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德拉瓦梅斯洛夫用奥赛梯-印古什冲突来说明自己的理论,该冲突本身是现实的社会事实,它的产生是奥赛梯人和印古什人对郊区地区(Пригородныйрайон)的领土所属权的理解不同。相对理论的实际运用的结论是这样的:“民族政策中的主要问题不是搞清楚民族和民族利益实际上是什么,而是如何在该共同体和其他共同体中树立自己的民族形象。如果俄罗斯政府不能解决任何一个族群冲突(车臣,北奥赛梯,印古什,卡拉恰伊-切尔克斯等),这些正是因为在执行的民族政策中缺乏相对民族主义论的某些原则导致的”。
俄罗斯社会需要一种新的能够反映国家民族关系积极发展方向的学术理论,制定民族政策,建立和谐的族群相处模式时,重要的是把握最基本的理论支撑原则。世界经验表明,后工业社会并没有消除族群和民族,而是增添了族群和民族关系的新内容,拥有相同地域和文明的人们走向了联合的道路。社会公平和信任应成为多族群社会的政治和道德核心,而且也只有在公平和信任的基础上,才会实现民族的统一。
俄罗斯学术界的不同民族关系理论,为俄罗斯政府推行的多元文化的民族政策提供了理论基础,虽然还没有专门文件来确定多元文化原则,但是俄民族政策在实践中已经体现出这些原则。
§§§第三节族群认同研究和苏联解体后俄罗斯族群认同变化
一、族群认同
族群认同(этническаяидентичность)就是族群的身份确认,是指成员对自己所属族群的认知和情感依附。族群认同的组成部分包括:个人的族群所属性,对本族群的文化、语言、历史,可能还包括地域和国家性的认知,它们构成族群“我们的形象”。广义的族群自我意识不仅仅是指族群认同,“我们的形象”,而且也包含族群利益。族群利益中存在着认知元素,也包含情感元素(共同历史记忆,族群文化的自豪感或者负罪感),以及行为调控元素(随时准备为“本族群”而行动的意愿),而这种元素则正是与族群利益相关。
认同功能把个体纳入社会的相互关系,群体内部一体化之中。族群认同经常会成为族群政治运动的心理基础。
族群认同一般不会成为人们社会认同感的主导内容。通常它都会排在其他社会认同感元素之后。在社会学和社会心理学中广泛使用了解自我定位的库尼和马克帕兰德测试。美国心理学家库尼和马克帕兰德研究出一种叫做“WhoamI?”的心理测验方法,要求被测试者做出20次回答。被访者回答20次“我是谁”的问题,人们最常见的回答是:我是人,然后是自己的性别,家庭角色:女儿,儿子,母亲,父亲;而再以后的回答则取决于受访者所处现实情况中的其他认同感。上世纪90年代在俄罗斯族人、鞑靼人、图瓦人、雅库特人、奥赛梯人和巴什基尔人中进行的测试中,大约有5%到20%的受访者的自我确认识别中排名前5位的答案中有族群归属这一项。共和国的主体族群的受访者比俄罗斯人更经常提到族群属性,经受族群冲突的人们(北奥赛梯的奥赛梯人和俄罗斯人)同样也会把族群属性作为重要的自我识别元素。
项目进程中,每个共和国共访问了1000人。从调查的整体数据而言,认为族群团结具有很大的现实意义的人群数量比例还是比较高的。60%的受访者认为,“人感到自己是本族群的一员是重要的。”非常坚定地意识和感觉到自己的族群归属的人群数量占30%~40%,他们的答案有:我永远不会忘记,我是俄罗斯人,或鞑靼人等等;我经常感到与同族群人的亲近。
这表明,在俄罗斯联邦国家中,过去的公民和社会政治认同已被摧毁。前苏联有80%受访者认为自己是苏联公民。苏联诗人马雅可夫斯基曾在自己的《苏联护照》一诗中写到:“我从宽大的口袋里取出这无价之宝,看吧!羡慕吧!我是苏联公民”;抑或“苏联人有自己的自豪,我们瞧不起资本家”。在这些充满激情的诗歌中培养了几代苏联公民。但是这个国家已不复存在,“苏联人”这一概念也基本从文献词汇中消失,新的国家认同——俄罗斯国家认同正处于巩固期。
苏联解体,新的俄罗斯联邦国家建立后,在这场政治、经济和社会环境的巨变中,改变的不仅仅是很多人的社会地位、工作和职位,而且社会文化、原有的价值观、交往和行为规范也发生了变化。在这样的情形下,族群统一性在许多人看来是一种稳定和安全的保护。它在一定情况下能够帮助人们一起经历艰难困苦,并战胜它们,特别是在发生过暴力冲突的车臣、北奥赛梯和印古什共和国中,族群认同显著提升。
然而,如果认为族群意识的加强一定会导致族群关系的紧张也是不对的。很多情况下,族群关系还取决于地区的具体情况,统治精英的立场,地区主权承认度,当然,还有一些不可预计的状况,比如,国际政治形势等。人们拥有合理的族群认同感时,能够形成本族群的正面形象,对自己的文化和历史的客观态度,不会演变为本族群至上的自然爱国主义,对其他族群持宽容的态度,理解其他族群对历史的贡献,并愿意与他们进行交往。
二、族群认同的分层和类型
族群认同感可以分为两个层面:社会普遍思想意识层面和个人意识层面。在普遍思想意识层面所宣扬的“我们是俄罗斯人”,“我们是鞑靼人”等思想都是与世界文明进程和统一的多族群国家认同相背离的。
不容置疑,在不同的族群关系发展阶段:族群关系紧张和冲突期,或者正常和团结的族群关系期,族群认同的内容和程度也不相同。
“失谐偏离”的族群认同感可能有着不同的发展方向,除族群性加剧和否定族群性两个方向之外,还可以划分出其他的类型:
1.族群中心认同,该认同并非是指以本族群文化为中心,而指的是过度强调本族群的利益,以本族群利益为出发点,本族群利益至上,对本族群无条件的偏好。在苏联这种族群中心认同感实际上所有族群的人们都曾经历过,每个族群的人们都强调集权制度下自己的损失,而忽视了其他族群的人们所蒙受的损失。
族群中心认同会带来族群的封闭性,有时,可能是非侵略性的族群孤立主义。在一些文化中,表现为严格遵守本族文化传统准则。比如,不与外族群人通婚,这往往与宗教信仰有关。当然,这种不与外族群通婚的传统,有时并不完全是因为对其他族群持有负面的评价。
族群中心认同的观点和立场是:一切为了族群利益,什么都不能对抗族群利益。
族群中心主义与族群自私主义和孤立主义接近,它们之间有时会相互转化。在实际工作中,有必要把这些类型的认同与族群中心认同分割开来。
2.族群主导优势认同,指的是族群认同,不仅在其他类型的认同(公民认同,职业认同,性别认同)中是首要的,而且族群的目标和利益的实现,无条件成为主导性的生活价值。(“我们都是一个名叫族群的伟大机体的一员,谁不和我们在一起,谁就是反对我们”。)在这种认同下,承认族群的权利高于人权,争取本族群的优势地位,是本族群特殊的历史使命。而且,这种认同通常包含着歧视其他族群的倾向,有意识地不愿意与他们“掺和”。这种类型的认同接近于政治词汇中的“民族主义”的含义。
族群认同提升的极端形式是族群狂热主义,本族群的利益和目标绝对至上思想,并且随时准备为了它们不惜做出任何牺牲和行动,直至使用恐怖主义行为。
除上述类型的认同之外,还存在复合认同,隐蔽性的“双重”认同,有时是“三重”认同,如“我是俄罗斯族人,但我是鞑靼斯坦公民”;或者是在不同情形下转换的认同,比如,混合族群家庭的孩子在某种情形下,认为自己是这个族群的人,在另一种情形下,则认为自己属于另一个族群。在个人意识层面,我们经常可以遇到这种双重复合性认同。
在俄罗斯相关文献中还可以发现另外一种认同:被压制的族群认同,族群成员意识到自己处于较低的社会地位,感受到与其他族群的不平等性,于是采用了避免表现自己族群属性的策略,而有时候甚至否定自己族群性,认为自己不属于任何族群。
在社会普遍思想意识和个人意识和行为中,表明对族群认同的拒绝,忽视该认同的意义,并且有时甚至认为它是有害的认同,这种认同被称做国际主义形式的族群虚无主义。
上述所有类型的认同在现实的族群生活中很少是明确表现出来的,它们不断发生变化,进行着类型转换。需要理论和实践的双重检验才能确定认同的类型。实践检验不仅具有验证理论正确性的学术意义,而且具有重大的社会现实意义。
目前,俄罗斯学术界、国家和政治生活中族群和族群意识的建构主义理论得到较为广泛的认可。国家的民族政策很大程度上正是从这个理论立场出发制定的。人们的族群意识和族群认同通过大众传媒手段被领袖和精英人物灌输和构建,但是不同族群、社会群体和地缘群体的人们的普遍思想意识以及个人认同之间存在着差异,因此,人为的意识灌输和操纵可能会导致不同类型族群意识的产生。这些类型的族群认同只有在实践中经过具体的跟踪研究才能够被辨别。
大众意识中的健康和失谐的族群认同之间的对比关系,不仅是某个历史时期族群人们的心理指标,也同时反映着他们所处的社会状况。特别是在社会思想意识不确定,政治和经济结构转型,以及群体利益不确定性的时期,也就是混沌时期,族群认同的重要性就会更加凸显并增强,这时它充当了一种现实的保护性机制,保障并稳固族群的内部团结。因此处于社会或者族群间关系紧张和冲突时期,族群团结的意义就更加重大。
三、族群认同的测量
在多族群国家,了解和掌握族群认同度状况是制定国家民族政策的基础和出发点。那么如何才能衡量和判定族群认同度呢?对于民族社会学家最常用和客观的工具之一,就是问卷调查表,通过分析和总结专门设计的有针对性问题的回答情况,基本就可以判断出某个族群在特定时期的族群认同状况。
俄罗斯学者雷若娃(РыжоваС.В.)曾建议,可以使用人们对于以下两个判断的选择:“现代人不一定必需感觉到自己是某个族群的一员”;“人必需应该感觉到自己是某个族群的一部分”,初步测量出族群认同的程度。当然,具体测量族群自我意识,族群认同的程度,只凭借这个方法是远远不够的,在此基础上,还需要运用两个标准:族群认同内容的广度和其作用的强度。
根据这两个标准就可以进行社会普遍思想意识和个人意识层面的族群认同程度的比较。通过族群领袖人物的发言和文章,政治宣言和声明,法律中等所体现的族群认同观点的性质和定位,可以测量出族群意识在国家制度和社会意识中的程度。同时,通过媒体报道、政府文件内容分析还可以测量出它在社会主导思想中的强度。
俄罗斯的部分学者得出,鞑靼斯坦的领袖所使用的调动族群自我意识最广泛的宣传内容包括:国家性、文化、语言复兴、民族自决、族群在国际社会中的地位,近期和远期未来发展前景,共和国领土和族群散居地区,鞑靼人与中央政府,俄罗斯人和共和国其他族群的人们相互关系中的利益等等,所有这一切构成了国家公民统一体的思想。“民族(нация)是不取决于族群出身的,团结在国家统一体中的公民”。而在俄罗斯其他族群的自我意识中,内容则没有如此宽泛。
个人层面的族群认同的广度是测量族群团结度的标尺。对于问题:什么使你和你们族群的人们亲近的回答,可以表现出个人对族群文化、语言、历史事件的关心态度,以及对国家性的兴趣。
族群自我意识的强度通过以下参数测定:保留族群文化、语言、历史记忆的兴趣程度;国家活动家,文化艺术代表人物,本族群的学术活动家对于社会大众思想意识影响的程度;以及本族群的归属感程度。问卷调查表中归属感不同选项,如“我从来不会忘记,我是奥赛梯人(或俄罗斯人、鞑靼人、图瓦人、雅库特人等);对我而言,我的族群归属和周围人的族群归属没有任何意义”,对这些问题的回答能客观地表明被调查者的族群归属感。
大量的理论研究和多方位的实践调查表明,族群自我意识的程度与族群关系的性质有着紧密的联系。族群自我意识的广度更多地是由族群成员的知识、教育和智力水平决定的,而族群认同的强度则更多地包含着情绪元素,并且与决定族群间关系性质的诸多因素紧密联系,二者相互作用、相互影响。
§§§第四节族群冲突的原因、类型和表现形式
族群冲突(межэтническийконфликт)是当今世界的主要冲突类型之一。避免和调节族群冲突成为不少多族群国家政府、社会和国际组织面临的问题。政治全球化的今天,调控族群冲突依旧是俄罗斯政府和人民维护国家统一和安全的重要任务。
族群冲突是不同族群间公民的政治或者武装对抗,“对抗的双方,或者其中一方利用族群差异特征被动员,加入对抗行动或者受到伤害”。日德拉瓦梅斯洛夫认为,包含着族群利益动机的冲突,都属于族群冲突。
根据俄罗斯族群地区政治研究中心的统计数据,在苏联濒临解体前发生的100多起族群冲突中,除被“和平”解决的冲突以外,有6起冲突演化为局部战争——长时间的武装对抗,并动用了正规军和重武器;20起短期的武装对抗,也被称为“族群屠杀”或“族群暴动”。
一、族群冲突的根源
不同流派的学者试图从各自的角度探究冲突的根源。美国社会学家、政治学家查尔斯·蒂利等曾用建构功能逻辑解释了族群冲突。俄罗斯的社会学家同样也注意到,人们被积极纳入城市化和现代化的进程中,新的需求不断增长,但是社会提供的可能性无法满足不同族群成员的政治和利益诉求。加之相对滞后的政治制度,导致社会政治、经济矛盾无法在法律规定的范围内解决,从而引发基于族群差异的冲突。
美国耶鲁大学社会心理学家多拉德等指出:“攻击行为往往是挫折的结果。更准确地说,攻击性行为的发生总是以挫折的存在为先决条件的,同样,挫折的存在也总是会导致某些形式的攻击行为。”俄罗斯部分学者把这个观点引入族群冲突根源研究中,并得出,当不同族群人们的预期需求无法实现时,受到挫伤的人们就会引发冲突。不同族群的人们把所受到的挫折转化为对抗政府或其他族群的行为。他们会通常提出保护族群语言和文化,争取平等地位的政治和经济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