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房中虽然漆黑一片，但依然还能看出家徒四壁，一贫如洗的样子。

海青躺在炕上辗转反侧，难以人睡。远方反复叠印他和姚秀芝见面的镜头。

最后，海青禁不住地暗自抽泣。

海大娘的卧室内夜

姚秀芝：“海青弟弟为什么找不着个媳妇呢？”

海大娘：“都是因为穷啊！”

姚秀芝：“马步芳的三亲六故，都有多少老婆？”

海大娘：“那……还有个数啊！”

姚秀芝：“这合理吗？”

海大娘：“他们才不管合理不合理呢！”

姚秀芝：“百姓们为什么不反对他们呢？”

海大娘：“咳！谁敢啊……”

姚秀芝：“我们红军就敢！”

海大娘惊诧地望着姚秀芝。

海青的住室内夜

海青躺在火炕上，依然是难以人睡。

有顷，他撩开被子，披上老羊皮，溜下炕来，又悄悄地走到外屋，偷听姚秀芝和他娘的谈话。

姚秀芝哭着：“他们就是在这样的欢喜房中让我和海青弟弟成亲，亏了海青弟弟……”她哭得再也说不下去了。

海大娘生气地：“畜生！一群不通人性的活畜类！从明天起，我就不让海青给他们卖命去了。”

姚秀芝：“干娘！这可使不得啊。”

海大娘：“为什么？”

姚秀芝：“这群活畜类不仅要加害于我，而且还会迫害干娘和海青弟弟。”

海大娘：“那……怎么办呢？”

姚秀芝：“和过去一样，不露半点声色。”

海大娘的卧室内夜

海大娘“你怎么能回到那边去呢？”

姚秀芝：“这，要等机会。”

海大娘微微地点了点头。

姚秀芝：“干娘，为了我能早日回到那边去，也为了你和海青弟弟的安全，你同意对外人说，我是你的儿媳妇吗？”

海大娘想了想：“行，行啊！……”

姚秀芝：“你能让海青弟弟表面上做我的丈夫吗？”海大娘：“能！能啊……”

这时，室外突然传来海青的哭声和快速走去的脚步声。海大娘听了听，怅然地叹了口气。

姚秀芝望着老泪纵横的海大娘沧然地摇了摇头。

远方传来雄鸡报晓的啼声。

海大娘的炕上内曰

一张长方形的饭桌摆在炕中央，上面放着简单的早饭。海大娘坐在炕里边，姚秀芝和海青相对坐在饭桌两边的炕沿上，默默地吃着早饭。

海大娘：“海青，昨天晚上的事……”海青低着头：“我都听见了。”

海大娘：“那你干姐姐的要求呢？”海青“听娘的！”

真好！”

姚秀芝有些激动地：“海青弟弟，你。”

海青的院子中外日

海青拿着一把自己编的扫帚，拼命地扫着厚厚的积雪。

姚秀芝走到海青的身旁，小声地说：“还生我的气吗？”

海青抬起头：“只要你……”遂又害羞地低下头，“不生我的气就行了！”

姚秀芝：“我衷心地谢谢你，也真心地愿意当你的干姐姐，像对待亲弟弟一样关心你。”

海青复又抬起头，张了张嘴，有些为难地低下头。

姚秀芝：“海青弟弟，你有心事就对我说吧？”

海青再次仰起头：“有……就是不知道你答不答应？”

姚秀芝：“弟弟的事，姐姐哪能不帮忙呢！”

海青：“你能带我去投奔红军吗？”

姚秀芝下意识地“嘘”了一声，警惕地看了看大门口，旋即冲着海青微笑着点了点头。

海青：“真的？”

姚秀芝再次笑着点了点头。接着，她一把抓住海青手中的扫帚，笑着说：“你歇一会儿，让我来扫。”

海青：“不！不……这种粗活还是我来干。”

姚秀芝和海青十分和谐地争起了扫帚。

“好啊！真是一夜夫妻百日恩……”马勇边说边走到了近前，“没想到啊，两口子都热乎到这种程度了！”

海青一听很不是个滋味，遂又低下了头。

姚秀芝急忙拉了海青一把：“还不快请这位马勇兄弟屋里坐。”

海青尴尬地：“对，对……马勇兄弟，请屋里坐。”

这时，海大娘走出屋来：“马勇来了？准是来讨喜酒喝的。海青，还不快打酒去。”

马勇：“不必费心了！为了给海大哥贺喜，俺姐夫让我来请新郎和新娘看热闹去。”

海青：“有什么新热闹吗？”

马勇：“有啊！不过，今天要看的新玩意：对嫂夫人来说，可都是一些老掉牙的老玩意了！”

姚秀芝一怔，很怏又恢复了正常状态。

海大娘好奇地“马勇啊，这是为什么呢？”

马勇：“大娘，你可不知道啊，今天登台的，全是嫂夫人他们的人。”

姚秀芝再次一怔，遂又恢复了理智。

海大娘想了想：“既然马旅长为他们操了心，这热闹就一定要去看。”

剧场内夜

姚秀芝坐在二楼包厢中，她的左面是海青，右面是马勇，前面的长条桌上摆着瓜子、葡萄干、糖果和盖碗荼。

马勇抓了一把糖果送到姚秀芝面前：“嫂子，这是我姐夫托人从大上海捎来的，尝尝。”

姚秀芝故做镇定地：“谢谢！”但她的眼依然盯着舞台上。

有顷，马祥带着随从马弁走过来。

马勇和海青、姚秀芝匆忙起身恭候。

马祥：“海青！要陪着你的媳妇好好看热闹。”海青：“谢谢马旅长！”

马祥带着随从马弁相继坐在隔壁的包间中。

马勇边说：“坐吧！”边带头坐下又大吃大嚼起来。一阵哨子声响过，剧场里渐渐地安静下来。

姚秀芝目不转睛地盯着舞台。

马勇侧首看了看姚秀芝的表情，微笑着点了点头。有顷，大幕缓缓升起，显出一个不大的表演舞台。身着回民服装的胖姐从侧幕中走出。

姚秀芝惊得失口说道：“是她？……”

马勇笑着接过话茬：“没想到吧？嫂子！”

姚秀芝无比痛苦地低下了头。

舞台上

胖姐站在舞台的正中间，她用威严的目光扫了一下楼上和楼下的观众：

大多数都是被俘的红军战士，以及持枪维护秩序的马匪。

在这空当，一个小民乐队走上舞台，坐在一侧。

胖姐：“请诸位安静！我给大家唱一首最熟悉的歌。”

胖姐转过身来，冲着小民乐队微微点了点头。

二楼包间

姚秀芝分外紧张地看着舞台上。

有顷，舞台上的小民乐队奏出了《盼红军》的前奏。姚秀芝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她那紧张的表情也松弛下舞台上。

胖姐一听这动听的前奏，热泪潸然而下，遂纵情放歌：

正月里采花无哟花采，

采花人盼着红哟军来……

剧场一层

这些被看押的特殊听众，很快就被这歌声打动了。不知是谁带头站起来，和着胖姐的歌声放声歌唱。

接着，一个、两个、三个……站起身来昂首放歌。

很快，全体被俘的红军都站起身来，手挽着手，肩并着肩，含着泪水高歌《盼红军》……

二楼包间

姚秀芝被这囚徒的大合唱感动了，她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也站起身来歌唱。

马勇被这意外的囚徒大合唱吓懵了，他拼命地大声制止：“不准唱！不准唱——……”

海青愕然地看看唱歌的姚秀芝，又瞧瞧狂吼的马勇，憨厚地笑了。

隔壁包间

马祥站起身来，拔出手枪，“啪！啪啪……”发疯似的开枪压。

舞台上

数名荷枪实弹的马匪涌上舞台，强行把胖姐、小民乐队的成员押下场去。

二层包间

姚秀芝恢复了理智，严密地注视着这混乱的剧场和舞台。突然，她看见舞台上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剧院旁门钻出，背身逃了出去。她下意识地自语：“他是谁？……”

西宁大街外夜

海青提着马灯头前带路，嘎吱嘎吱地走在雪地上。

姚秀芝一声不响地跟在后边，远方叠印：

一个熟悉的背影从剧院旁门钻出，背身逃了出去。姚秀芝自语：“他到底是谁呢？……”

海青回身：“你说谁啊？”

姚秀芝：“我……想起了过去的一个人。”

海青：“别胡思乱想了！小心路滑摔倒。”

海大娘的卧室内夜

海大娘高兴地：“今天的热闹好看吧？”

海青十分扫兴地：“好，都开枪了！”

海大娘大惊：“为什么？”

海青指着姚秀芝：“她跟着那些人唱了一首想红军的歌。”

海大娘：“他们为什么会让你们唱这种歌呢？”

海青：“听马勇说，原本不是让他们唱这种歌的。”姚秀芝：“这些红军中的演员是怎么来到这儿的？”

海青：“和你一样，被俘虏来的。”

姚秀芝：“他们在什么地方被俘的？”

海青：“听说，在倪家营子。”

姚秀芝大惊：“是我们西路军总部所在地吗？”

海青：“没错！这一仗可把你们打惨了。一仗下来，抓了你们很多的俘虏，其中也包括这些演戏的男女红军。”姚秀芝：“你们怎么会知道他们是演戏的呢？”

海青：“听说……是你们一个被俘的当官的说的。”姚秀芝一怔。

海大娘：“我老是在想，他们为什么请干女儿去看这种热闹呢？”姚秀芝蹙眉凝思。

海青：“管他呢，睡觉！”

海大娘的卧室内清晨

姚秀芝拿着一把木梳子，对着一面破旧的镜子梳头。这时，堂屋里传来海大娘的话声：“马勇啊！怎么一大早就来大娘家？”

“说明咱娘儿俩有缘分呗！”

“那就快请屋里坐吧。”

姚秀芝匆忙收好镜子和梳子，驻步屋中，似在等待着什么。

马勇走进内室，回身看了看跟进来的海青，开玩笑地：“海大哥，昨晚和嫂子……”

海青打了马勇一拳：“又没正格的。”

马勇：“好！咱说正格的。今天，马旅长设宴款待嫂夫人，请走一趟吧！”

姚秀芝坦然地：“那就麻烦你带路吧！”

海大娘一步走进：“海青，快陪着你媳妇赴宴去！”

马勇：“不用了！今天的宴席，马旅长就请嫂夫人一个。”

海大娘和海青大惊。

马勇闪身一边，指着屋门：“嫂夫人，请！”

姚秀芝冲着海大娘点了点头，遂大步走出门去。

马勇朝着海青笑了笑，随后跟出门去。

马祥的办公室内曰

马祥端坐在太师椅上，威严地：“你叫什么名字？”姚秀芝：“姚芳。”

马祥：“不对！叫姚秀芝，是红四方面军的组织部副部长！”

姚秀芝：“你既然如此自信，何必还问我呢！”

马祥：“我告诉你，不要在我面前摆架子，耍花腔！你还负责电台工作，对吧？”

姚秀芝：“无可奉告！”

马祥：“我可是有可奉告！”他起身离位，在室内一拐一拐地踱着步子。

姚秀芝昂首侧目，不屑地看着另外的方向。

马祥突然驻步：“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今天，你交出西路军的组织名单，全部的电台密码，一切好说。不然，我就叫你皮肉受苦！”

姚秀芝不屑理睬。

马祥：“你何必这样固执呢！一个大家闺秀，留法的洋学生，放着香的不吃，辣的不喝，跟着这帮红匪四处流窜，图个什么呢？再说，你还没吃够他们的苦吗？”

姚秀芝依然缄口不语。

马祥：“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姚秀芝：“悉听尊便！”

马祥怒火猝发：“来人啊！”

应声走进的还是那两个彪形大汉。

马祥：“一定要把她的嘴撬开！”

“是！”两个刽子手押着姚秀芝走出门去。

刑房内曰

刑房中阴森可怖，摆满各种刑具。

姚秀芝走进刑房，巡视了一遍，遂鄙夷地笑了笑。

马祥的办公室内曰

海青：“马旅长，你得还我的媳妇。”

马祥：“海大哥，这个媳妇不好，找机会我再给你换一个！”

海青：“这怎么行呢！老婆又不是牲口，可以随便地换。”

马祥：“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二者是差不多的！”

海青：“不！你就是给个九天仙女我也不换了。”

马祥禁不住地大声狂笑起来。

监狱中的门房内夜

马勇独自坐在桌前饮酒，不时地用刀子割块羊肉放进嘴里。

“咚咚咚……”室外传来敲门声。

马勇：“谁啊？”

“我是你海大哥！”

马勇边说：“来了！’’边起身走出打开大门，“哎呀！是海大哥到了，快进来痛痛快快地喝它几忠！”

海青：“对不起！我不是来找你喝酒的。”

马勇：“那你……”

海青：“探监的！”

马勇：“这……”

海青：“你姐夫都应允了，难道你……”

马勇：“好说！好说……你先去，她就关在北屋里。”

牢房中内夜

海青急切地打开牢房大门，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海青凄楚地：“大姐，你在哪里？”

姚秀芝躺在牢房的一角，翘起头，伸出手海青，我……我在这里……”

海青大步走到姚秀芝的面前，双腿跪在铺着干草的地上，紧紧地抓住姚秀芝的双手，抽泣着哭了。

姚秀芝：“海青，别这样，要坚强些。”

这时，院中传来咔嚓咔嚓的脚步声。

海青一听，忙要抽回自己的手。

姚秀芝低声地：“不要把手松开，要做得更像”

海青复又紧紧地抓住姚秀芝的双手。

姚秀芝趁机把自己的头部依偎在海青的大腿上。

马勇提着马灯走进牢房一看：“真是难得啊！可惜海大哥这痴情的汉，没有碰上一个多情的婆哟！”

海青发怒了：“住嘴！”他倏然起身，“你来做什么？”马勇：“我……我是给你们送马灯来了。”

海青接过马灯挂在墙上，从怀中取出一个白面馍：“这是娘专给你蒸的，快趁热吃吧！”

姚秀芝双手接过白面馍，情不由己地叫一声：“娘！

恰在这时，院外又传来了敲门声。

马勇：“准是又送来新的犯人了，你们俩先热乎一阵，我去开门。”遂走出牢门。

姚秀芝：“这是一座什么样的监狱？”

海青：“关押大政治犯的。”

姚秀芝：“照这样说，送来的又是……”

室外传来不同声响的踏雪走路的脚步声。

姚秀芝和海青同时向院中望去：

两个马匪架着一个男犯人走过。

姚秀芝一怔：“他？……”

海青：“谁啊？”

姚秀芝：“马勇怎么又来了！”

海青：“管他呢！快给我说说他们是怎样给你动刑的。”海大娘的卧室内夜海大娘生气地：“这群杀人不眨眼的魔王，连干女儿这样一个弱女子都不放过！”

海青：“照这么个折磨法啊，我看连三天也过不去！”海大娘：“那怎么办呢？”

海青沉吟不语。

海大娘：“你怎么哑巴了？”

海青：“我舍不了娘。”

海大娘：“现在哪是管娘的时候咧！快想法救干女儿吧。”

海青：“这可得好好想想才行啊！”

监狱门房内夜

马勇倒在炕上，哼着下流的歌儿在胡思乱想。

海青肩上搭着一个马褡子走进：“快起来！”他边说边从马褡子中取出东西，“这是你爱吃的酱兔肉，这是你爱喝的烈性老白干……”

马勇腾地从炕上跳到地上：“海青哥，今天……”

海青：“咱们兄弟俩要喝他个一醉方休！”

马勇伸手抓了块酱兔肉，放到嘴里嚼了嚼：“香！好吃。海大哥，今天晚上……”

“就是找你解闷来了！”海青边说边打开瓶盖，倒满了两大茶碗酒，“来！先干了这一碗。”他说罢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