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邕无奈地宠溺笑着,弯起腰将她横抱起朝弘圣宫走去,自从萨玉儿有了身孕后,总是能不分时间地点睡着。躺在他平稳坚实怀抱里,萨玉儿睡得更是香甜,唇角微扬,面上洋溢的尽是幸福之色。
六个月的身孕对萨玉儿而言,着实吃力。她本就身子不济,好不容易怀上这个孩子,处处自然小心。只是当初坠落山崖,伤得太重,所以如今总是有滑胎征兆。宇文邕大军开拔在即,宇文宪已经带领一部分人马前去探路,尉迟迥也带领另一路人马前往邙山佯攻洛阳。
一切都稳步进行,可是宇文邕却迟疑了,他放心不下萨玉儿,可是大战在即又不得不出兵。
最后思前想后,他决定任命韦孝宽为大帅,宇文宪为副帅,宇文直和南宫瑾分别为左右先锋,代他出征。
出征前一晚,宇文邕从安插在南宫瑾身边的密探处得知,他如今正召集天下武林人士,四处寻找隐梅道人,他对梅隐雪的疑惑宇文邕更是心知肚明。
所以宇文邕暗自决定,南宫瑾这个人留不得。
一转三个月已过,南宫瑾通过飞鸽传书和芳苓在宫中互传消息,此事宇文邕怎会不知。
夏末的气候渐渐凉爽一些,大腹便便的萨玉儿在秀娘和阿紫的搀扶下游走在花园处。
“娘娘就快临盆了,太医说这段时间多活动有助于生产。”秀娘轻扶着她的手臂微笑道。
“最热的日子可算是熬了过来,真是热得怕人。”萨玉儿笑道。
几人来到凉亭处,萨玉儿缓缓坐下来,阿紫在一旁替她摇扇,这时芳苓走来笑道:“今日天气好,我刚才还和碧莲说要去你那坐坐呢,想不到竟在这里遇到了。”
“你有些日子没去我那了,躲在自己宫里在忙些什么?”萨玉儿问道。
芳苓坐在她身边,碧莲将食盒里的一碗银耳红枣汤端出来,芳苓笑着将汤递给萨玉儿笑道:“我能忙什么,左不过是绣绣花,发发呆,偶尔做些吃食罢了。陛下整日守在你身边,我可不敢去叨扰了你们的兴致。”
萨玉儿低头喝了口汤微笑说:“还是你的手艺最好。”
“我听说前线频频告捷,可是真的?”芳苓轻声询问。
“可不是么,听说可是百战百胜呢,士气大振,听陛下的语气怕是用不了多久这仗就该结束了。”萨玉儿点头微笑轻语道。
“太好了。”芳苓的情绪略微激动,眼中是掩饰不住的光彩。
萨玉儿抬眼偷瞥她一眼,心底自然清楚她为何这样高兴,只是很多事情不能说出来,必须要藏在心底。
“最近麟趾宫那位可曾找过你麻烦?”萨玉儿喝完汤后放下碗轻声问。
芳苓微笑摇头:“听说最近倒是乖巧得很,没找谁的麻烦,上次因为她推倒你的事情,皇上可发了好大的脾气,想必她也会有所收敛的。”
萨玉儿点点头自言道:“但愿如此吧。”
风和日丽的日子总会让人眷恋,可是就在芳苓和萨玉儿谈天说地的时候,阿史那玉儿在正阳宫打探到一个惊天秘密,世间之事就是这样,若说改变不过是须臾之间,白变成黑,正变成邪,爱变成恨。
正阳宫。
巴赫小心翼翼对宇文邕禀告,说已经找到了隐梅道人,问他该如何处置。
宇文邕眉头紧锁许久后叹息一声,最后痛定思痛道:“杀了吧。”
巴赫一怔,他对于宇文邕的命令只会服从,而这次他却迟疑地问:“若是玉贵妃知道此事,怎么办?”
“决不能让她知道,更不能让南宫瑾知道!若是南宫瑾知道隐梅道人死了,必定会怀疑寒冰的死因。不能让他查出来,绝对不行!解决完这件事,你亲自去一趟邺城,那个时候他们应该已经攻进去了,你悄悄地解决掉南宫瑾。不能让他回到长安!”宇文邕的语气决绝而又凶残霸道,他目光凌冽如寒光。
巴赫应声退下。
宇文邕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这番话竟被阿史那玉儿曾安插在自己身旁的眼线听见,当初安排这个人在他身边,不过是为了能够更快得知宇文邕每日饮食起居,喜好心情而已,她却想不到如今竟能从此处得知这样一个惊天的秘密。
得知此事后,阿史那玉儿笑得极苦涩:“我还以为萨玉儿对他来说像命一样重要呢,原来也不过如此。萃奴,我们走,去探望探望这位玉贵妃。”
“公主,皇上下旨,无事不可出麟趾宫的。”
“宇文邕对我不仁,我为何要待他有义?反正这辈子我们只会是彼此伤害彼此痛苦,那好,那大家就都不要好过,要痛苦就一起痛苦!”语毕,她起步离开。
来到弘圣宫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暗,秀娘被萨玉儿派去探望韦孝宽病重的母亲,阿紫去内府局要金线。萨玉儿坐在软榻上绣着一顶虎头小帽子。她轻抿着嘴角微笑,幻想着孩子戴上它之后会有多可爱。
“皇后娘娘驾到——”
萨玉儿手一抖,针刺入指腹,钻心的疼,豆大的鲜红顿时从指尖冒出来。
她顾不上手上的针伤,连忙放下手里的物件,在婢女的搀扶下起身前去行礼。
阿史那玉儿挥挥手对屋子里所有的奴才道:“本宫有事要和玉贵妃单独谈,你们都下去。”
宫里的奴才谁不知道,玉贵妃是皇后的眼中钉肉中刺,如今这样的情况下,谁敢贸然离开?大家面面相觑不敢动。
“好大的胆子,难道本宫会在这里加害于玉贵妃吗!”她厉声喝道。
萨玉儿无奈只好谴下所有人,屋子内没有熏香,尽是花香和水果的香气。宇文邕这样细心周到,不禁让阿史那玉儿心下生恨。
她在屋内踱步淡笑道:“我今日来,是想告诉你个天大的秘密,想必玉贵妃一定很感兴趣。”
“娘娘请讲。”她双手护住凸起的腹部,顿时心生恐慌和不安之感。
“我听说,入府前你曾经是隐梅山上的学徒?”
“是。”
“那隐梅道人就是你的师父了?”
“是。”
“哎呀,真是可惜,本宫听说他死了。”阿史那玉儿掩面娇笑道,目光快速闪过萨玉儿的脸上,心底顿时升起一股快感。想起燕都离世时,萨玉儿去麟趾宫对自己的冷嘲热讽,阿史那玉儿至今还觉得愤恨不平,不管是不是她的报应,她都觉得无论如何都轮不到萨玉儿来指责自己。
萨玉儿的身子一震,身子顿时重心险些摔倒,她手疾眼快立马伏在软榻之上,惊愕悲痛之情瞬间涌上脑袋:“你说什么?”
“不止如此,还有你那心心念念的寒冰。”她走到萨玉儿面前,伸出手捏住她的下巴狠狠道:“你真的以为,皇上有多爱你吗!你真的天真的以为你有什么不同吗!我告诉你,你和我一样!一样!不,你还不如我,他只能伤害我自己,可是他却伤害了你身边所有的人!”
“你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清楚!你怎么会知道寒冰!”萨玉儿早已失去理智一般,反手抓住阿史那玉儿的手喊道。
“我早就知道了,只不过才弄清楚寒冰的死因罢了。”她笑得妖媚,而又苦涩。
“寒冰的死因?”
“他,还有你的师父,都是你最爱的那个男人,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亲手杀死的!”她伏在萨玉儿的耳畔低声呢喃。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响彻在萨玉儿的脑海之中,她怔了许久,见她这幅模样,阿史那玉儿仰天长笑,尖锐冰冷的笑声划破空气中凝结的寂静:“看你这可怜的样子!”
“不,不会的!你骗我,我为何要信你!”萨玉儿猛地站起身来吼道。
“你可以不信我,那你去问皇上啊,看看他会不会违心的否认此事,我告诉你萨玉儿!你和我都一样,我们都一样!不要以为他有多爱你!”阿史那玉儿发疯了般大笑着离开,她该觉得说出这些话,看到萨玉儿痛苦的模样该心生痛快的,可是为何说完之后,心底的那块巨石愈发沉重了?重到让她几乎要无力负荷,她只是希望将自己的痛苦减轻一些,哪怕将这份痛苦转移到萨玉儿的身上也好,可到底为什么这笑声会冰冷生涩,笑着笑着,就流泪了。
萨玉儿觉得身体里所有的灵魂都被她抽走一样,毫无力气支撑着自己。双腿不受控制地弯曲倒下,从腹部传来的剧痛让阿史那玉儿的话更加清晰地回响在脑海中。
“寒冰和你师父,都是皇上亲手杀死的!都是皇上!”
“寒冰……师父……”她捂着肚子,一股暖流从身下流出,急忙跑进来的秀娘惊呼一声将她扶在怀里,奴才们顿时乱作一团。
而萨玉儿的脑中尽是寒冰的身影,意气风发的他,策马扬鞭的他,眉眼俱笑的他,还有一堆白骨的他……
弘圣宫这晚到处充斥着血腥气息,萨玉儿软绵绵地躺在床上,痛感早已遍及四肢百骸,可身体上的痛苦早已不及心中一丝一毫,身旁的稳婆和太医们已急成一团。
“皇上,恕臣直言,玉贵妃好似受到很大的打击,摔倒时撞到腹部导致早产,如今贵妃精神状态很不好,完全用不上力,孩子根本出不来,血流不止,照此下去恐怕大人孩子都有危险啊!”孟太医跪地惊慌道。
宇文邕怒发冲冠地揪住他的衣领狠狠道:“朕告诉你,玉贵妃和这个孩子是朕的命,若是有一丝闪失,朕一定摘了你们的脑袋!”
“是是……”孟太医见宇文邕如今已是失去理智一般,吓得满头大汗浑身颤抖。
她的目光空洞而又无力,本是模糊的画面似乎有很多都清晰了,她好像看到梦中的那个白衣男子向他款步而来,走近后她看清那个人是宇文邕,那个情景这样熟悉,她却死活都想不起来究竟是在哪里。
“玉儿,玉儿……”宇文邕扑到床边拉着她冰冷的手唤着她的名字,她的目光空洞无力,只是盯着头顶上方的粉色幔帐。
“娘娘,用力啊,用力啊……”稳婆急着唤道。
她却如死人一样毫无知觉,宇文邕哭着道:“求求你,我求求你,别这样,你有什么委屈就说出来,别这么折磨自己,为了孩子,玉儿为了孩子,求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