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舟心里一惊,“你说的有道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当初多么辛苦才创办了公司,不能半途而废。公司的大目标更重要。”
他带着笑意看着明月,“没有你我怎么办?”
明月温柔地一笑,“没有我你也一样能活下去,只是有了我你更快乐一点。”
看着明月有些发青的脸色,东舟有些心疼,“最近又没有好好吃饭吧!跟你说过了,自己身体重要!多喝水,多运动,不能把身体搞坏了!活儿是干不完的!你总是不听话!”
“好了,你的年纪只比我大一两个月而已,不要象长辈一样教训人!”明月捂上耳朵不肯听。
东舟一时调皮起来,抱着她不肯放手。咯咯的笑声一直传到隔壁智恩的房间里。
自从云妮结婚搬出去后,智恩就搬了进来,就近上学十分方便。此刻智恩正在电脑前用功的写作业,听到笑声,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她想了想,拿起桌子上的电话快速拨通号码。
片刻后只听见电话那端传来一个男人的清脆嗓音,“智恩吗?又打电话来骚扰无忧?我这个哥哥你还放不放在眼里,有心事可以找我谈,又何必找一个外人?”
“那好吧,我今天很心烦,正想找人聊个把钟头。”
电话里忽然变得鸦雀无声,半晌,另一个男人的声音传过来,“智恩?今天又是什么主题?”
无忧直摇头,自从拒绝智恩的求爱表白之后,她便常常打电话来,内容只有一个——事无巨细地汇报每一天的活动和心得。
“什么时候我成了知心热线?”无忧哭笑不得。但是他不否认,确实喜欢听到智恩的声音。特别是她养成了每天晚上都准时打来电话的习惯,无忧无意中也跟着养成了每天晚上等她电话的习惯。
“草莓?现在正当季,可以多买一些吃!对女孩子的皮肤有好处!”无忧一边往洗衣机里放衣服,一边给智恩建议。
“我每天晚上准时看韩剧,你不要再唠叨了。我比你哥哥学得更像!那些追女孩子的招数,我都已经烂熟于心。你不信就试试!看不起人?!”话刚说完,无忧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一阵沉默之后,智恩轻轻地说,“既然你提出来了,我就试试。你房间里有一张我的照片,挂在壁橱里面的墙上。你愿意解释一下吗?那是怎么回事?”
“你干嘛偷偷进我的房间?”他情急之下,只想到这句话。
“你有我的照片,不想解释一下吗?”
“不就是你高中毕业舞会的照片吗?我也在那张照片里,难道没有权利保留吗?”无忧有气无力地为自己辩护。
“你当然有保留的权利。不过能解释一下吗?这张原本只有8英寸大的照片,怎么变成了20英寸?你为什么特意去放大?”
“你不觉得我很帅吗?这可是我唯一看上去很帅的照片,自我陶醉一下总可以吧?”无忧觉得自己的回答很牵强。
智恩似乎放弃了盘问,“你常常跟我说,一个人要敢于面对真实的自我,我觉得我做到了,可是你呢?”
无忧长叹一声,挂上了电话。
智恩惊愕地看着手中响着忙音的电话听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镇仓没有觉得惊讶,他看着智恩,平静地告诉她,“换了我是无忧,也会拒绝你。”
智恩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为什么?我不够可爱?他从来没有喜欢过我?他明明就是在撒谎,你还帮他说话?”
镇仓重重叹了一口气,“智恩,你还年轻,根本不懂爱情是什么!”
智恩愤怒地一把推开椅子,径直离开了。
“我也是为了你好,智恩。你将来会明白的。”镇仓在心里默默地说。
东舟刚刚放下一个棋子,明月的妈妈就笑眯眯地拿起另一个棋子,跳来跳去,几步就走到了东舟的营地。
东舟惊讶地笑道,“阿姨!你好厉害!我打不过你,看来我就要输了。你已经赢了好几盘棋了,也让我赢一回吧?”
明月的妈妈,仍然是一脸亲切温柔的奇怪笑容,却十分认真而坚决地摇头表示“不行!”
东舟不好意思地伸出舌头,直挠脑袋。
明月的手指放在他鼻子上狠劲地刮着,“看你还敢跟我妈妈比赛?你已经输得倾家荡产了!”
说罢,把东舟面前摆着的几个苹果都放到了妈妈面前,“妈,你看你有多厉害!苹果都是你的了!”
妈妈一把揽过所有苹果,“都是我的!都是我的!我厉害!我厉害!”
东舟又开始重新摆棋子。
明月招招手,“我去洗手间。”
她起身走出病房,来到走廊尽头的洗手间。关上洗手间的格子门,忽然一阵谈话声飘进来,有人在洗手池旁聊天。
“根据基因遗传学的观点,有精神失常病史的父母亲,遗传给下一代或是隔代遗传。你研究的范围是这个吗?你可以在我们疗养院好好观察,这样的病人,我们医院有几例。”
“不受什么意外刺激的话,有的人还是幸运的。即使有遗传的阴影笼罩,仍然可以健康地度过一生。”另一个声音接着说。
“这个世界上那么多让人担心烦恼的事情,怎么可能会不受任何刺激?!连我这个正常人,在前两年经济衰退的时候,都烦恼死了!何况本来脑子就有病灶隐患的人?”
讨论没有持续太久,声音渐渐远去,直至洗手间里重新恢复寂静。格间的门打开了,明月脸色苍白地走出来,呆呆地望着金属面镜子里自己的脸,忽然用力捶打着镜面。
镜子当然没有破,这是为了防止病人划伤自己而特意订制的表面磨平光滑的金属板,不是玻璃镜。
金属镜子里,反射出明月的脸,一张没有血色的脸。这张脸逐渐变得无奈,变得冷漠。
在回圣何塞的轻轨火车上,明月紧闭着眼睛,像是在睡觉。她实在太需要休息了,在创业不过一年的公司里工作就是这样,太卖力工作以致疲倦不堪。
明月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紧紧地靠在东舟的肩膀上望着窗外,忽然一脸留恋地盯着他看,看得东舟莫名其妙。还没等他发问,明月冰冷的唇出乎意料地贴在他的双唇上,东舟吓了一跳。
他一脸惊讶,明月的吻不象平常他所熟悉的温柔细腻,而是一种陌生的充满激情的吻,甚至带着一丝绝望。
明月以前从来不肯当众亲吻自己,她那稍微有些内向的性格,不允许她热情表露自己的感情,总是在无人的时候,才让他轻轻地一吻。
火车里人不多,东舟摸着自己发烫的脸,在明月的额头上轻轻一吻。
一滴不易察觉的泪,凝结在明月的眼角,慢慢蒸发干涸,消失不见。
夜色浓重,四周一片黑暗,一阵腥风扑来,杜杰回头张望,不由得惊慌失措。身后,一只夜叉青面獠牙迎头而上,他“嗷”地一声惨叫,从床上腾地坐起来,背心湿透,这才发现自己做了一场噩梦。
窗外天色朦胧,他又困又累,嘴里无力地小声呻吟,倒头想要继续入睡。眼睛刚刚闭上一会儿,闹钟就响了,时钟已经走到7点,他只好捧着昏昏欲睡的脑袋起床洗漱。
精神萎靡不振的杜杰发动车子,一路慢腾腾地驶到公司。走进公司大楼,他照例将午餐包放进冰箱,然后走到自己的小格子办公间,埋头工作。
做了一阵琐事,杜杰伸个懒腰,无精打采地走去洗手间。洗手间空无一人,他坐在马桶上,松了一口气,嘴里不由自主哼起小调。忽然听得隔壁厕所的门“吱呀”一声,重重地关上了。有人进来了?他屏息等了好一会儿,没有听见任何动静。垂下头透过格间的空隙斜瞄过去,隔壁空无一人。奇怪了,那刚才是谁在用力关门?一阵凉意袭上后背,他浑身的汗毛顿时吓得倒竖起来。他赶紧冲水,手也没洗就逃了出去。
他又惊又怕捱到中午,蔫蔫地打开公司的冰箱,却发现本来放有自己饭盒的搁架上空无一物——他的午餐失踪了!杜杰再也支撑不住,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8月一到,北加州的天气渐渐凉下来,早晚空气变得清澈明净,带着丝丝凉意,正是秋季刚刚来临的时节。
从清晨起,林冰洋就躺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看电视。
平良坐在一旁劝道,“社长,这些都是家庭妇女才看的电视节目。”
林冰洋懒洋洋地答道,“没有生意上门是我的错吗?你要学会享受清静无为的生活。再说了,看晨间电视节目增长知识!我以前不懂得象家庭主妇一样消磨时光,现在全会了。如果没有电视,我活得多么无知。”
平良禁不住直哼哼,“您是说您现在打麻将聊八卦,没有一样不会?”
林冰洋郑重其事地点点头,“然也,这都是学问。”
电话铃响了,平良对着电话叽咕一阵,表情严肃地放下电话,“社长,一个极具挑战性的任务来了!”
林冰洋无限遗憾地望着电视里边唱边跳的芝麻街大鸟,“美好的时光总是匆匆逝去,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杜杰忐忑不安地坐在沙发上,眼前这个彪形大汉看起来很吓人,他怀疑自己找错了地方。还有站在大汉身边的小个子男人,热情的眼神近乎献媚,也很叫人心慌。
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完原委,大汉露出让人意外的笑容,“别担心,这件事包在我们身上。不过,你必须做一件事。”
杜杰百思不得其解地走出大门,“每天早上跑步半小时,坚持3个星期有助于破案?跑步与破案之间,有什么玄妙的内在联系?”
第二天是星期天,杜杰拿出一张身份认证磁卡,在公司大门处轻轻一划,带领林冰洋走进办公大楼。
冰箱设在茶水间,房间上方的天花板没有安装监视器。林冰洋从口袋里拿出针孔摄像机,将它隐藏在屋角放置的兰花中。他退后两步,仔细检查没有破绽,方才放心走开。
两人又去洗手间。星期天无人加班,洗手间里静悄悄的。杜杰死活不肯进去,林冰洋只好独自进去。他靠在盥洗池边盯着一格格的单间厕所出神。他用手推推每一扇门,继而在一旁静静等待。
10分钟后,他得意洋洋地走出洗手间,“问题解决了。”
杜杰紧跟上前,“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冰洋神秘地笑笑,“等最后一个谜底揭开,我一块儿告诉你。现在说说你的梦。”
“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我总是反复做同一个梦,吓死人了。”
“这个夜叉梦,持续了多久?”
“两三个星期。”
“每天晚上都做同样的梦?”
“并不是每天晚上,星期一二三并不做梦,但是从每个星期四晚上开始必定做梦。”
“你的梦,还挺有规律和特点。”
林冰洋略一沉思,“通常做重复的梦,代表你心里对某件事情有极大的恐惧和抵触。能回忆一下你的生活中,有什么事情让你非常苦恼,一直放在心里吗?”
杜杰摇摇头,“没有。”
林冰洋没有勉强他,“你先回家,我们下星期一晚上见。我想,所有事情下星期一就会水落石出。”
杜杰将信将疑地走了。
林冰洋并没有回家,他驾车悄悄尾随杜杰,来到一家咖啡厅。
他远远地坐在车里,盯着坐在咖啡厅门前树荫下的杜杰。
不多时,一个女子进入林冰洋的视野。她脚步轻快地朝杜杰走去,看背影,是个打扮入时,身材不错的女子。大概是他正在交往的女友。可奇怪的是:杜杰的表情却不甚享受,他缩手缩脚地打招呼,态度十分冷淡。
女子亲热地挽着杜杰的手臂,两人站起来转身朝林冰洋的方向走来。
林冰洋“哎唷”一声俯下身,半晌抬起头来,发现二人已经不见了。
“好家伙,长得跟夜叉似的,能不吓人吗?”林冰洋回到家,跟平良描述跟踪的情形,仍觉心有余悸。
“我对夜叉女没有偏见。各花入各眼,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我听说有某类人就疯狂迷恋夜叉女。”
“可是杜杰的模样,根本不像是迷恋,倒像是迷惑。现在恋爱自由,不喜欢人家可以坦白说,何必继续见面?这恐怕就是他噩梦的由来。星期一见面可要好好盘问。”
星期一晚上,杜杰准时上门。他将偷偷取下来的针孔摄像机还给林冰洋和平良,大家凑到电视前搜索午餐盗贼。电视画面上,一个身形高大的白人男子打开冰箱,拿出一只牛皮纸袋,掏出油炸春卷一口吃了。
“原来是这个家伙!怪不得他总称赞我带的中餐,居然偷我的春卷!平常他总是把工作推给我,害得我不得不加班加点干活,还要被老板骂完不成工作。真是欺人太甚!”
“把录像带拿给他看,告诉他:再偷吃午餐,再把活计推给你干,就把录像带公开,让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他的丑恶嘴脸。”
杜杰有些犹豫,林冰洋气不打一处来,“你这个人实在窝囊,不敢为自己权益呐喊,只能被欺负。还有,连跟自己的不喜欢的人约会,也不敢吭半声,难怪你总是做恶梦!”
“你什么时候跟踪我了?唉,胆大的怎会了解胆小的苦衷?我妈可不是好惹的,她相中的人,我敢不去见?还说什么夜叉妹镇得住地界。我都求了她好几回了,她不听,我也没有办法。这就是我做恶梦的原因?!仔细想想也对,搞得我心里压力那么大,一到周末,想到要和夜叉妹约会的事,我就心里难过。”
林冰洋撇撇嘴,继续分析道,“那么我们揭开下一个谜。洗手间里是否有鬼?答案很简单,没有!我起初想到可能是由于洗手间地面倾斜,致使门自动滑向门拴处,从而发出碰撞声。现场考察发现地面并不倾斜,后来用线锤测量了一下,是厕所门的整体安装歪斜。”
“但是为什么厕所门的碰撞总是在厕所已经没人时发生呢?我做了实验:从走出格子间,到厕所门缓缓滑向门拴处碰撞,全过程需要3分钟的时间。而这时上厕所的人已不在厕所中。只剩下你和一个自动滑行的门。简而言之,这是由于物理作用而产生的碰撞。现在真相大白了,你不用再害怕了。”
“连续做恶梦的谜,洗手间自动关上的门和偷吃午餐的贼,我都已经找出答案,我的工作到此为止,如何处理取决于你自己。”林冰洋干脆利落地做了总结。
杜杰付清费用,怏怏离去。
平良有些不放心,“我觉得他挺可怜的,可是又不知道怎样帮助他。”
“可怜吗?!这是他自己的选择。鲁迅说得好:‘人呐,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等到他受不了的一天,不是反抗,就是给压死。我们也劝过了,由他去罢。我可是迅速完美地完成了任务。哈哈。”
“社长,”平良终于想起他无法破解的疑问,“为什么你叫杜杰每天跑步?跟破案有什么关联吗?”
“又有又没有!你看他面黄肌瘦、体弱多病,一副禁不住风吹的模样。一个人身体虚弱,就容易胆小怕事疑神疑鬼。身体强壮了,自然无事。你看我就是一个极好的榜样。”
问题得到迅速解决,林冰洋十分满意。他打开电视,抱着厚软的沙发坐垫,“今天的节目讲授如何制作手工艺品,太好了,多长见识!”
平良仰头望天花板:虽然案件不多,但是破案率百分之百。等到接受案件不多,破案率又下降的一天,才是真正的世界末日。现在何须担心。
于是,他平心静气地坐在社长身边,一起观看关于手工制作项链的节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