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儿女满月的时候,儿子由于每天都有母乳的滋润看上去要比女儿大不少,他白白胖胖的被我娘抱在众人的视线里,在七姑八姨的议论声中伏在我娘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篱笆女人趁这机会把我们的女儿抱在怀里喂一口奶。我家的篱笆园忽然来了好多人,我蹲在花藤下面抽着烟,秋汪被我的烟呛得直打喷嚏,晃晃硕大的脑袋走出院子蹲在门口,看着进出的亲戚,无精打采的睡着了。
一向不好事的父亲忽然变得活跃起来,他站在门口,笑盈盈地抽着烟接待着前来为我儿女过满月的亲戚春来没见过这种阵势蹲在花丛里边冲来人叫,边倒退着,它的叫声简直微不足道很快被声浪淹没。我爹从没有像今天这么开心过,只因为他有了孙子,我的姑父由于表哥三十多岁了还没给他带来一子半嗣,也不再朝嘲笑我父亲的地。我爹在我姑父有些虚伪的恭维中自我陶醉着。
我不知传宗接代究竟有多大的自豪感,就像是我爹有了我之后,当我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却依然一文不值的时候我家的亲戚,周边的熟人,依然看不起我的父亲。嘲笑我爹的地,讥讽我家的篱笆院,看不起大龄光棍的我,我娶了篱笆女人之后他们又开始议论我的篱笆女人是个哑巴,甚至于说她是个不会生养的二手货。直到篱笆女人给我带来一双儿女之后,他们有了些许的羡慕,毕竟越来越多的年轻人离开这个地方去往大城市,毕竟污染越来越严重的环境使得越来越多的年轻人丧失了生育能力。我不知道我是否会继我爹的后尘,而我的儿女是否也会像我一样。不过现在的我倒也挺高兴的,我很庆幸我的一双儿女长相上除了高挺的鼻梁像我其他的都随了篱笆女人。至少在长相上在他们的将来一定不会像我一样苦恼。或许不就之后又会有人说,篱笆女人生得不是我的种。我懒得和一群没有性功能的老东西计较这些,吸进最后一根烟,我走出院子得一会清闲。
三蛋叔大摇大摆着走到我家门口,嘴里哼着大姑娘去赶集的浑段子,他在我的篱笆上摘了一朵花放在他那蒜头鼻上嗅了一口,花粉刺激了他那恶心的鼻子一个喷嚏上来带出一口腊黄色痰,随即吐在了我家门上,我爹笑脸相迎接过他的空篮子,他伸脚踏过我家门槛,前脚还未落地就察觉到不对,缩脚往后却来不及时一个趔趄摔了个狗吃屎。
秋旺是认识他的,在它的脑海里已经深深烙上了仇恨的种子,它的嘴里兴许还残留着三蛋叔腥臭的血液,那是一种让秋旺变得疯狂的味道,它的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嗡嗡声,它的钢牙磨得咯吱咯吱,双眼瞬间变得猩红,它只要一口,一口就可以咬断这个人的脖子。刚刚懒洋洋的秋旺突然变得杀心四溅。
我爹看出了秋旺的意图,在秋旺俯冲跃起的那一刻,我爹抄起一根木棒狠狠的打在秋旺头上,秋旺是完全可以躲开这一击的,可是它太恨这个人还是迎了上去,硕大的头颅硬生生撞在木棒上,木棒咯吱一下断了,秋旺的头被敲出了血,即使被我爹打了即使要听从主人的话,它的眼神依然没有屈服,它耷拉着脑袋呲着雪白锋利的牙齿走过吓得面如死灰的三蛋叔。远远的在院门外任鲜血从头顶而下,流进眼睛里,变得更红了。
我爹连忙扶起三蛋叔一个劲地赔着不是,说要杀了秋旺吃狗肉。三蛋叔见危急解除了一下子变得得意起来,嘴里直吆喝着狗娘养的野狗,杀了吃肉杀了吃肉,老哥杀狗的时候记得叫上我我会杀,我会杀。我心里想秋旺就是狗娘养的,三蛋你是什么养的,一定是没娘养的。
我爹把三蛋叔扶进院子,在他空空如也的柳筐里塞满了我娘连夜蒸的各色面食和鸡蛋。三蛋见我爹把篮子塞满了,笑盈盈的迎了上去,跟我爹说,花还有花呢,我给大孙子带的满月礼。说罢他伸出一双脏兮兮的手接过篮子,掏出一个甜馒头塞进嘴里,又伸到最低下掏出已经被压的稀巴烂的花要塞进我的手里,我看他过来,转身进了厨房。三蛋叔落了空又把那多稀巴烂的花放在我爹的手里,我爹拿着这么个东西,不知说什么好,只是尴尬的笑着说,客气了,客气了。他得了便宜嘴上也不能亏了礼,看着我爹手里的烂花说,都是那条死狗,俺是愿大孙女花容月貌的,没想到被它一吓花容失色了。不打紧不打紧,俺在给俺大孙女摘一朵去,俺大孙女将来一定花容月貌。
我爹见他成语都整出来了,连忙笑着给三蛋叔拿了一个红鸡蛋剥了吃。
春来似乎也看出这人不是个东西,汪汪地冲他叫着。三蛋叔扔给它一块蛋清,春来立即停止叫声,摇摇尾巴,跑到一边吃鸡蛋去了。
我在厨房里看的清楚,对于春来的表现我很失望,心里暗骂它是条没出息的狗。我想我要是秋旺也会咬死这不是东西的玩意。我拳头攥得咯吱响,很想一拳撂倒他。却听到我爹让我给他上烟的。我气冲冲的走过他,狠狠的把空烟盒摔在地上,掷地有声,听着有心。三蛋叔说不抽了不抽了,年轻人火气大,不打紧不打紧。我爹见我这番,连骂到,小兔崽子没烟不赶紧买去,这是你三蛋叔啊,快去买些好酒来,家里没酒了。我没有搭腔,从厨房取出一小杯白酒上了面包车,我把油门轰得很大,轰隆隆的发动机好似我愤怒的心情。
秋旺远远的趴在门外,头还在流着血,不断起伏的胸腔抒发着还未散尽的愤怒。我用高度的散酒浇在秋旺的伤口上,秋旺一改往日对我的冷淡,愤怒的眼神里多了一丝委屈,那种委屈是对于我的一种信赖。它从来没有在我面前流露过它的感情,哪怕是对我示的撒欢。或许它知道我也是愤怒着,更或许它和我一样是爱着篱笆女人的。
我又用沙土在秋旺的伤口上涂了涂,给它止了血,开车使向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