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顾励堂先生离开后，我知道我和高哲瀚之间还有一些谈话需要进行。
我问高哲瀚，说：“哲瀚，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他说：“你问吧。”
我说：“我去查的短信来源有意义吗？”
他说：“有，我可以用来核对我的猜想，如果有需要的话。”
我说：“但你并没有找我要这些资料。”
他说：“是的，志浩。但其实关键并不在于我是否需要这些资料，而是你，我的朋友。”
我说：“我？”
他说：“是的，志浩。合乎逻辑的计划性行动固然是有必要的，但根据自己的想法去行动也是不可或缺的。既然你认为你需要怎样去行动，那么在估计好风险的前提下，你最好还是这样去尝试，无论是否有得失，对你来说都是有经验上的收获。”
我说：“好的，那我再问另一个问题，我猜你在比赛前的一天去VIP室安装了小型录像机，比赛那天去VIP室你拿走的东西可以证明我的猜想。但，我想问你为什么会想到这样做？”
他笑着说：“志浩，接下来的事情你需要帮我保守秘密。”
我说：“好的。”
他说：“你再回想一下顾励堂先生所收到的两条短信。”
我依循他的意见，在回想当时的两条信息：
第一条短信：“顾励堂，决赛那天如果你不能帮助球队赢得胜利，你可以准备提前退役了，因为你的腿将会断掉。”
第二条短信：“顾励堂先生，我相信第二名的奖金也不比第一名少太多，输一次总比提前退役要好，我相信你会做出最好的选择。”
我拼命回想着，突然，我想明白了。对，两条信息的区别，我对着高哲瀚说：“两条信息的内容虽然是一样的，但表达方式不一样，语气也有所不同，应该是两种素养不同的人发出来的。”
他说：“志浩，我一直都相信你是聪明的，事实再次证明了我的想法。”我知道他是在对我开玩笑，我表示我想知道他的见解。
随后他说：“从第一条短信来看，这个人说话有点粗俗，称呼别人不用敬语，显得文化素养不高，所以我认为这是一个粗鲁的人，而且，从他的短信扬言要打断顾励堂先生的腿来看，我估计他可能有点性急、激进。”
他继续说：“从第二条短信来看，对比第一条短信，这条短信称呼顾励堂先生时使用了敬语，表示他是一个有一定文化素养的人，而且在进行威胁别人的事情时，他还可以保持自己的‘素养风度’，可见他的内心是很冷静的，在威胁说辞上也对应上了他的身份，显得很‘得体’。所以发第二条信息的人应该是一个有一定见识、有一定地位的人。”
我听到这里，大概猜到了高哲瀚发现信息的细节后，会进行的行动。
他继续说：“于是我猜测，这样一个有见识有地位的人，很大的可能会去现场看比赛，而且不会坐在一般的位置上。”
我说：“于是你就提前到VIP房间布置了录像机，但这样好像是违法行为。”
他说：“所以我一开始就叫你帮我保守秘密。”
我无可奈何地表示答应。
他说：“接下来你就看到了，录像机成功地把他们的阴谋拍录下来了，这将成为一份有力的证据，至于这份证据的来源，我已经告诉莫探长怎样去解释了”
我说：“但是，哲瀚，你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他表示让我继续发问。
我说：“从刚才的讨论来看，你是刚好把彩票公司的股东们的犯罪证据拿到了，才在中场休息时让顾励堂先生努力取得比赛胜利。”
我喝了一口茶，然后继续说：“但为什么你只去查第二条信息的发信人而不查第一条信息的发信人呢？”我心里暗想，这次哲瀚应该有点难招架了吧，或许他只是刚好得到了彩票公司股东的证据，才顺势解决问题的。
他也喝了一口茶，然后回答说：“志浩，你知道世界上有种问题叫做‘两难问题’吧。”
我说：“知道。”
他说：“那你知不知道怎么去解决两难问题。”
我说：“这类问题确实不太好解决。”
他说：“没错，真正的两难问题，即是50%问题。之所以称其为“两难”，难就难在有两种可能的选择，无论哪一种选择，都有利有弊，让人们处于进退维谷的困境。这类问题的特征就是，无论你的决定是什么，都会失去另一半，做了决定，你也只能期望得到50%。但不做决定，你失去的将是100%。”
他继续说：“两难问题常见于法庭上律师使用的一种辩论技巧，提出问题让对方律师无言而答。但这次案件所体现的问题，其实只是虚假的两难问题。”
我惊讶道：“哦？”
他说：“其实这次案件没想象中那么难寻找解决方向，从两条信息来看，无论选择哪一个，都会带来另一个不好的后果。所以只要将其中一个选择剔除就可以了，剩下的那个就是必然的选择。”
我问：“但你怎么确定剔除哪一个？”
他说：“志浩，首先，我刚才已经大概给你讲解了我从信息的内容推测的对发信人的猜想。然而当时我们只剩下一天的时间。对于一个粗鲁、性急、激进的人来说，他只会对社会造成小的危害，小的危害不会引起外界太大的关注。而且在不好的结果出现之前是很难找到对他不利的证据，就算他说出什么‘踢不赢就打断谁的腿’这种话，也可以说只是口舌之争，这需要到他真正将某人的腿打断，才能成为作案动机的证据；而对于一个有一定见识、有一定地位的人来说，他如果去作恶的话，对社会的危害是大的，幸运的是这种大的危害会得到社会上人们更大的重视，所以如果可以在严重的事情未发生之前就扼杀掉，这无疑是很多人所希望的，而要扼杀掉苗头就必须找到充分的证据。”
然后他好像在总结般的说到：“所以无论从时间的紧张程度上，还是从事态的严重程度上，我都只能选择其中一个去调查，而要选择的固然是危害严重的那一个，毕竟留下小危害总比留下大危害要好。”
我再次佩服了我的朋友，高哲瀚。然后我继续提出了我的疑问。
我说：“你怎么知道两条短信分别是球迷和彩票公司股东发的呢？”
他说：“正如你去找莫探长查信息发出源那样，我也有别的渠道去查发信息的人，所以在比赛前的一天，我除了在VIP房布置录像机之外，还去访问了一下我的一些老朋友。通过他们得到相关的信息。”
我继续问：“那为什么你会决定在赛后立刻找莫探长去拘捕VIP房里的人呢？”
他说：“志浩，我相信你留意到了我在比赛时带着耳机，你不觉得一般情况下在看足球比赛时带着耳机是无意义的举动吗，因为这样很容易会听不到比赛过程中的一些精彩声音。”
我说：“是的，我怎么没想到！”
他说：“现在你想到了吧，那是因为我的耳机是通过无线连接着录像机的，我是在听VIP房间里的声音。另外我们的位置正好在VIP房间的对面，我不时地用望远镜观察着VIP房间的情况。”
我说：“原来如此，在上半场时你已经听到了需要听的东西，所以你跟顾励堂先生说中场时再来找他。”
他说：“无论我上半场听不听得到VIP房里面的‘证据’，我中午都得去找他。”
我说：“为什么呢？”
他说：“因为我需要给他一个结果，好让他安心踢球。”
我说：“如果上半场时你没听到需要的‘证据’，你中场时会怎样跟顾励堂先生说呢？”
他说：“我还是会跟顾励堂先生说一样的话。”
我说：“哦？为什么呢？而且我觉得你跟顾励堂先生说的话从表达方式上来看有点特别。”
他很正经地说：“是的，因为无论我说‘问题已经解决了，你可以放心地去踢球’，或者说‘我已经把其中一条信息的问题给搞定了，你只要完成另外一条信息的要求就可以了’这类的话，一是没什么说服力，二是显得我也只是一个水平不怎么样的人。但如果我说‘如果踢完这场球之后便要退役，为什么不在赢了球之后退役呢？’这样说的话可以让他内心坚定下来，因为足球是他喜欢的运动，是他的事业，一个人从来都不会放弃对自己事业的追求。最重要的是我买了纽尔斯联队赢的彩票。”
我突然忍不住笑了。哈哈哈哈。
他也笑了。
是啊，作为好朋友，我还不知道你有没有买彩票的习惯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