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无月的夜
太医们交代了几句便走了，侍剑轻轻拭去绝尘额上的汗，听到绝尘呢喃的名字，都是落尘……侍剑也唯有对这对兄妹惋惜，命运弄人，说到底，还是这个身份累了他们二人的一生，连平凡的幸福看起来都那么不易。
就在侍剑沉思之时，朔璃拖着落尘风风火火“闯”进了房里，顺势就将落尘往床边摔去。还好侍剑动作快，牢牢接住了落尘。见到此时怀里狼狈的小姐，煞白的脸上满是泪痕，头发蓬乱着，落尘还不停揉搓着自己的脚踝。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朔璃的杰作。
“小姐，你没事吧，站得起来吗？”
听到侍剑的声音，落尘只觉得一颗担惊受怕的心终于可以落下了。
“侍剑，真的是侍剑……侍剑，我好怕，怕再也见不到你们和哥哥了！哥哥，哥哥在哪？”
“在这，在这……”
见到床上的绝尘，落尘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出来，太委屈了，为什么这样！
“哥哥，哥哥，哇啊啊啊……哥哥，你起来啊……欺负我，他们都……欺负我……哇啊啊啊！哥哥……”
侍剑不断拍着落尘的背，安慰她，怜惜地看着心爱的小姐被人欺负得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而肇事者却在一边没事人似的坐着，还在喝着茶。
迟来的水兰，见到小姐哭得那么伤心，一时忍不住，也抽泣起来。一时间屋子里充斥的都是哭泣声。
“哐”一下，朔璃猛地将手里的茶杯摔到地上。
“吵够了没有！”
一屋子人都看着朔璃，落尘依然哭着停不下来。
侍剑看到朔璃逼近的趋势，忙将落尘藏到身后，却仍旧挡不住朔璃咄咄逼人的气势。
“不准哭了！你这样让你哥哥怎么休息！”
“我……我也……不想啊，停……停不……下来……呀！”
一句话，说得好不吃力。看着落尘哭得像孩子似的，朔璃却突然有种罪恶感，但那也只是一瞬间。一想到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绝尘就是为了眼前这个乳臭未干的毛丫头，朔璃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孤叫你不要哭了，没听到吗？”
说着推开挡在前头的侍剑和水兰，又把落尘一把拽起。落尘只觉得今天老是被人拽来拽去，她曾是一国公主，是哥哥最疼爱的妹妹，从来没人这样对她过。
“你……你又要……欺负我吗？哇啊啊……”
说着说着又哭了，今天也是落尘流泪流的最多的一次，真是值得“纪念”的一天。
朔璃被落尘吵得头都大了，曾经战场如何凶悍的敌人最后都会诚服在他的脚下，如今一个小丫头却让他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行行，孤不会欺负你的，不要再哭了好嘛！”
朔璃突然软下的口气倒是让落尘忽地一愣，她也哭得累了，抽泣着点点头。
“好……我不哭了……但是……你要让我和哥哥走。”
“这不行。”
“为什么？”
“你已经是琉璃国的皇后，从今往后皇宫就是你的家，你哪也不能去。”
“我不要当皇后！”
落尘的话还是再次激怒了朔璃，突然在落尘的腰上一用力，将落尘更贴近自己，幽深的黑色眼眸里，一片可怕的森然寒冰，落尘突然打了一个冷战。
“孤是琉璃国的王，孤说什么就是什么。圣旨已下，不可反悔。你还要看到绝尘为了你，被折磨成什么样？还要折磨绝尘到什么时候？你知道违抗圣旨会有什么下场吗？要孤将你们满门抄斩吗？”
朔璃的话就像好多的剑，狠狠刺进落尘的心上
“折磨……是我折磨哥哥吗？是我，对，哥哥是为了我，可是，可是……”
“没有可是！孤的旨意不会变，不要再让绝尘伤害自己了。孤给你时间好好想想吧，是当皇后，还是要落得满门抄斩。今天晚上，孤在书房等你的答案。”
侍剑看见邪魅的笑在朔璃的脸上一闪而过，折磨他们兄妹的，可是皇上你自己。
……
氤氲的水汽带着玫瑰的香，将落尘疲惫一天的身体紧紧包围，水兰轻轻擦拭着落尘的身体，查看着到底有多少瘀伤。雪白的凝脂上，现在大大小小都是朔璃的杰作。
“小姐，痛吗？等下水兰就帮你上药。”
“水兰，我是不是个任性的妹妹？”
“小姐不要介意今天皇上的话。在水兰看来小姐是世上最好的人，公子这么做只是因为喜欢小姐，想保护小姐啊。”
落尘握着一缕发，用梳子慢慢梳着，一下一下。
“水兰，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下。”
“好吧。”
就在听到房门关上的一刹那，眼泪又啪嗒啪嗒掉进了浴桶。一直都是哥哥保护自己，从来没发现自己会伤害到哥哥。或许朔璃说得对，是她的错。她发誓过要保护哥哥，要给他幸福……
如果她的牺牲可以换回哥哥的幸福，她的幸福又算得了什么呢？哥哥，这次就换落尘保护你吧……
……
一袭宫装的落尘就这样站在朔璃的眼前，绝美的容颜，带着淡淡的悲哀与决然，优雅地下跪，优雅地起身。一瞬间，朔璃有种从没有过的错愕，也被自己的错愕吓到，别开脸不去看。
“想好了吗？”
“是。”
“那答案呢？”
淡色的眼眸里，凄凉一片。
“我当皇后，换我哥哥的自由。”
“你还要讲条件吗？绝尘早就自由了，要走要留由不得你吧？”
“既然皇上答应了，就不要反悔，若是没事，容落尘告退了。”
“下去吧，四天后就要大典了，有你好忙的。”
落尘看不见朔璃脸上胜利的笑容，更不知道朔璃早已用她这根锁链将绝尘牢牢拴住。
“自由啊……”
朔璃仰天叹息，邪魅的笑容，何其残忍……
……
这几日落尘几乎都在绝尘的床边照顾着，宫里为了册封大典，所有人都忙得没有歇息的时间，然而这场婚礼的主人却都置身事外一样。
明天，就是大典了，落尘却还没试过嫁衣，宫女们也只好排着队等在门外，水兰不断招呼着络绎不绝的宫人们来找落尘，很多的准备工作，落尘都没做过，然而落尘一点离开的意思都没有，她只想好好陪陪绝尘，四天了，绝尘还是没醒。侍剑立于一旁，有许多话想对落尘说，却无法开口。他也知道，现在落尘的决定也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落尘看看侍剑紧蹙的眉头，淡淡地笑了。
“侍剑，你是不是怪我不等哥哥同意，就决定嫁进宫里。”
“小姐……”
“我知道，你们一定不会同意的，哥哥也是。要是醒来知道我已经嫁人了，哥哥一定会训斥我的，说不定会和皇上吵起来呢。到时候，你一定要阻止他，不要让他做傻事哦。哥哥醒了，就把这封信交给他吧。”
说着从袖子里拿了封信交到侍剑的手里。信封上，满是泪水晕开的墨点……
“我也该走了，明天落尘就是新娘子了呢。哥哥这个大傻瓜还不醒啊，就真的看不到落尘穿嫁衣的样子了。不过现在看了也不会高兴吧……”
落尘笑着，从侍剑的眼前消失在冗长的长廊尽头。在侍剑的眼中，这个新娘子的笑容，是世界上最悲凉的……
……
宫殿外喧闹一片，华灯结彩，然而大殿内却是森冷一片。
还有一个时辰就要大典了，然而朔璃却还在批改着奏折，一旁的曹休急得直冒冷汗，听说各国的使臣都差不多到了。
“陛下，大典要开始了，您还没准备呢，是否……”
朔璃和上折子，转了转脖子，缓缓闭上眼，好像在想什么。
“曹休，替我找盒胭脂来。还有把衣裳拿来这吧，我就在这换。”
“陛下……是。”
……
宫殿大门缓缓打开，迎着山呼般的哗然，一身盛装的落尘缓缓步入大殿，满头满身的珠翠丁丁当当，钱素红的嫁衣上，一只展翅的金线凤凰栩栩如生，然而再华贵的衣裳珠宝，都无法轻易掩去那张绝世的容颜，雪白的脸上，两团粉云煞是可爱，淡色的眼眸流转着光华，细挺的秀鼻下，一抹朱红娇艳欲滴。满朝堂的文武百官、外国使节都震慑在眼前女子的美貌之下。一颦一笑无不优雅至极。然而无人知晓这张容颜后的悲伤，他的哥哥还在病床上，至今未醒，她却要嫁给一个她不爱，也不会爱她的人，幸福，何其渺茫。
无数艳羡的目光投向高高龙椅内，那个笑得邪魅的王者。世人只知道英雄佳人，却看不到佳人眼里的盈盈泪光。
落尘跪在朔璃的脚下，臣服是令朔璃最满意的答案。曹休在宣读册封的圣旨，朔璃却把玩着手里的胭脂盒，想着另一个人，那个躺在床上至今没有醒来的人。
册封大典在万千人民的祝福中，这份祝福却永远送不到这对新人的心里……
……
侍剑和水兰无法参加册封大典，他们也根本不想去，但是水兰还是很担心落尘。
“侍剑，你说小姐会幸福吗？”
侍剑没有回答，其实这答案早就明了了，只是水兰不想接受这样的现实，他们的小姐何其善良单纯，为何老天就是要这样折磨她呢？
就在侍剑为绝尘擦汗时，突然被绝尘握住了手腕，嘴里还不断嘟囔着。
侍剑紧张地反握住绝尘的手，轻轻摇晃着。
“公子，公子，你怎么了。你醒醒啊，公子。水兰快去找太医来。”
“好，我这就去。”
就在侍剑的呼唤声中，绝尘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眼。
“公子！你醒了吗？你都昏迷五天了。公子！公子！”
绝尘虚弱的看了看四周，挣扎着要起来，被侍剑当机立断制止了。
“公子，你还很虚弱要好好修养，不要再勉强自己了。”
绝尘也实在使不上气力，就依了侍剑，他现在一心想的，只有一个人。
“落尘呢？”
“公子……”
“你刚才说我昏迷几天了？”
“五天了。”
“五天！那落尘呢，落尘在哪？侍剑！”
绝尘越说越激动，硬是坐了起来，拽着侍剑的袖子，不断询问落尘。他昏迷五天了，朔璃说过五天就要举行册封大典了，那现在落尘……
本来侍剑是想等绝尘冷静下来后再把信给绝尘看，不过现在看来，要是再不让绝尘知道事实，恐怕绝尘又要做出伤害自己的事。
“公子，这是落尘小姐给你的信。”
绝尘“夺过”信，就拆来看，手还在不断颤抖。侍剑从没看过这样慌张的绝尘。
一封信上，短短的几行字，却满是被泪水晕开的字。
“哥哥，当你看到信时，恐怕落尘已经嫁人了。可是哥哥不要生气不要难过，这一切都是落尘自己的决定，不要怪任何人，哥哥从小保护落尘，现在换落尘来保护哥哥了。哥哥要自由，快乐的活下去哦。要是不幸福，我可不饶你。小妹落尘字。”
绝尘将信慢慢揉搓在一起，迷蒙的眼里满是悲伤滑落。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不阻止她，为什么！”
“公子，这是落尘小姐自己的决定……”
“什么决定，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朔璃会毁了她的。不行，我要去阻止，我要去阻止……侍剑快把轮椅拿来！”
说着就要下床，被侍剑一把抓住肩膀。
“公子！冷静一点！现在一切都太迟了，来不及了，册封大典已经要结束了……”
绝尘抓着侍剑的手颓然放下，现在的他还能做什么，他已经毁了最爱的妹妹一生的幸福……
“落尘……落尘！我的落尘啊……”
一声声嘶声力竭的呼喊也永远被这一道道的宫墙阻隔在天涯一方。
……
硕大的寝宫里，只有落尘一个人坐在床沿，宫人们都在房门外等待今晚的另一位主角，夜，早已深透了。
莫名的紧张在落尘的心里越扩越大，粉嫩的手指被她揉搓得都快起水泡了。
直到听到寝室外整齐的跪拜声，那个满身酒气的人跌跌撞撞出现在落尘满是惊慌的眼中。朔璃很快遣退了所有的宫人。
现在，只有朔璃和落尘，这样的独处是第一次，在落尘的眼里，朔璃还是个“十恶不赦”的人。
“你……不要趁大家不在，又欺负我哦！”
“尘……”
“什么？你说什么？”
落尘抬头，迎上的却是一双迷蒙的眼，第一次这样仔细看朔璃的脸，刀刻般的五官，深邃细长的眼眸，落尘突然觉得，眼前的人也长得很好看，但只有一瞬间的念头，落尘就带着满脸红扑扑的云团转过脸去。因为朔璃的那双眼睛正在深深凝视着她，仿佛要将她看尽看透。
朔璃却突然别过落尘的脸，用小指在落尘的眉间重重点了一下。
“啊！痛啊！你干嘛呀……”
就在落尘要用手摸摸被弄疼的额头时，却被朔璃抓住了手腕，一把扯进了怀里。强烈的酒气和男子的气息，瞬间将落尘娇小的身躯紧紧包围。
“尘，尘……”
俯在落尘颈间的朔璃不断在落尘的耳边呢喃着，炙热的气息，打在落尘的耳朵上，一阵酥麻。突然的亲密举动让不懂男女之事的落尘一阵慌乱，紧张得连忙想推开朔璃。然而不管落尘如何挣扎，都在朔璃有力的怀抱里成了无谓。
“你，你，你要说什么，远点也可以，我听得见，所以放开我吧。”
“尘，尘……”
“你说什么？尘……等，等等，你干什么？！啊！你不要脱我衣服啦！啊……哥哥啊……救救落尘呀……放开啦！哥哥，落尘好怕啊……”
这一夜，月华被密布的乌云慢慢吞噬，这一夜，如此漫长……
这一夜，寝宫外的黑影里，那个坐在轮椅里的男子，彻夜守候，直到听见女子撕心裂肺的叫喊声，有晶莹，开始不断滑过男子绝世的容颜……
……
一夜墨似的漆黑后，阳光终于破朵而出，漫过床沿，落在女子嫩偶似的臂膀上。身上斑斑点点的瘀痕触目惊心，憔悴的小脸上，满是泪痕，旧的未干，就又是一滴滑落。明明倦得睁不开眼，但是身上的痛和羞辱让落尘一夜都没有睡，而肇事者早已不见了踪影。
水兰拿着温热的毛巾，轻轻擦拭落尘的伤痕，旧的还没好，又添了不知道多少新的，连带心上的……
“小姐，起来沐浴吧，会好一点的。”
落尘依然闭着眼睛。
“水兰……”
声音微弱而沙哑，怕是昨夜一刻不停地在叫喊。一股酸涩涌上水兰的心头，不能控制，水兰一把抱住了落尘。
“小姐……”
“水兰，扶我起来沐浴吧，我没事的……”
“嗯，好。”
水明明是温的，但是落尘却觉得伤口碰到的地方火辣辣的疼。落尘突然想起了什么。
“水兰，给我面镜子。”
“给。怎么了小姐？”
铜镜里，那个绝世的容颜依旧，眉心间，有点红红的模糊的胭脂印。
“朱砂痣吗？还有‘尘’……”
落尘独自喃喃，水兰一阵糊涂不由担心。
“小姐，你说什么呀？”
忽地想起来。
“哦，对了，昨天公子醒了。”
“真的吗？快，替我梳妆，我要去看哥哥。”
明明刚才还是一张煞白的脸，一讲到绝尘，落尘的脸上就满是桃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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