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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偷听

背后响起剧烈的呕吐声,我回头,看到了那个女生痛苦的表情。康烁已经起身去向女孩的座位。“你没事吧?”康烁问,“晕车这么厉害呀!”

“我这孩子自小身子就比较娇弱。这可怎么是好?”说话的应该是女孩的母亲。“那小姑娘,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你是问我吗?”我不确定的问。她说话的时候,眼睛是看向我这边的,那应该就是问我了。

那个妈妈说:“对呀!看你刚才救治那个小男孩,扎针很娴熟的样子。”

“我才不要扎针!”女生纠结了眉头抗议。

“不好吧,阿姨!看她也只是个学生,连行医的资格都没有。扎坏了,谁负责呀?”那个男生质疑。不只是他,其他人脸上也都写着明显的不信任。

我咬着唇,走过去,拉起女孩的双手,说:“我只能试试啊!腕横纹上二寸是内关穴,摁揉一下可以治疗晕车。”我边说着边做。女生身着白色的连衣裙,皮肤白皙,瓜子脸,纤细的五官。美丽和气质兼具的女孩总是招人疼爱,就像田小米。几分钟后,我问她:“好些了吗?”

“真的舒服多了!”她微微一笑,虽苍白,但却动人。

“以后再坐车的时候,你可以在这个穴位上放一片生姜。”

“你坐啊!”她妈妈这才热情的招呼我在旁边的座位上坐下。康烁也在就近的座位上坐了下来,笑着说:“这辆车还没有驶进医学的殿堂,田小麦,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只是生活常识而已。”我答。

“生活常识吗?似乎很多人并不知道内关穴,至少我第一次听说。”他笑,“你刚才对男孩妈妈说起的那个老中医与你定然有关系吧!你的针灸针玩得那么熟!”

我淡淡的笑笑,说:“那是我姥爷!我跟着他整天的耳濡目染,自然也就知道了一些。”

“我叫张丽莹,他叫李锦程,大家都是老乡。”她叫张丽莹,连名字都那么晶莹剔透惹人爱怜。我淡淡的笑笑,不再言语。很多事就是这样,当你主动出击去索要的时候,别人不一定给。一个应急的付出,却可以换来小小的回报。

“是啊!”她妈妈说,“我们在火车上就认识了,你说巧不巧?你坐哪个车厢呀?”

“最后一个!”我说。

李锦程说:“你这个老乡也真是胆大!那么小的孩子你也敢扎,而且一下手就是那么多针,扎坏了,怎么办?”

我但笑不语。

“咦!你这个包包很漂亮,在哪里买的啊?”张丽莹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说。

“不是买的,是我妈自己用野草编织的。”我答。

“看起来,你妈是个心灵手巧的人。”张丽莹妈妈说。

“嗯!手提包,手提袋,她都能编织的出来,或用野草,或用毛线。还会刺绣呢!”我说。我的行李包里就放着一个很漂亮的手提袋,用毛线织的,心的形状,包口是翻花边,带子由花边延出。带子的底端是叶子,上方系了蝴蝶结。妈妈的巧手在月湖那边是很出名的。她说这个小包可以挂在手腕上,盛钥匙和钱包什么的。就连小钱包都是妈妈给织的。唉!离家的日子才刚刚开始,就已经抑制不住开始想妈妈。

到校后,下车,张丽莹和李锦程分别跟着他们的父母走了。康烁问:“需要帮忙吗?”“不用!”我想我只是客套,没想到他却真的走开。想起中学时老师说过的一句话,“要想他救,必先自救。”总是在指望着别人的援助之手,不会是明智之举。我所能依靠的就只有自己了,用了背的和提的,我将四个包加诸在自己身上,跟在那四个同车人的后面,走向行政楼,去办各种手续。

好多的学生,好多的家长,将暑气未退的九月天,拥挤得分外热闹。看行李的大多是学生,挤着办手续的大多是家长。看看人群,再看看行李包,我开始后悔没让家里人来送。但此时的后悔又有什么用呢?是我自己高喊着要独立的,一再的宣称不想再在父母的翅膀下躲避老鹰的袭击。事到如今,也就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我将行李包靠边一放,挤进人群。填单子,交钱,盖章等等手续,都得我一项一项地去跑。汗如雨下,心里还想着,千万别有人将我那不太值钱的包给顺手牵羊提走了。

各项手续办完,顾不得身心疲惫,我奔包而去。还好,包在,意外的,康烁也在。他抱臂站在那儿,瞪着我的包,随着我的靠近,又转而瞪着我。“都办完了?”他问。就在这样一句平淡无奇的问候里,我好容易建立起来的支撑轰然倒塌。我一下子坐到包上,眼泪喷涌而出,噼里啪啦的下落。

“怎么了?田小麦,你不会丢钱了吧?”

“没有!”我很没形象的坐在那儿,流泪,流汗,流鼻涕。

“那你哭什么?”

“不知道!”

“分到了五班,是吧?”

“嗯!”那句“你怎么知道的”没有问出口,查知一个新生的去向,应该有很多途径吧!

“我以为你很坚强!”

“我就是很坚强!”

他突然间笑出声来,说:“好了!还没完呢!得去宿管科,领宿舍钥匙,领铺盖脸盆暖壶。”

我一跃而起,深吸口气,从随身的包里掏出卫生纸擦眼泪擦鼻涕擦汗。他招呼几个同学帮我提包。我跟在他的身后,猜测着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包旁边,是同情吗?看一个女孩只身在外便心生不忍,遇上了是没办法的事,肯帮忙就是出于善良了吧!

在康烁和高年级志愿者的帮助下,终于把我的包连同宿管科发的东西运到了我的宿舍,女生楼321室。四个人一间屋,我是最后一个到的,只剩下最后一个床,上铺,四号床。帮忙的同学放下东西就走了,我只来得及说谢谢。康烁最后一个离开,在转身之前说:“现在,还想哭得话,就放心的哭吧!”

我咬了唇,低了头,不想让他看到我红透的整张脸。“吃个苹果再走吧!”我忙不迭的从包里翻苹果,追出去的时候,只看到了他的背影。走的如此匆匆,我连谢谢都还没有出口。康烁,我会记住这个名字!

“是你的男朋友吗?”问这话的是历惠,住在下铺一号床。有着白皙的皮肤,洋娃娃似的大眼睛,殷红的嘴唇,梳着高高的马尾。

“那是接站的老师,这两天一直忙着这事,没接到你吗?”代我做答的是同样住在上铺的张丽莹。我和她竟然分到了一个宿舍,而且还是一个班。天下真是太小了,巧合的让人难以置信。她说这话时,她妈妈正帮她整理床铺。

历惠说:“我昨天来的,坐的汽车,所以,不是他接的。他好帅呀!”她说着,帮我整理床铺。她是昨天来的,家人都在我到来之前回去了。

张丽莹的妈妈说:“刚才下车的时候,丽莹还说要帮你照看行李什么的。但看到这个康老师站在你旁边,合计着他肯定会给你安排好。让我说准了吧?小麦还真是个有福气的孩子,有贵人相助嘛!我们家丽莹自小身子弱,你们往后住在一起,多多照顾着点儿。尤其是小麦,你们是老乡,而且你又懂中医,丽莹若是有个身体不适,你可一定要冲到前面。”

“知道了,阿姨!”我应声。儿行千里母担忧啊!

“妈!你又来了!”张丽莹不悦的责怨。身在妈妈的羽翼下是何其的安全和幸福,可惜,不自知的孩子却往往当是束缚,总是迫不及待的想挣脱。

住在我下铺的是元菲,没在宿舍。据说有一个本市的亲戚,前去探望了。

宿舍很现代,一进门,右手边是挂衣橱,左手边是洗手间。房间里除了床,就是四个写字桌。每张床都有一个壁橱。阳台是封着的,很干净。由于是阳面,阳光射进来,整个房间都很明亮。

这就是我即将生活三年的宿舍以及将要朝夕相伴的舍友。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我突然间万分的想家,万分的想哭。好在忍住了,哭一次有情可原,哭两次就有些太过孩子气。

我决定先熟悉一下环境,下楼在校内转一转。学校很小,超出了我对大学的期望和幻想,我相信很多人会和我有雷同的失望。既来之,则安之吧。

正对校门的是庞大的行政楼兼实验楼,称其为庞大,完全是因为它是这所学校里最高大的建筑,高六层。楼前有水池,内有睡莲和漫游的红鲤鱼,池的两侧各有一棵垂柳。环绕池三面的是几个不大的园子,里面或是草坪,或有花坛,或有奇石。实验楼的东面是教学楼,并排着两座,前面的两层,后面的四层。实验楼的西面是图书馆连有技能实验室,再到后面是假山和奇石园。实验楼的后面是小操场,体育设施是几个篮球架子。操场的后面是水房,水房的旁边是一座两层楼的建筑,一楼为餐厅,二楼为多功能厅。再往西就是宿舍楼,紧挨着宿舍的是大操场。

一个人瞎转其实挺没意思,我踱进餐厅,买了一个菜加馍,没有找座位坐下。而是跑到了行政楼前面的水池边,背倚着柳树,咬一口,陌生的味道。隐忍的酸涩上涌,眼泪就开始哗哗的流。我终归没有想象中的坚强独立,孩子气就孩子气吧,我已经管不了那么多。

有谈话声闯入,是一男一女初见面时的寒暄,我的平静就此被打破。我本想走开,但因那个男声有点儿耳熟而没有挪动脚步。此时,只要我稍做移动,都会惊了他们。所以,我只能屏住呼吸,静观其变。

女的问:“你有什么爱好吗?”

男的说:“没有什么特殊的爱好。你呢?”

女的说:“我喜欢文学,闲来无事的时候就写写诗。”

男的说:“哦!不简单!”

女的说:“你喜欢泰戈尔的诗吗?”

男的问:“泰戈尔?上大学的时候读过他的《生如夏花》。”

女的说:“我特喜欢泰戈尔的诗,尤其是那首《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男的问:“有这样一首诗吗?”

女的开始背诵:“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而是我站在你面前,你不知道我爱你——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彼此相爱却不能够在一起,而是——”

“停!”男的出声制止,“你确定这是泰戈尔的诗吗?我好像在泰戈尔的诗集里没见过呀!”

女的说:“当然是!泰戈尔的诗那么多,别说你不可能看的那么全,就算你都读了,也不可能都记得吧!你也喜欢泰戈尔吗?”

男的就叹气,说:“我只是个俗人,泰戈尔的高度太高,我只对通俗的感兴趣。”

女的说:“那你也背首来听听,到底有多俗。”

男的说:“啊!”他这一啊,声音洪亮,如此突兀,因为没有心理准备,差点儿让我的心脏停止跳动。我觉得那女的也好不到哪里去。“大海啊!里面全是水!你怎么不鼓掌啊?”

女的说:“完了?”

男的说:“没有!啊!大海啊!齁咸!鼓掌啊!”

女的说:“哦!”鼓掌声。

男的说:“啊!完了!”

女的说:“那我还有事!先走了!”

我努力忍着,不想笑出声的,但终归没有忍住。

“谁在那里?”

“我!”既然已经暴露了,就不能不现身。虽然脸上想家的泪痕还没有干,但既然已经笑了,就索性笑的开怀。

“田小麦?你怎么会在这里?”

“对不起,康老师!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都听到了?”这个男的就是康烁,脸色看上去不怎么好看。

“对不起,康老师!我不是有意的!原来诗友会是这样的!”

“什么诗友会?是相亲!”

“啊?把相亲整成诗友会也很有创意。哈哈——”

“你还笑!”

“对不起,康老师!我也不想笑的,可我忍不住!”我转身就跑,怕再在他面前笑下去,他会恼羞成怒的杀我灭口。这个康烁有点儿意思。

大笑之后,想家竟然没有那么强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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