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骐撕下一页日历,映入眼帘是“公历2013年2月9日”几个小字,旁边还有两个鲜红的大字:“除夕”。
如果在往日,韩骐在除夕这一天会很早地起床,和妹妹一起高高兴兴地贴春联、糊窗花。而现在,韩骐只能龟缩在学校宿舍楼的地下室里,忍受着黑暗、孤独、饥饿与寒冷,还有极端的恐惧和对亲人的担心。
韩骐永远也忘不了去年的12月20日,那一天是整个地球人类的末日。
12月的北方,凌晨时分冷得可怕。所以尽管韩骐宁愿忍受着被尿憋醒后的难受,也不愿披衣下床去冰冷的卫生间上厕所。但随着膀胱处传来的阵阵胀痛,韩骐终于还是选择了妥协。他一边悉悉索索地摸着衣服,一边喃喃地发誓以后睡觉前3个小时内不再喝水。实际上昨晚他喝的是酒,啤酒。韩骐的舍友张大龙过生日,他们一屋的四个同学一起在学校外的小饭馆撮了一顿,喝了不少啤酒。现在屋里张大龙的桌子上还放着一个蛋糕盒,里面是吃剩下的半块蛋糕,也是张大龙第二天的早餐。
韩骐披上棉袄,趿拉着棉拖,轻轻地打开房门,裹着身子朝卫生间小步跑去。卫生间里亮着灯,里面好像还有人在上大号,一股香烟和排泄物混合后的浓厚味道在这个15平米的空间内弥漫着。韩骐抖抖索索地站到小便池上,闭着眼睛小便,完事后还夸张地打了个尿战,很爽。当他提好睡裤准备回屋接着睡时,突然间听到一个巨大而诡异的声音。
“咚!咚!”
这个声音来的是如此的突然,是如此的巨大和震撼,让韩骐吓了一大跳;但又是如此的诡异,因为这个声音不像是从窗外传来,倒像是……从韩骐的意识里蹦出来的!
韩骐一时吓得靠在了门板上,同时听到隔间里那位上大号的哥们儿发出的一声惊呼。双手扶着冰凉的门板,韩骐顿时打了激灵,本来昏昏沉沉的脑子一下子清醒了过来。韩骐屏住呼吸,却发现那一声巨响竟然杳然无踪了,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里面上大号的哥们儿还轻声骂了一句:“操,谁******神经病啊,深更半夜的敲锣打鼓的……”
韩骐松了一口气,心想也许是外面出了什么事情了吧,管他呢,回屋睡觉才是正事。
韩骐重新裹紧了棉袄,准备回屋接着睡觉。就在这时,他感觉到了整个楼房好像晃动了一下。
没错,是晃动了一下。紧接着,晃动了第二下,第三下……轰轰隆隆!
韩骐瞬间脸色就变得煞白。在北方这个第一大城市生活多年的他深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赶紧跑到卫生间里,朝着那个上大号的隔间猛地拍了几下,大声喊道:“哥们儿,快走!地震了!”
地震,在北方这块区域里是家常便饭,但平时都是一些感觉不到的小震动,而这一次,韩骐凭着自己初中水平的地理常识都可以判断出,这是一场罕见的大地震!
楼房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跑动中的韩骐竟然站不稳脚跟摔倒在地上,冰冷的地面更是刺激了他恐惧的神经。顾不上疼痛,韩骐爬起来就往宿舍跑,一边跑一边疯狂地敲打着沿途的各个宿舍房门,“地震了!地震了!大家快起来啊!”
楼道里的防火警报不知被谁打开了,顿时刺耳的警报声响彻夜空,将熟睡中的学生们包括附近的居民纷纷惊醒。人们在几秒钟的迷糊当中迅速地回过神来,紧接着就发出了惊恐地喊叫!
韩骐一脚把宿舍门踹开,大声喊道:“张大龙、雷小兵、王猴子、快他妈给我起来!”喊完韩骐看到屋里的情景不禁一愣,原来宿舍里的三个人早就已经起来了,正在手忙脚乱地穿衣服呢。张大龙一边蹬着裤子一边气喘吁吁地说:“别嚷嚷了,赶紧收拾东西下楼!”
四个人在一分钟之内就把平时磨磨蹭蹭需要半个小时才能穿上的冬装穿戴完毕,又花了半分钟收拾了简单的行李。他们都是大四的学生,多年的高等教育使他们没有像普通民众那样慌乱无措,而是把最为紧要的东西,例如钱包、换洗衣服、水壶、零食等简单地装了一个背包,再加上一个笔记本电脑,其他的东西就不再去管了。毕竟,命才是最重要的。
韩骐四个人冲出宿舍,才发现走道里已经是乱成一片,衣衫不整地学生们都惊慌地拎着包袱冲向楼梯口——这个时候没有人会傻到去坐电梯——宽仅一米二的“紧急通道”顿时挤了个水泄不通。人们咒骂着、推搡着,谁都担心被落在了后面。尽管有学生干部在一边高声喊着“大家镇定,不要慌忙,按顺序下楼!”但很快他的声音就被上面传来的巨大的声响所淹没了。这栋建造了10多年的24层学生宿舍楼,整个北方大学最高的建筑,在这场千年不遇的大地震中,垮塌了!
宿舍楼最初是从中间开始断裂,具体位置是在12楼。在地面上逃难的人们都看到了那悲惨的一幕:学生宿舍楼在剧烈的晃动中,仿佛被人拦腰斩了一刀一样,从中间轰然断裂,上半部楼体直直地向着东方倒去,无数的砖瓦碎片像下雨一样从天而降,如同枪林弹雨般地收割着地面上的生命。那些侥幸先逃出宿舍楼的学生,十有八九被落下的砖石碎片击中,一多半的人在瞬间就失去了生命。那一半庞大的楼体,如同一座小山一样的倒塌下来,在一片声的惨叫声中,重重地砸落在一片低矮建筑群中,掀起了足有十几米高的尘浪,使得方圆百十米之内都笼罩在一片昏天暗地之中!
韩骐是幸运的,他住在七楼,所以没有受到倾覆的命运,但楼层的断裂也打消了他从楼梯下去的念头,况且挤在楼梯间里的学生已经发生了严重的踩踏事件,整个楼梯口简直成了活生生的地狱!
“走!从窗户下去!”韩骐当机立断,拉着张大龙他们回身朝宿舍冲去。
韩骐他们的宿舍在7楼,距离地面将近20米。四个人回到宿舍后立刻将所有的床单被罩毛巾等等全都拆开接了起来,居然凑了20多米。四个人再次精简了行李,只带有最基本的必需物,然后一个一个地顺着床单衣物结成的绳子,慢慢地向下滑去。
大地震引起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剧烈的震动造成大量的建筑倒塌,没有来得及切断的电线在一阵呲呲啦啦地火花四溅中开始燃烧起来,继而引燃了沿途一切可以引燃的东西。地震造成的地面垮塌使得埋藏在地下深处的下水管道和自来水管网通通破裂,在压力的作用下,找到了宣泄口的汹涌水流像喷泉一样地冲向天空,在与外面的大火相接触后,最终形成了大片大片的白色水雾,将附近的能见度降到了最低。地下震动发出的诡异的嘎嘎声、居民楼里液化气瓶的爆炸声、建筑物倒塌时发出的轰隆声、不幸的人们在临死前所发出的惨叫声以及那些濒死的人所发出的呻吟声……加之水火交加时产生的大片水雾,让整个城市呈现出了人间地狱般的悲惨景象!
韩骐双手死死攀住绳索,努力回想起军训时所接受的攀墙训练技巧,双脚费力地蹬着墙壁,一点一点地向下滑落。周围的地狱景象给他造成了极大的心理负担,时不时发生的剧烈震动有好几次差点让他松开绳索。但求生的欲望还是暂时支配了他的意志,使他咬紧牙关坚持着没有掉落下去。这时,韩骐平时坚持跑步锻炼的好处非常明显地呈现了出来。因为他亲眼看到旁边窗户爬出的一个胖子,才向下滑落了三、四米的样子,就因为体力不支掉了下去,摔了个脑浆崩裂。还有那边女生宿舍,那些平时娇弱的公主们这时绝望地发现,那些平时在自己面前百般献好的王子们一个也没有来拯救她们。在目睹楼层垮塌的惨剧后,一些心理素质稍差的女生哭泣着喊着爸爸妈妈,然后精神恍惚地从几十米高的地方一跳而下!
韩骐咬着牙忍受着自己身边发生的这一切惨剧,一步一步地慢慢向下滑落。其实整个滑落过程也就是2、3分钟,可韩骐觉得好像过了3个世纪,当他从一米多高的地方跳到地面上时,一屁股坐在了还在不停颤动的青石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四个人中,除了张大龙整体窝在宿舍里玩电脑游戏身体有些虚胖之外,雷小兵和王猴子都是身手敏捷的家伙儿,登高爬低并不费事。当二人顺利地滑落到地面时,上面就还剩下张大龙一个人了。
“大龙加油,没事的!”
“赶快下来,楼快塌了!”
“张大龙**的赶紧往下爬啊!”
地面上的三位同学急切地向上面喊着。张大龙已经爬出了阳台,正死死地拽着绳索吊在半空中。虚胖的身体使他的体力迅速流失,他试图蹬着墙壁,然后像军训时教官示范地那样向下滑落,紧张的心情和因体力透支而酸痛难受的胳膊使他无法做出规范的动作。一不小心,张大龙一脚蹬空了,顿时在半空中晃荡开去,吓得他在上面哭喊了起来。
韩骐一看这不是办法,向上面喊道:“大龙不要慌,不要蹬墙壁了,直接从绳子上溜下来!”
张大龙在上面听了之后,也不哭喊了,好像下定了决心似的,忍着被绳索摩擦手掌产生的剧痛,笔直地朝下溜去。
“大龙好样的!对,就这样,马上就要下来了!”地下的三个人看见张大龙不断地向下滑落,也不由得放下心来,赶紧将地面上散落的行李收拾好,等张大龙下来后就立即离开。
就在地上的三个人收拾东西时,上面传来了张大龙惊恐的叫声!
韩骐三人急忙抬头,下一秒钟,三个人都惊恐地长大了嘴巴,因为他们看见了这一生当中堪称最诡异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