，居然一战而消……这么大一场争战啊！爹，你当时参加没有？”
老秦淡淡地道：“我参加了。”
小慧嘻嘻一笑：“那么早的事了……爹，那时的你，不会只是争战当中的一个小喽啰吧！我想肯定是人家那十三魔王都懒得对付你，所以你才能够侥幸地劫后余生到现在。”
秦氏听着不是味，轻轻拍了小慧一下：“没大没小，你怎么说你爹呢！爹有你说的那么没用吗？”
陈天雨定定地盯着老秦：“妖王帝俊与妖皇太一都是不世出的人物，即便避世隐居，也不会另外取名。所以师父您定不会是他俩中的一个……”
老秦忍不住呵呵一笑：“小慧太瞧不起我，没想到你又太瞧得起我了！居然拿我去与他们两位盖世天骄去比。”
陈天雨也觉得自己拍马拍得太过分而忍不住笑了，不过他还是继续讨好师父：“呵呵，既然不是妖王与妖皇，那么接下来就当数到妖王的两大臂膀，号称双翅的战翼与惊飞羽两人，以及妖皇的两大臂膀，号称双刃的秦伤与……”
说到这里，陈天雨陡然止住！
秦伤！
他猛然想起，他的师父，老秦，正也是名叫秦伤！
他骇然望着师父，话都说不利索了：“师父……您是……双刃中的……残刀秦伤？“老秦微笑：“不错！太一大人左右有着双刃，残刀秦伤与断剑离无意，我，正是残刀秦伤。”
故老相传，洪荒时期妖魔两族大兴之时，魔族的首领，共有十三位之多，号称十三魔王。而妖族的首领，却只有两位，妖王帝俊与妖皇太一。但谁都知道，妖族中除了妖王妖皇兄弟二人外，真正能领导妖族的，还绝对应该提起另外的四人——双翅与双刃！
而眼前的老秦，却正是当年妖族的四巨头之一残刀秦伤！
秦伤继续道：“我适才口中提到的大人，指的就是太一大人！”
“太一！”陈天雨呻吟了一声。
东皇太一，当年洪荒时期的天下第一高手，继盘古之后，唯一的一个心比天高，妄图以力证道之人！
小慧天天在家足不出户没什么见识，听到太一这名字自然没什么反应。但陈天雨不同，他很清楚太一在修行之人心中的地位。
妖魔两族统治天下的洪荒时代，早已过去了千万年。想起师父方才所说，就在三百年前见过的一个女孩子心中爱着太一，陈天雨疑惑地道：“师父，难道当年妖魔大战，除了您之外，妖皇也没死？”
传说中，当年的魔族十三魔王与妖族的妖王妖皇兄弟及双翅双刃，决战于不周山巅的天帝神殿，一场惨烈之后尽皆殒命。不过，很多传说因年代久远无可考证，有着太多的不尽不实，陈天雨自然明白这一道理，不会去过分相信。
在陈天雨看来，现在他所问的，只是很简单地一个问题：太一，无非或生或死罢了。可是偏偏秦伤迟疑了半晌，似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才好，最后勉强犹豫地道：“可以算是没死吧……”
小慧咕哝了一句：“什么叫可以算啊，是生是死还弄不清楚？”
秦伤苦笑一声：“三百多年前，当他重新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时，我感觉就是他，可相貌偏偏完全是另一个人。你说，这样的情形，到底应该怎么算？”
“原来是魂魄附体！”秦伤所说的这种情形，陈天雨和小慧自然不会不知道，不由同时道了出来。
可是秦伤却摇摇头：“没这么简单。大人若是有魂魄，又何须寻人附体。凭他的修为，完全有能力重塑肉身。所以大人这情形，其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也始终没弄明白。”
他嘿了一声，又道：“不仅我没明白，就连大人自己，都一直没明白……若不是大人早就跳出轮回，我都会想大人是不是带着记忆，转世重生了！”
“说不清就不说了吧！”小慧对太一其人不是很清楚，没兴趣去谈这人，她摆摆手，道：“爹，你叫残刀，难道你用的刀，真是一把破刀？为什么我从来没见过你的那把破刀？”
秦伤缓缓道：“我用的确实只是一把残刀。你没见过，那是因为，认识了你娘以后，我再也没有出过刀了。”
小慧撇撇嘴：“好好的刀不用，用一把破刀，你有毛病啊！”
秦伤被噎了一下，忍不住道：“我所以用一把残刀，只是因为我一直认为在这世上，没有人值得我去用一把完整的刀对付他！”
小慧夸张地大声打了个哈哈，扭头对陈天雨道：“阿累，你听到过比这更好笑的笑话没有？方才还在说他离天下第一差得远，现在却又说这种话！”
陈天雨尴尬地一笑，赶紧帮师父解围：“小慧，并不是只有天下第一，才能有傲气的！”
小慧哼了一声：“为了傲气，就可以小看对手，连命都不要？我看这样做，只是一个傻子吧！只因为坚持一份傲气，就顽固不化，不知变通……哼！阿累，我不准你也学得和爹这样，听到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