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孩子呢?”见到自己平坦的腹部,她一阵紧张,发疯似的想要坐起身来。原本明亮的天空早已经黑暗下来,整个寝宫中灯火通明。
良儿的一张笑脸让她放松,紧跟着崔嬷嬷怀中抱着一个婴儿。“太子妃殿下不必担心,产下小皇子是一件好事。如今,您也已经成为了真正的太子妃。”
上官婉儿抱过孩子,“他是我的孩子?”
崔嬷嬷的脸笑成了一朵花,她连声音都开心的有些发抖,“娘娘,是的,昨日您生下小皇子,皇上也下旨升您为太子妃。如今,您已经是这东宫中真正的女主人了。”
忽然之间,上官婉儿再也笑不出来,她心底有着一丝的怨恨,为何他此时却不在身边。于是她冷冷一笑,“太子呢?”
崔嬷嬷脸上显然已经隐藏不住,见自己主子如此,也明白了她有多么伤心。于是,她缓缓的道:“太子刚刚离开,见到小皇子很是喜欢,取名“羽离”。”
上官婉儿苦笑道:“我早已习惯了这种冷落,如今,我还有什么话可说?”转而她问道,“明儿呢?”
“良媛小产,是个男婴,都已经成型了。”崔嬷嬷开口道,这句话仿佛用了她全身的力气。她掩着面,抱着羽离退了出去。八个月产下的婴儿她需要好好照顾,否则,一样不能在这后宫中活下来。
殿中忽然间冷清下来,再也没有人说一句话。渐渐的,退了出去。
偌大个寝宫,留下的只有在床上睁着眼睛的上官婉儿。“太子妃?”她轻轻呢喃,即使是最高的头衔又如何?头衔依旧是头衔,没人他在,她又去在意什么。
月光总是轻轻冷冷,洒下来的光都不带着一点的温度。上官婉儿走着,不知不觉中便道了那华碧池。池水平静,上面有一层浅浅的雾。
她望着望着却流下了清冷的泪,不经意间,人已经憔悴了不少。
“太子妃殿下,为何一人站在这里。”
上官婉儿回过头,见到的是一张温和的面孔。这张脸,多像数年前的龙芯。她迟疑了一下,然而还是无法平息自己的内心,于是问道:“你是谁?”
“龙润,楚南王。”他淡淡的说了一句,然而却带着一丝悲哀,“若是皇兄能够了解太子妃的悲伤,想来也定然不会沉迷酒色。”
上官婉儿道:“为何我从来没见过你,而你却认识我?”
龙润笑道:“宫中女子不多,东宫三位嫔妃,想来此时会来这湖边的只有倍受冷落的太子妃一人。”他随手脱下自己的披风,轻轻披在上官婉儿的身上,“刚生产,身子不要受凉,润而请太子妃回宫。”
上官婉儿愣了一下,他的笑让自己如此的温暖,若是龙芯愿意如此对待自己的话,她当真是死而无憾,可是,他却不是他。“为何深夜你仍旧在内宫之内?”
龙润叹了口气,“母妃来宫中为母后送行。”
她停下脚步,转而面对着他:“母后要走么?”
“父皇同母后决定离开京城,所以回宫来住几天,告别下宫中老人。”然而他却明朗的笑道:“宫中哪里还有什么老人,想来母后只是想见见刚刚出生的皇孙。今日已经见过,羽离很是可爱,明日母后便会离开皇宫,从此再也不会回来。”
上官婉儿心中明白,如今自己已经成为太子妃,以后也只能靠自己在宫中守护自己的孩子。母后的意思,她知道……
夜依旧清冷,龙润望着那个瘦弱的背影,心中不时起来一种怜惜。为何,这后宫的女子都会悲伤,母妃也是如此。
“润儿,”一个女子站在那里,身上穿着素服,头发挽起,身上散发着脱尘的味道。“后宫之事,母妃不想你牵扯其中。若是夹杂在里面,也许会伤害到你,或者伤害更多的人。”
龙润回过头,他长的如同年轻的龙阳,棱角分明,五官中透着一种英气,然而身上的书卷温存却又消磨了一些。他笑了笑,笑的很是温暖:“母妃放心,孩儿明白。”
洛如尘从来没有如此担心过自己的儿子,刚刚的一幕明确的给了自己一个警惕的信息。那种神情,犹如当年她见到龙阳时一模一样。明明知道对方已经有了爱人,仍旧奋不顾身的前往。
夜依旧清冷,上官婉儿望着那披风,心中不停回想着刚刚知道的那个名字。“龙润,楚南王。”那个温和的声音,似乎让她迷茫,究竟,她应该如何?
深宫中的夜让人不得不去恐惧,四处静悄悄的,偶尔会传出一阵啼哭。风铃馆中依旧灯火通明,司马明儿痴痴的靠着床边,望着早已平坦的腹部。这里,曾经有过她的孩子,然而,在未听见那孩子的啼哭前便已经夭折。她恨,恨那一个女人。
月清冷无光,把整个风铃馆笼罩其中。一股隐藏已久的恨意,渐渐的掩盖,也渐渐的掩埋了她的内心。
“娘娘,奴婢见太子妃殿下一个人站在门外,没有跟随,也没有让人通传。”小宫女轻声禀报,自从自己的主子小产以后,她便再也没有见主子笑过。那种丧子的悲痛,甚至感染了整个宫殿。
“是姐姐么?让她进来吧!”司马明儿显然身体尚未恢复,声音很小,话音很轻。
上官婉儿走了进来,穿着的依旧是刚刚那件淡蓝色的披风。
“姐姐怎么穿着一件男式披风?”司马明儿惊讶的望着,然而不得不问出口。
上官婉儿坐到她的床边,没有回答她的问话,反而问道:“妹妹,太子可曾来看过你?”
司马明儿轻轻摇了摇头,“想必姐姐生产也未见到太子吧!”
上官婉儿突然有了一种同命相连的感觉,然而自己命薄,所以才会嫁给一个如此无情无意的人。“你要养好身子,否则,我们又与冷宫有什么区别。想来妹妹也听说了吧!我这太子妃之位不是太子所封,乃是皇上的圣旨。他更本不记得有我这个人,如今,我们又何必去牵挂他?”
司马明儿很是惊讶,为何对太子情深意重的太子妃会说出如此的话,然而,这话却让她没有任何词汇来反驳。“姐姐,你可是知道黑衣人么?”
上官婉儿摇摇头,“为何突然说起黑衣人?难道是有刺客么?”
“那日的红花,若不是因为黑衣人我早已服下,然而却逃过一劫。陆妃明白,所以这次才会再次暗算。我从来未曾想过自己身边的人也会出卖我,那条我每日必走的路也会害死我的孩子。”她神情哀伤,很是疲倦,在这短短的几天内,她瘦了整整一圈。“姐姐,我想离开这里,你送我离开好么?”
上官婉儿从来没想过司马明儿会决定离开,她虽然不是很受宠,然而却比自己要强上太多。“你真的要离开么?”
司马明儿犹豫了下,“我若走了,那便没有人可以为我的孩子报仇,她一个江湖女子便能主宰后宫么?”她咬牙:“姐姐,你可愿意帮我么?”
上官婉儿点点头,“若是一直坐以待毙,那以后我们定然死无葬身之地,如今,不能再犹豫。我愿意帮助你,但是若我死了,你好好的带我的羽离。”
司马明儿从来没有见过上官婉儿坚定的样子,甚至在此时都感觉有些恍惚,虽然如此,她仍旧点了点头,让上官婉儿能够放心。
转眼便过了一个月,羽离满月的那天龙兰同楚晓一起进宫。宫中大摆宴席,连寄宿在张府的林青和陆红滴都来了。
龙谦高高在上,原本应该出席的景贤帝和皇后此刻依旧没有见到身影。他心中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向龙兰问道:“兰儿,你父皇和母后呢?”
龙兰不仅不慢的从怀中拿出一个信封递给他,“父皇的亲笔书信。”
龙谦脸上有些不满,“可是跑路了?”
龙兰笑了笑,与楚晓对视了一眼。楚晓身穿宝蓝色的儒衫,忽然间变的文质彬彬。他笑了一下,然后道:“皇上看完书信便明白了。”
龙谦打开书信,眉头紧锁,然而到了最后才舒展而开。他哈哈大笑,吩咐道:“取诏书!”
随行太监夏公公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皇上可是要拿诏书?”
龙谦定了定,“的确是诏书,你没听错。”
夏公公转身离去,他深知这代表着什么,犹如当年的景贤帝一样。然而,这个人人都想要坐上的位置,为何他们却偏偏要一个个的离去。他想了想,依旧想不明白。
宴席上忽然变的很冷,这原本是四月的天,却让所有人都感觉到似乎快要变天一般。当今太子贪恋美色,这谁都知道,若是他做了皇帝该是什么样子。虽然说白蓉公主也有继承之权,却不知为何,近期她却再也不理朝政。
所有人都如同坐着针毡一般,原本是好好的羊毛毯子,然而此时却坐立不安!!!
赫德帝在位的时候,夜庭宫很少举办夜宴。然而这次,小皇子满月却大半酒席。所有大臣,带着家眷一起来到这里庆贺。
虽然如此,但却感觉到冷。原因没有别的,只是那两个字“诏书”。所有人都知道“诏书”代表着什么,然而皇上做的决定他们又不能不遵从。热热闹闹的夜宴转而便的冷冷清清,静悄悄的等着那位已经年迈的夏公公取来“诏书”。
夏公公的确老了,走起路来都有些蹒跚。他颤抖的双手捧着一个明黄色的卷轴,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
静,代表了所有人的心情。
龙谦笑了笑,接过那个让夏公公感觉沉重的卷轴。他“唰”的一下拉开,似乎拉开了天地一般。“国丈,你来读。”
张鲁明显的老去,这个三朝都在的老臣似乎有些力不从心。他走路需要有人搀扶,早已经离开朝堂的他是为了见一眼重外孙才来到宫中。他笑了笑,笑的有些疲惫。龙兰搀扶着,缓缓的走上了那并不是很高的台阶。
“老臣多年不管朝政,如今皇上看的起,老臣便读下着诏书。”他手很是干瘦,极力的控制着自己不要颤抖。
龙兰脸上一直挂着笑,诏书中的内容她早已经知晓。虽然如此,台下的所有人依然紧盯着她,似乎想揣摩一下她的心思。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念朕年纪老迈,力不从心,特此太子龙芯占代管理朝政。楚南王龙润,为辅助王爷,钦赐!”张鲁年老且沙哑的声音让所有人都惊讶起来,原来这份诏书并非是退位诏书。
台下的人深深松了口气,然而楚南王却如同心上被压了石头一般喘息息困难。他很清楚的记得曾经答应过母妃不参与朝政,然而此时却已经深陷其中。
龙兰走下台,坐在楚晓身边。然后朝着楚晓那张俊俏的脸笑了笑,“你可知道,为了你,这天下我可以不要。”
楚晓心中一热,忽然间却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可是母后告诉过你什么么?”
然而她却摇了摇头,“改变我心思的并非母后,而是塔刹的恩雅女皇。”她楚晓不明白,笑着道:“还记得当日恩雅女皇前来接父皇么?”
楚晓知道,那是一个月前,恩雅便装来访。那日如同今日一样是个好天气,夜也如今日一样清冷却安静。他点了点头,示意龙兰继续说。
龙兰含笑道:“那日,她知道了我可以继承皇位,显然很是惊讶。在南朝中,她从来未曾听过那个皇帝由女人来做。然而,她却奉劝我。告诉我一个道理,高处不胜寒。那种寒意不是一个有情的人能抵挡的,就像父皇同赫德父皇一样。他们有情,所以根本坐不了皇上。在他们眼中,江山没有情重要。然而,我有了你,所以我也不适合。母后曾经说过,后宫繁杂,作为皇后唯一要做的只有忍耐。楚晓,你可知道,若是我当了皇上,你可是愿意孤独在后宫中等待?即使你愿意,我也不忍。何必为了一个冷冰冰的座子而放弃我的幸福,我不要,所以便告诉了赫德父皇。”她句句真切,丝毫没有了公主的那种气势,此时,她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子。为了丈夫,她可以放弃那天下的权利。然而,她的皇兄呢?是否也愿意放弃?
“兰儿,我们也离开这好么?离开这里,如同父皇母后一样。”
龙兰闭上了眼睛,缓缓的摇了摇头,“我不能走,我要看守这个南朝。若是我走了,润皇兄定然也会离开。你可知道,这个天下,是在陆红衣的眼中?”
“数日前母后曾经说过,陆红衣定然不会坐上太子妃之位。既然羽离已经出生,太子妃也已经成为了上官婉儿,你何必还要留下来?”
龙兰温柔的望着他,“陆红衣根本不是三胞胎,她便是当日客栈的陆红离。我早已感觉到了,那种眼神,看我的眼神我从来没有忘记过。楚晓,你可是知道张府中的陆红滴是谁?她才是陆红衣,江湖中的侠女陆红衣。剑法超群,武功深不可测。然而她却隐瞒了自己,我不清楚她们究竟想要做什么,但是若想动摇我南朝的江山,我势必和他们斗到底。”
楚晓沉默了,虽然有些厌烦了这种宫廷的争斗,但依旧不能强迫自己的妻子离开。“兰儿,虽然你是南朝的公主,但你也是我楚晓的妻子。你有责任,我定然帮你达成。但是,若是有一天南朝再也没有危险,那你便同我离开。我们回银幕山上,过那种没有争斗的日子。”
龙兰很想摸摸楚晓的脸,不应该说是很想,那只是情不自禁。她情不自禁,然而脸上的温度让她着迷,楚晓的手握着她的手,按在脸上,传来阵阵的温暖。“我答应你,若是南朝的江山稳固,我便同你离开。”她的话语坚定,似乎早已下定了决心。深深输了一口气,“楚晓,今生能与你相伴,兰儿不悔。”
楚晓抓住她的手,抓的紧紧的,“楚晓能有你,今生无憾。”
……
细雨纷纷,染红了四月的牡丹。红的如此娇艳,忽然让人觉得有些孤芳自赏。
四张机,欲织鸳鸯断梭机。东风怎奈花影稀。惊弦声断,无聊燕去,何日是归期?
宫中一项是平静下面风云暗涌,没有人知道其中生活的人有多累。宠也累,冷落也累。无论怎样,总是不能的运用心力,想着下步路该如何的走,今日又有谁会设下暗算。
细雨纷纷,整整下了一上午。中午的时间依旧没有停歇的意思,龙芯心情烦闷,陆红衣已经一个月未曾给过他笑脸。自从那日册封太子妃后,他几乎不能见到她开心的日子。于此心情烦闷,不如出去散心。
他撑着油纸伞独自一人走在后花园中,然而却见一个淡青色影子站在那里。身上衣裳已经湿透,玲珑有致的身体隐隐若现。“你是哪个宫的?”
那小宫女转过头,是一张清秀的脸。龙芯笑了笑,“为何你会在这?”
“臣妾来看雨中牡丹。”司马明儿头发上满是雨水,身子已经湿透。脸上有着一滴滴水珠,看起来有种落魄的美。
龙芯把伞遮挡在她头顶,“若是得了风寒如何是好?”
司马明儿婉儿一笑,“臣妾不怕,这牡丹都可以在雨中绽开,臣妾为何不能?”
龙芯搂她入怀,“你已经盛开,正是孤心中的牡丹,雨中牡丹。”
司马明儿淡淡的笑了,后宫永远都是这样,女人再如何也要依靠男人的宠爱。她的笑,带着一丝的凄苦,“殿下,明儿同你一起回宫吧!”
雨依旧下着,那株牡丹慢慢的舒展开殷红的花瓣。露珠挂着,闪烁着。然而却无人知道,它的名字叫做“美人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