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这个儒学的大家为名,
在登斯山峰的时候,
也许就是为了,
不为浮云遮住望乡的眼睛。
从台北的无限繁华出来,向北16千米,就是喧嚣和沉静的距离。一片起伏的山峦,静静地矗立在这里,以它自身的壮美或者恬淡,呈现在长久以来不被世人发现的眼前。看不见它的时候,它的魅力和你的心灵一起归于静寂;看见它的时候,它的魅力和你的心灵一样复活并且摇曳多姿。这是明代儒学大家王阳明对于美的解释。
阳明山原名“草山”。《台湾府志》记载:“草山以多生茅草,故名。”从自然的角度来探讨事物的本源,草山实在比阳明山更美。那不可想象的榛莽和荒凉,似乎从中找不到一条可以攀登而上的蹊径。茅草是一种富含有文化气息的植物,“苞茅”在周王朝就作为地方诸侯向王室进贡的贡品。茅草在祭祀的时候可以用来缩酒,以至于若干年以后它似乎还浸透着浓郁的酒香。
于是草山的美就难以独守深闺了。赋予它“阳明山”的名字的那个人,一定是王阳明的信徒和黑格尔的崇拜者,知晓自然美在人的心灵中能够激发感动,也能够把握住文化的血脉在胸腔里的流转和传承。于是阳明山,就和浙江的绍兴联系起来,和贵州的龙场联系起来,和儒学联系起来,和“知行合一”联系起来。
阳明山傍倚着1090米的大屯山主峰七星山。七星山因山顶的7座小峰像是北天的七颗星斗落下来化成而得名。而实际上给人带来以心灵的震撼的,也正是头顶上的星星和肃穆的山峰,两者皆终古无语,但是却每一次仰望都是一种启示和转机。七星山呈完满的圆锥状,是典型的火山造型。它的最近一次喷发也要追溯到30万年以前。不过正如谁也不能猜测火山的沉默,作为上一次火山喷发的遗留或者下一次火山喷发的征兆,现在还能看见山石罅隙间由于激烈的硫气喷射形成的温暖磺泉。硫气遇冷,其中的元素迅速凝结,成为有针纵纹理的硫磺凝块。这些沉淀水底的硫磺凝块也叫做“愚人金”,是许多单纯人的富贵清梦。阳明山的西侧是纱帽山。简单意义上阳明山就是七星山和纱帽山之间的那块海拔443米的马鞍形台地,更广意义上则是包括七星山、纱帽山、北投、士林、淡水等数座山峰以及乡镇的,面积达10000多公顷的公园。
没有湖泊的山峰是寂寞的、单调的、形只影单的和未被上天所钟爱垂青的。阳明湖虽然过于精致小巧了一些,但是它是阳明山的瞳仁。而这颗瞳仁里,可以看见它所包含的阳明山的种种一切之倒影。水的婉约极有效果地收敛了山的过分粗放,正如在粗犷的男子身畔的江南佳丽。她缄默不语,以至于让人无从知道在她的湖泊一样的安静的心底沉淀和隐藏了多少故事。
有多少山峰就有多少种类的杜鹃花。杜鹃花开放的时候,碧青的枝头顶簇着几乎有些拥挤的花瓣。洁白的固然如玉,热烈的又像是愤怒的火焰。然而玉的温和或者寒冷,火焰的燃烧和奔腾,都似乎不曾受到玷染或者式微以至于熄灭。杜鹃的开放将历时弥久,历时弥久的还有被它的呼唤而驻的珍贵的春光,有一个名字就做“草山之春”。
到了秋天,黄栌、红枫,各种或深或浅、或浓或淡的槭树是最热闹的,山坂上的茅草似乎已经悄悄地退到了让人熟视无睹的地位。就是这些茅草,草秆已经青黄,花穗已经干枯,但是无数的花穗连在一起,竟掀动起一片白色的海洋。晚上的月明之下,白色的茅草花穗比月光更白,比芦花更白——比一夜的乡愁更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