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一袭淡蓝色宫装的良儿从后走过来,只见今天她挽着一个端庄的菱花髻,带着一支闪闪发亮的步摇,那步摇用白玉雕刻,呈现六瓣梅花状,流苏用水晶珠子串成,随着她的走动不停摇摆。只见她如白玉雕刻的手撑着一把雪白的雨伞,伞面画着紫色的海棠。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清馨,没有一点后宫女人应该有的凡俗之气。
上官婉儿望了她一眼,只是淡淡的说道:“皇上还在等着,都快些。”
良儿低下头,望着那一脸尴尬的惠妃,“昨日听皇上说姐姐身体不适,今日还这样操劳,妹妹当真要好好的向姐姐学习才是。”
苏烟一听,脸顿时红了。这样的表情在后宫是很难见到的,然而只是如此,上官婉儿便明白了几分。
“良儿,带着羽离先走。我与惠妃有话要说,”她转过身望了一眼身后跟着的嫔妃,“你们也都先去吧!”
苏烟一愣,从未与皇后有过什么交情,难道是皇后要刁难自己?可是……良儿分明是抢了她的丈夫,为何她会这样做。
妃嫔虽然心中有疑惑,可是依旧顺着上官婉儿的话一个个跟着离开。弯弯曲曲的石子路渐渐发出点点滴滴的雨声,整个花园中没有了刚刚的莺莺燕燕,唯一不同的便是两个女子面对面的撑伞站着。
“你不用害怕,我知道你不是为了恩宠进宫。想要死,也不至于这样做。后宫虽然比较烦乱,可是想死也不是那么的容易。顾玉然此时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她故意停顿了一下,观看苏烟的表情,见后者一惊才继续道:“而你,如今已经是皇上的嫔妃。”
苏烟的眼中顿时升起一层水雾,委婉娇柔的喊了一声:“娘娘……”
上官婉儿抬头看了一眼正在下着的细雨,转而叹了口气,“没用的,极是是相望也是不可及的东西。你爹为了地位将你送入了宫,可是毕竟也想过让你幸福。本宫私下找过他,更知道他是楚南王的心腹,如今皇上将你忽然提至惠妃,要的便是让你死。他从来不会对任何一个人有感情,所有你更不能去放弃生命。孩子,若是想生下来就生。本宫会帮你隐瞒,让他平安长大。”
苏烟瞪大了眼睛,没想到上官婉儿竟然已经知道了自己有过身孕。然而,这件事她除了告诉了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讲过。“娘娘……”
上官婉儿转过头望着他,“是顾玉然来求本宫的,他想要保护你,可惜能力不足。”
苏烟终于明白为何上官婉儿被废除还可以重新掌管凤印,一切隐藏的秘密她都可以轻而易举的知道。顾玉然不会来找她,只是上官婉儿去找了顾玉然。“可是如今皇上已经一个多月未宠幸过嫔妾,这孩子若是让太医知道……”
“本宫自然有安排……”
南朝的春天总是下着淅淅沥沥的雨,不停歇的如同相连的水晶珠帘。密密的交织着朦胧的美丽,隔阂着两人之间的距离。
苏烟光着脚,踏在石板路上。身上穿着一件闪闪发光的珠衣,头发松散的挽起,带着一支从花房摘来的红色牡丹。缓缓的,她扬起了那支如同玉藕般的手。身体轻盈的在雨中迈着舞步,她不是很会跳舞,更从来没有在雨中跳过。
四月的雨虽然冰冷,但是她的一颗心却是十分的火热。她不明白为何上官婉儿要她如此,雨中根本没有一个人在看她。整个花园早已经变的空荡荡的了,所有人的也早已经离开了这里前去夜庭宫参加夜宴。可是如今,她必须要这样做,因为她想要保护住自己的孩子,即使是再冰冷的水,她也不怕……
“真是个狐媚,陷害惜夫人不成就这样来勾皇上。”
……
雨冷冷的打在苏烟的脸上,冰冷的感觉让她有些迷茫,然而,她相信上官婉儿,因为这是她唯一可以走的路。
冰冷的雨水打在描着红色牡丹的白油纸伞上,苏烟轻轻举起,黑色的眸透出让人怜爱的楚楚动人。她不在乎别人会说她不知廉耻,更不在乎她只会得到一时的宠幸。她在乎的,是腹中的孩子,是上官婉儿许诺可以保护的孩子。后宫,从来没有过什么依靠,然而此时,她便想要依靠上官婉儿。也许,上官婉儿只是想要除去她,也许这是一种利用,但是她愿意赌。这一把,她愿意赌。然而此时,她赌赢了,皇上来了,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把皇上吸引来的。
龙芯望着雨中的女子,似乎有些眼熟,他皱起眉头,嘴中喃喃喊出一个他早已忘记但又不曾忘记的名字,“明儿……”
上官婉儿听见了,虽然龙芯的声音很小,很弱,几乎被这雨声掩盖。身边的良儿为她撑着伞,这是一把与苏烟手中拿着的截然相反的油纸伞,红色的底面,白色的牡丹。红得让龙芯第一眼看就觉得特别,更触动了他心里的某处。她望着龙芯的一举一动,心底忽然间感到一丝的安慰,“皇上,原来你还记得明儿。”
龙芯回过头,望了一眼上官婉儿。“跳舞的人是谁?”
苏烟继续舞动着,瘦弱的身子早已经被雨水打湿。那种感觉让龙芯内心深处的怜惜瞬间泛滥,他快步走到苏烟面前,伸手抓住了苏烟的手。冰冷的手,如同当日的司马明儿一般。“明儿……朕,没有忘记你。你回来了,不是么?”
身后的万公公举着伞,紧紧的跟着着龙芯。
上官婉儿从良儿手上接过纸伞,走到龙芯身边说到:“皇上,惠妃衣裳单薄,又为了迎接沙利特国使者献艺,请皇上先让惠妃换身衣服再来回话吧!”
龙芯望了一眼上官婉儿,“是你告诉她的,对么?”
上官婉儿笑了笑,笑的让龙芯心里扶过层层波纹。“的确是臣妾告诉惠妃的,只是,臣妾偶尔提起皇上喜欢在雨里欣赏舞蹈罢了,其他的臣妾可没说过。如今的一切,只是一个巧合,巧合而已。”
龙芯不再说话,放开苏烟冰凉的手。“爱妃回去换身衣服吧!”苏烟跪下行礼,然而却被龙芯一把抓住。“不必了,着凉了反而不好。”
“嫔妾谢过皇上!”她应了一声,转而向上官婉儿投过感激的一瞥,转而撑着那把描画着红色牡丹的伞离开了。
龙芯望着苏烟的背影,口中喃喃的道:“太像了……”
上官婉儿微微笑了笑,“皇上若是还记得明儿的话,也证明皇上并非无情。婉儿明白,身为一国之君是不能牵挂儿女之情的,想必明儿在天之灵也会欣慰。”
“只不过是一个不要脸的狐媚子而已……”一个尖细的声音刚巧传了过来,上官婉儿顺着声音望去,正是一个不认识的妃嫔,见她打扮,似乎还算得宠。
龙芯脸色一变,转而顺着上官婉儿的声音望去,不远处的一个女子身穿绿色宫衣,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这女子自己并不熟悉,难道是今年新入宫的?
上官婉儿压低了声音道:“前些日子朝中的官员敬献一批女子,臣妾随意册封了品级,还未让她们侍妾。”
“没什么,今日有使者在,你记下便是。”龙芯转而走了过去,身后的万公公跟着撑着伞。龙芯直径走到沙利特国使者的身边,“使者可喜欢刚刚的表演?”
沙利特国的使者从开始到现在未说一句话,他直直的望着苏烟的背影,似乎在想些什么。
良儿微微咳嗽了一声,提醒着那位呆呆的使者。沙利特国使者顺着声音望过来,然而望见了一张让他合不拢的嘴。他忙走了过来,单膝跪于地上,“善轩公主殿下,为何您会穿着南朝服饰在这后宫中出现?……”
雨轻轻的打着伞面,发出如同玉珠落盘的声音。一切都安静了,安静的只剩下雨声……
一时间的变动让良儿毫无防备,眨眼间她的身份似乎又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她愣愣的站在那里,雨伞无力的垂下。多少年了,她一直想知道自己的身份,没想到却是在这样的一个环境下。她痴痴的转过头,望向龙芯。“皇上……”转而望着毫无表情的上官婉儿:“娘娘,良儿不知,良儿真的不知道啊!”
雨水打在她的脸上,头发上挂着细密的水珠。上官婉儿走到她的身边,将雨伞遮盖住她的头顶,“这只是一个错误罢了。”转而她望着单膝跪于地面的沙利特国使者说道:“戈普大人,这位是我南朝的惜夫人,并非是你沙利特国的善轩公主,本宫想此时公主应该依旧在驿站之中。”
那侍者又一次抬起头,直视良儿的脸庞,转而站起身,很不自然的对着上官婉儿等人欠了欠身子,“惜夫人娘娘当真与善轩公主长的一摸一样,只是气质上差异比较大罢了。”
良儿微微松了口气,紧紧抓了抓上官婉儿的手。对方的手也是一紧,让她放宽了心。
龙芯一听,快步走了过来,“这世界上当真有长的一摸一样的人么?想来是双胞胎吧!”他想了一想又摇了摇头,“良儿从小便在宫中,难道是沙利特国的公主流露而出?”
那侍者缓缓的摇了摇头,“我们沙利特只有一个公主,那便是国母所生的善轩公主。如今,公主殿下便在驿站,跟随臣一道前来,只为欣赏南朝河山。
龙芯犹豫了下,转而道,“那便让善轩公主也进宫来如何?看看朕的惜夫人是否真的与你们公主长的一摸一样,”他弯腰将地上的雨伞拾起来,递给一时不知所措的良儿,“朕发现沙利特国的人比着南朝有一些差异,可是朕的惜夫人与南朝人毫无差别,说起来也似乎有些奇怪。”
良儿接过雨伞,顺手交给了身后跟着的小宫女。转手接过上官婉儿手里撑着的描牡丹红伞,“娘娘,这些事情还是良儿来做吧!”
上官婉儿笑了笑,没有拒绝的将伞递给了良儿。如此一目,让那沙利特国侍者的眼睛更是一亮。常听说南朝后宫一片烦乱,如今却丝毫没见到南朝的皇后对嫔妃有什么芥蒂,看起来是妻妾和睦。
一阵清风拂过,雨水顺着风灌入伞中。龙芯望了望上官婉儿,又望了望良儿,“今日天气虽然下着雨,但是却让朕明白了不少。特使,朕派人去驿站将你们沙利特国的善轩公主接入宫中如何?”
那侍者应道,“一切由皇上做主便是,想必公主殿下也很希望见到惜夫人。”说着,还有意无意的瞟了一眼良儿。
夜宴正在夜庭宫中进行着,高高的座位上坐着一身明黄龙袍的龙芯,身边坐着穿着宫服带着凤冠的上官婉儿。再往下属,便是换好衣服的惠妃苏烟与一脸期待的良儿。紧跟着是早已失宠的戈琪儿同各个嫔妃,新入宫的低等嫔妃也夹杂其中。
夜庭宫的样子如同数年前没有任何区别,多的只是一份时间的痕迹,淡的让人似乎能有一种从来没改变的错觉。
上官婉儿高高的坐在那一张所有女人都想坐的凤位上,眼睛中透着的是一份平静。这样的地方,这样的场景,她似乎早已经麻木了。欣喜的感觉再也不是数年前的少女,如今她是太子羽离的母亲,一个想要保护自己孩子的母亲。
太子羽离乖乖的坐在应属他的位置,此时的他似乎变的很懂事。望着高高在上的父皇与母后,小小的心里似乎有着一种期盼。多少年了,他未曾有过这样的渴望,父母之间的和睦成了他小小的奢求。
“沙利特国善轩公主到……”尖细的声音拖的老长,大厅中的舞蹈与音乐顿时停了下来。一身紫色朦胧影子走了进来,渐渐的朝着大厅的中央走。
良儿手紧紧的握着,细密的汗珠渐渐的交织。她呼吸变的有些不均匀,心怦怦怦的跳着。紫色的影子如同一颗丢入黑暗的明珠一般照亮了整个夜庭宫,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她一人身上。
所有人都沉默了,沉默的让人似乎根本都感觉不到这是在开宴会一般。
上官婉儿望着站在大厅中的善轩公主,嘴角挂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嘲笑。不知是在嘲笑南朝还是在嘲笑沙利特,又或者是在嘲笑所有不堪一击的后宫嫔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