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兰兰把妈妈扶出卫生间,坐回到沙发上,抽出两支烟,给妈妈一支,自己也叼了一支,说:“妈妈,我今天才知道,你有多自私。”
“妈妈怎么自私了?”
“这不是明摆着吗?我一结婚,我的钱就和巴家没关系了,所以,你要千方百计阻止我结婚!看样子,钱真不是好东西,我哪天干脆把钱都捐了,只留一点过日子的钱,婚也不结了,我一个人海角天涯,到处玩去。”
“你结婚可以,重找个男人!”
“你以为我是谁?我是皇帝的女儿呀?”
“重找个男人有啥难的?”
“不难?我爸爸死了,你为什么不再找一个?”
“追我的人多了,还不是为了你们三个,怕你们受委屈,哼,还说我自私,我没生你们还是没养你们?你们都是吃屎长大的?”
妈妈说不下去了,哭起来了,先是一哽一哽的,突然,似乎错过气了,有点像得了羊角风的样子,全身伸展,手和腿尽力伸向远处。巴兰兰想起妈妈以前也总会这样哭,惊天动地,好吓人,巴兰兰急忙抱起她,又是摸头又是掐人中,自己也陪着流泪,想起了一幕幕的往事,一秒钟之内,那些辛酸的往事全部回来了,就像一本书,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好清楚,所有那些往事都不支持她那句话:“妈妈,我今天才知道,你有多么自私。”是呀,妈妈,天下的妈妈,任何一个妈妈哪可能是自私的呢?
“妈妈你也结婚吧!”
“一边去!”
“妈妈,我是真心的,你才五十五岁,找个好老头结婚,如果活到八十五岁,还有三十年,三十年,比我现在的年龄还大。”
“我不,我只爱你爸一个。”
“我爸如果在天有灵,也希望你再婚。”
“不,我不会的。”
“妈妈,刚才我错了,我真是个大浑蛋,其实真正自私的是我们,我们从来就认为,你是我们的妈妈,没想过你是你自己。”
“我的生活是我选择的,和你们没关系。”
“妈妈,一切还来得及,听我的,快结婚吧,干脆登个征婚启事,挑个好老头,然后你们两个人单独生活,我给你们雇个保姆。”
“去去去,少开玩笑。”
“向老天爷保证,真的不是开玩笑。”
妈妈不理她,去了卫生间。巴兰兰立即跟过去,看见妈妈在洗脸。她站在妈妈身后,对着镜中的妈妈说:“妈妈,你还很年轻呀。”妈妈借着这句话,仔细地看着自己,眼神渐渐有些陌生了。“你身上甚至有一种妖气,洗尽铅华之后的那种妖气。”巴兰兰说。“我自己长着眼睛呢!”妈妈说,两个眼睛红红的,无论怎么洗,还是那么红。巴兰兰从背后紧紧地抱住妈妈,说:“妈妈,以后不惹你生气了。”
巴兰兰紧急召集了一个家庭会议,妈妈和华山除外。地点不是饭店,也不是家里,而是君科公司的小型会议室。椭圆型会议桌前,巴梅梅夫妇和巴东东夫妇相对而坐,巴兰兰稍稍晚到了几分钟,手上捧着细瓷的银丝边的茶杯,另一侧腋下夹着一个大本子,快速走进来,坐在南边居中的位置,神情因严肃而更显霸气,坐下后立即说:“咱们今天开个家庭会议。”四个人接到通知后,已经用一晚上的时间猜想过会议内容,都是一肚子狐疑,此刻只等巴兰兰开口说话了。“我这儿有一张纸条。”巴兰兰打开黑皮本子,取出夹在封面和扉页间的一张纸条,递给右手的巴梅梅,巴梅梅很快就看完了,上面的两行字是印刷体:马上离开巴兰兰,否则你儿命难保。“往下传!”巴兰兰说,于是纸条又传到马林手里,接着传给巴东东的老婆小夏,最后留在巴东东手里。巴兰兰让巴东东给大家读一遍。巴东东问:“为什么让我读?”巴兰兰说:“因为你声音最洪亮。”巴东东终究不读,巴兰兰把条子要回去,说:“这张条子,发现有一段时间了,好在至今还没出现人命案。”巴兰兰喝了一口茶,抬起头大声说:“谁干的?最好还是主动承认吧!否则……是呀,否则,否则我就交给公安局!”巴梅梅立即表态:“不是我。”马林也说:“不是我。”小夏神色慌张地摇摇头,看了一眼巴东东,巴东东不抬头也不说话,玩弄着手上的金戒指,那枚戒指很宽,金光灿灿。“巴东东,你默认了吗?”巴兰兰问,巴东东还在玩戒指,巴兰兰问:“能不能说说你的动机?”巴东东说:“我希望姐姐找一个靠得住的男人!”巴兰兰问:“你们一致认为华山不是个好人,是吧?”巴兰兰的目光徐徐由巴东东转向巴梅梅,再转向马林。
“昨天还发生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情。”巴兰兰喝了一小口有菊花的绿茶之后,又说,“咱们亲爱的妈妈昨天下午差点上吊了!”
四个人十分吃惊地抬起头。
“妈妈自杀的动机和巴东东如出一辙,不同意我和华山结婚,认为华山是一个没责任感的男人,因为我们第一次见面就上床了。”
巴兰兰把目光投向巴梅梅。
“我和华山第一次见面就上床了,这是真的,问题是,这是我和华山两个人的隐私,除了我和华山,只有巴梅梅小姐知道。”
“是我不小心说出来的。”巴梅梅说。
“不小心说出来的?我记得你是封口瓶子的嘴,比谁都严!你们的鬼心眼我一清二楚,担心我结了婚,我的财产就不姓巴了!”
“姐姐,不是你说的那样。”
“华山是谁介绍给我的?当时你们是怎么说的?”
“姐姐,我们真的没有恶意。”
“不要再狡辩了,今天我十分严肃地警告你们,以后不许任何人以任何理由干涉我的任何事情,我个人的事情,公司的事情,一概由我本人做主,用不着你们说三道四,类似的情况以后若是再有发生,别怪我不客气!”
巴兰兰把纸条收回来,一点一点撕成碎片,然后把笔记本夹在腋下,提上茶杯昂首离去,将那个精美的半透明的杯盖留下了。
5
华山的哥哥来裴城玩了两天,和华山住在学林小区那套房子里,巴兰兰请他吃过一顿饭之后,就由华山开着马自达带他各处看了看,然后,华山又送他回九屋村。回去的路上,华山的哥哥才说:“我这次来,其实是想向你们借点钱的,没好意思开口。我想在村里办厂子,先办一个养殖厂,从养猪、养鸡,慢慢扩大到养鱼养鹌鹑,将来可以办饲料厂、农产品加工厂、矿泉水厂、茶厂,能做的事情太多了,总之,我有个野心,想把九屋村办成K省的大邱庄。”华山问:“禹作敏出事了,你不知道吗?”华山的哥哥说:“禹作敏是个大老粗,我是高中毕业,我可以做得比他好。”华山说:“隔行不取利,我认为你应该继续搞粉刷,再过两个月,巴兰兰的很多工程就要开工,不愁没活干。”“如果只考虑自己,现在就可以回家种地了,手上有二三十万,够吃够喝就行了。不过,我想带领全体村民发家致富,我还想在村里办学校、办医院、盖图书馆、建公园,我想实现以前人民公社的那些理想。”听了这席话,华山认真地看了哥哥一眼,看他是不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