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照在雪上,白晃晃的刺眼。
我们在村头碰到了小米,她正玩得不亦乐乎。她的皮肤比我的要白,有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红色的羽绒服映衬着红扑扑的脸颊。这个妹妹比我要漂亮很多。
“她就是小米?”康烁问。
小米抱着雪球,咧嘴笑,问:“这个哥哥又是谁啊?”
我说:“别乱叫!不是哥哥,是姐姐的老师。上次那个玩具熊就是他送的,赶紧道谢呀!”
“才不!”小米敛了笑容,转身跑开。
“小孩子没礼貌,老师别介意啊!”我赶紧打圆场。
“她的耳垂上真的有跟你同样的记号!她可能对老师有抗拒吧,就跟你一样。田小麦,你可以不当我是老师吗?”
“可你明明就是老师啊!”
“算了!有些事现在跟你这个榆木脑袋讲不清楚。”
“榆木脑袋算不算骂人的话?”
他停住脚步,看我,然后终于笑了,说:“不算!你父母很好玩!”
“请不要把玩用在长辈身上,很没礼貌的。他们只是胆小怕事而已。”我抗议,虽然也知道他的话没有恶意。
“也就姑息了别人的飞扬跋扈。你还好吧?”
“我没事啊!”
“你那个叔对你的伤害真的过去了?”
“不然,还能怎样?谁让现在是冬天呢!大雪把一切都覆盖了,只有等到雪化了,才会迎来我小麦的春天吧!哈哈!”
“那两瓶葡萄酒怎么回事?”他突然发难。
我就叹气,说:“就是那么回事了!”
“竟然给我来暗的!我当时还明明问过你,你都不跟我说实话。”
“不是的,老师!因为不是什么好东西,怕你不稀罕,更怕你想歪了,以为我是在行贿,那多不好呀!”
“市场上都买不到的东西,当然是弥足珍贵了,傻瓜!你还是单纯!其实,学生给老师送礼,并非稀罕事。学生会里的那帮人,没有两把刷子,是走不到今天的。就算你那个老乡李锦程,也深谙此道。”
“啊?还以为李锦程有多清高呢,原来也不过如此啊!唉!学校尚且如此,那社会呢?”
“慢慢的习惯就好了!”
“我怕我永远也适应不了,那该怎么办?会不会被这个社会淘汰呀?”我开始杞人忧天。
“没事!天塌下来,有人会给你顶着。我相信你的那两瓶葡萄酒应该与行贿无关。怎么酿的?”
“呵呵!秘方不外传!”
不知不觉我们又来到了桥上,他停住脚步,望向南边的湖面,神色凝重了起来。湖面已经结冰,被雪覆盖后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我昨天才拿到你的信。说实话,看完后,我好长时间没缓过来,怕你想不开。还好,你比我想象中坚强。其实,有些人,有些话,你大可不必在意,就当是跳梁小丑的表演吧!”
“嗯!”听他这番语重心长的论调,心里立马暖暖的。
“嗯?”
“你可知道,麦苗是不怕踩得,越是踩压,会越有利于以后的成熟。而我,就是富有韧性的麦子。所以,老师就不要为我担心了。”
“好!你这样说,我多少可以放心了。对了,这湖里有乌龟吗?”
我答:“有王八。”他扭头看我,看得我发毛。我接着说:“是真的!而且还很神奇呢!据说两年前,外村有那么一个人,经常跑到湖边钓王八,也确实钓了不少,或卖了,或自己吃了。有那么一天,他突然在湖边失踪了。村里人忙请水鬼,也就是潜水员,到湖里打捞,水鬼下水以后确实看到了尸体,但没有打捞上来。因为尸体周围聚集了成千上万只王八。后来就传说他是被王八拖到水里去的,因为他罪孽深重,所以,得了报应。”
“这是你编的吧?”他质疑,但脸色总算缓和。
“不是!我又不是蒲松龄,演绎不出聊斋的。如果不信,你大可以到村里去问问,大家都会这么说呢。”
“那你信吗?”
“我信啊!大自然是神奇的,不是吗?或许,信因果报应,会让一个人心存善念,不去做伤天害理的事。”
“小丫头说得还满有道理!”他终于笑了。
“我的杀戮也就止于这个故事。”
“小麦!你那不算!你那也是为了医学做贡献,为了治病救人的需要啊!再者说了,那些专职杀猪宰牛的人,那些做烤鸭烧鸡的人,若是天天这样想,岂不得夜夜做噩梦?还不止他们,天下谁人不吃肉?就算是吃素的,是不是也得想想,那些蔬菜水果呀也是有生命的啊!”
“哈哈!老师就是老师,我说不过你啊!总之,我是双面人,一半是魔鬼,一半是天使。呵呵!”我转换话题,“夏天来我们这儿会比较好玩一些。尤其是下了雨以后,这条通向湖的河会发大水,多半也是上游的水库泄洪,就会冲下来好多鱼。村里的男人呢,就会在河面上下网子捉鱼,妇女和孩子就跑到河里用脚踩。”
“踩?用脚踩鱼吗?”“啊!”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小的时候,我也经常跟着爸爸下水的,确实用脚踩过鱼的。不信的话,到夏天的时候,你亲自来看看。”
“那肯定很好玩!”
“就是很好玩!还可以到山上采蘑菇,逮野兔。说起来逮野兔,有那么种守株待兔的味道。就是到山上下绊子,然后时不时的去看看有没有倒霉的野兔被套住。”
“你若是男孩,肯定很野!”
“可惜我不是!”就因为我是女孩,才成了父母婚姻中的不完美之处。我抬脚往前走,过了桥,穿过前面的杨树林就到公路了。
“小麦!”他追上来,“怎么了?”
“我多么希望自己是个男孩,那样就不会受人欺负,也不会连带着父母被人戳脊梁骨,说什么断子绝孙。”
“傻丫头!生为女孩不是你的错,你不要受大人的思想影响。我喜欢你是女孩!”
“嘻嘻……其实,我现在已经很想的开了,只是那种根深蒂固的重男轻女的思想让人很无奈。”
“会慢慢淡化的。迟早有一天,你会带个男孩子回来,跟着你喊爸爸妈妈,那时候你们家就有儿子了。凡事想开些!有些事是你现在无力改变的。你还只是个学生,把书读好了才是你现在首要的任务。你没听说过吗?知识改变命运!要知道,命运不是握在别人的手里,而是掌握在你自己手中的。”
“呵呵!老师的职业病又犯了。”
“是啊!我的确犯病了,但与职业无关。往后,你有不开心的事尽管告诉我。我愿意当一个垃圾接收站。”
“哦!”他虽是好心,我哪好意思啊!“康老师,车来了,你赶紧走吧!不然,你同学要等急了!嘻嘻……”
“下一班车要到什么时候?”他扭头问我。
“四十分钟以后吧!”
“那我就等下一班吧!”
“康老师!”我惊叫。
“逗你呢!尽管我很想,但怕你在外面久了回家没法交代,我还是恋恋不舍的走吧!”
“你又说笑!”我红了脸,应该是恼人的风吹的。
“不欢迎我下次再来吗?”
“啊?哦!”他很想再来吗?“再见,康老师!”
“很快就会再见的!”
车徐徐开动,然后渐行渐远。风在树梢呼号,我禁不住打了个寒战,好冷!转身,是回家的路。
假如我是男孩子,生活又会是什么样子呢?还会遇到康烁吗?就算遇到了也是另外一番光景吧!至少,他不会一声接一声的喊我小麦了。不是不喜欢他喊我只是每次他那样喊的时候,心里都会有种痒痒的感觉,说不出道不明,却又让人回味。
小米站在桥头,来回的踱着步。这小妮子,刚才对康烁的反应似乎有些不太正常啊!“怎么不去玩了?”我问她。
“怎么这么久?还真是十里长送啊!”这样的语气,与这冬日的风一样,带刺呀!
“出于礼貌,总得把他送上车吧!”
“他真的是你的老师?”她一脸的不友好。
“我大学里的老师,有什么不对吗?”
“他干吗来咱们家?真的只是家访吗?”听起来,她已经回过家了。
“他去市里参加他同学的婚礼,顺便来看看这里的风景。因为我一直都对外宣称咱们这里的山水是最美的,比甲天下的桂林山水还要美上几分。”
“真的只是这样?”
“不然,你以为呢?”
“我听说大学里的很多男老师都是坏蛋,专门诱拐纯情少女,你小心别上当啊!”
“你这些论调都是哪来的?别忘了你现在只是个中学生,你的主要任务是学习。”
“被碎碎念了!我知道!总之,你小心点儿就是了!”她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田小米,你是你姐,我比你大!搞清楚了吗?”
“又来了!要不要一起来玩?”她蹲下来,团雪球。
“要!当然!”我需要借一场激烈的运动,来消化康烁带给我的震撼。小米的疑问也正是我的,他的到来真的只是单纯的家访吗?如若不是,会是我的那封信的缘故吗?因为我受了不公平的待遇,便想要来抚慰我,这样的体贴入微不是每个老师都有的吧!仅仅是他作为老师的职业病吗?还是这样的体贴只是对我?“啊!”我惊叫,一个雪球正中脸颊。越想越头大,还是不要想了。我抓起雪球,冲着小米掷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