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这个称呼对于钰彤是陌生的。
霍至义又点了一根雪茄，猛吸了两口，又呛地他咳嗽起来，钰彤无奈地摇了摇头，上前帮他拍背抚顺气，埋怨道：“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再抽烟了，对身体不好，你以为你还是小伙子吗？”
霍至义笑着说道：“是是，是老头子了，女儿都嫌弃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句，在钰彤听来特别的心酸，她蹲下来，把头靠在霍至义的腿上，像是一头温顺的猫，“父亲，我哪会嫌弃你，只是女儿心疼你罢了。”
霍至义拍拍钰彤的头，“这么多子女里面，我打心里还是最疼你的，表面上待你不好，是我自己还是过不了自己的那一关。”
“就因为我不是你亲生的？”钰彤问道。
“这个秘密，我永远不会对别人讲，钰彤，你从来都是我霍至义的女儿。”
钰彤的泪水，轻轻地滴落在霍至义的青衫上，氤氲开一片。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雪茄的烟圈一圈一圈地散开，缭绕在屋里。
“爷爷——他是怎么死的？”钰彤终于还是没有忍住，问道。
霍至义脸上霎时浮现出忧伤的表情，他和父亲的感情还是比较深的，“霍家以前时代做药材生意，你爷爷远渡日本，在进货的途中，被几个日本当地的失业坏蛋洗劫一空，爷爷为了保护几样珍贵的药材，被其中一人失手捅死了……如今，中日关系又紧张起来，战争一触即发，你难道忍心看着你五哥陷在国家与感情的抉择里吗？”
“可是爱情就是爱情，它无关国籍、无关贫贱富有，相爱的人，为什么不能在一起？父亲，你也经历过爱情，你懂得爱而不得的悲哀，我不是怪你，但是倘若五哥此生因为你的反对而无法和英子姐姐在一起，那五哥心里肯定会怨恨你，一个父亲若被子女所怨恨，他一定是失败的。父亲，你既然同意我和叶城，为什么不能同意五哥和英子姐姐，英子姐姐虽然是日本人，可是我绝对有理由相信她是一个好女人，也会是一个好妻子、好媳妇、好嫂子……”
霍至义笑笑道：“都还没有成为你嫂子，就开始帮她说话了啊。”
“因为我喜欢她，没有理由地喜欢，就像我讨厌六姨太一样，也是没有理由地讨厌，真是不明白，父亲你为什么会娶她过门，她又尖酸刻薄，还老是和小辈过不去，还喜欢乱说话，霍府要是没有她，不知道该清静多少。”
“怎么说到她身上去了？”霍至义并没有生气，依旧和蔼地笑着，此刻的他，在钰彤看来，与平日里威严而又凶面的父亲完全不一样，“钰彤，你不明白，我欠常虹……我娶她，完全是为了气你母亲，可没有想到，你母亲根本不在乎。我从来不是一个好丈夫，所以，这件事上，是我欠了你六姨母，你以后就多让着她点，她是脾气不好，人真是不坏，只是话多了点而已。”
其实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无奈，六姨太表面上泼辣跋扈，钰彤心里也明白，她本不是这样的人，是这个家，把她逼成这样的，她必须要在这个家里站稳。小的时候，钰彤看到过很多次六姨太躲在房里哭的场景，那个时候，她不明白，人前那么嚣张泼辣的六姨太，为什么也会有掉眼泪的时候，现在她也许知道了，在这个霍府里，每个人都在逼自己强大。
钰彤真的庆幸自己的幸运，确实，这个本不属于自己的家里，她却享有了本不该属于自己的父爱，母亲也只有她一个女儿，自是从小惯着，还有六哥，一样把自己当亲妹妹来疼爱。
还有叶城……遇到他，也是此生最大的幸运。
“父亲，你还是不能同意五哥和英子姐姐吗？”钰彤问道。
书房门突然被推开，进来的正是霍铭彦，“父亲，妹妹。”
钰彤忙起身，霍至义看她羞红的脸，笑着道：“小丫头老长不大，都快出嫁的年纪，还喜欢缠着我。铭彦——”霍至义深深地吸了一口烟，“英子这段时间都在中国吗？叫你母亲挑个好些的日子，霍府很久没有办喜事了，父亲给你们办了订婚宴。”
“父亲？！”钰彤和铭彦一起叫，眼里满是不敢相信的神色，“父亲，这么说，您是同意了五哥和英子姐姐的婚事？！”
“铭彦啊，好好谢谢你妹妹，她为你和英子费了不少嘴皮子。”
“哪有哪有。”钰彤笑着想解释，没想到被铭彦一把抱进了怀里，“好妹妹，五哥真是没有白疼你。”
“行啦——都多大了，兄妹间还不避讳点。”霍至义走到钰彤和铭彦的身旁，拍了拍铭彦的肩膀，“父亲一样希望看见你幸福。还有——你这个丫头……”他又转过身，在钰彤的额头上轻轻地弹了下，“你五哥的订婚宴，叫叶城也来吧。”
钰彤的脸一下子又红了，霍铭彦愣了下，马上明白过来，“七妹，叶城是谁？我未来的妹夫？！”
“五哥——”
霍至义和霍铭彦都笑，钰彤则在一旁又羞又气。霍铭彦看着父亲和妹妹的脸庞，已经有多久，他们没有这样开怀的笑过了。
霍铭彦订婚的事情很快决定了下来，霍府里又开始忙碌起来，霍铭彦留学美利坚，因此，也决定订婚宴按照西方的礼俗来，但又怕霍至义接受不了，就放弃了在教堂举办，听从了主母的意见，穿西式的服装，而订婚宴则按中国传统来，摆在家里举行。
英子显然没有想到一切会这么顺利，当听到霍铭彦对她说的时候，她简直不敢相信，钰彤在一旁笑脸盈盈：“五嫂，你放心吧，这一切都是真的，你就要嫁给我五哥啦。”
英子的脸上有些疑惑，“五嫂？是什么？”
一句话惹地钰彤笑的前俯后仰，“五嫂——就是五哥的老婆啊。哈哈哈。”
霍钧彦拍了拍的钰彤的脑袋，“不学好，去上海学了些什么？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了。”
钰彤倔道：“洋学堂里的女孩子都是这样的，想笑就笑，我比起她们不知道好多少呢。”
英子也是很高兴，拉过钰彤，用依旧并不是很标准的中文，对霍钧彦说道：“好啦好啦，你又摆起哥哥的架子吗？在我们日本，哥哥都是很疼妹妹的——钰彤，五哥不疼你，五嫂我定把你当我的宝贝。”
“五嫂你真是好。”钰彤双手勾上英子的肩膀，亲热地给了她一个大怀抱，霍铭彦在一旁笑着摇摇头，“都不帮我。”
正好霍钧彦走过来，听到他们的对话，他拍拍霍铭彦的肩膀，“五哥，你还不知道钰彤这丫头啊，尽喜欢欺负我和你。”
“就是。”霍铭彦故作委屈地道。
钰彤看着这一对兄弟，这是偌大的霍府里最疼爱自己的五哥六哥，她情不自禁地走过去，眼里不知为何盈满了泪水，她动情地说道：“五哥六哥，你们对我最好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们……”
还没等钰彤讲完，霍铭彦和霍钧彦已经一起把她搂在怀里了，霍铭彦揉了揉她的头发，说道：“七妹，傻丫头，哥哥们疼你，不是为了图你报答，是打心里欢喜你。”
钰彤重重地点了点头，泪水簌簌地落下，她想，她一直都是幸福的，霍府里的兄弟姐妹虽然一直相处的不好，可是，只要有五哥六哥，她就已经满足了，因为，他们是真的爱她。
第二日下午，钰彤陪着英子一道去了苏城有名的婚纱馆试婚纱，英子有着亚洲人特别美好的曲线和细腻皮肤，一袭白纱衬得她美若仙子，钰彤在下面都看呆了，“英子姐姐，你真是太美了！”
英子害羞地摇了摇头，“钰彤，你穿上婚纱也会一样美的。”
钰彤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她和叶城结婚的场景，她穿着精致的婚纱，捧着怒放的玫瑰花，和叶城一步一步走向神父，琉璃色的窗户透过来的光，照亮了每一个在场宾客的笑脸，带着他们的祝福，叶城和钰彤一起在神父面前宣誓、互换戒指，场面美地让人沉醉。
“钰彤——钰彤——”英子的呼唤声，打破了钰彤的幻境。
“啊——”钰彤猛然回到现实中，可是嘴角似乎还因为刚才的幻想而存留着淡淡的笑。
“在想什么呢？我喊你都听不见。”英子拿了一套礼服递给钰彤，“去后面试试。”
钰彤忙接过婚纱，生怕露出端倪，好在英子只是一心在试婚纱。钰彤走到后面的更衣间里，有一面宽大的镜子，她脱去衣服，换上婚纱，再抽去了绑在头上的皮筋，一头微卷的长发垂落在肩上，镜中马上出现了一个亭亭玉立的美人。
走出更衣间的刹那，便听到英子的声音，“噢我的天！钰彤，你真是太美了！我邀请你做我的伴娘，可以吗？”
“真的吗？那真是荣幸。”钰彤转过身望着镜子里的自己，那美丽而诱人的女孩，真的是自己吗？她自己都有点不敢相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