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
这几天，海秀英伤透了脑筋。为了侄儿的事吃不好饭，睡不好觉。许心兰劝慰母亲时，海秀英忧心肿肿地道：“心兰，不是妈说你表哥哩。你表哥的态度很坚决，不仅坚持和山凤容谈恋爱，毕业后，还要把家安到梨木湾来。这倒成了啥事了？这个犟牛黄，一根筋抽到底，咋也劝不醒。如今，县长都站出来说话了，看起来这个事已成定局，我这个当姑母的无能为力扭转乾坤啊！急得我都上火了，不但嗓子发炎了，牙疼得连半边脸都肿了。如果真要那样，妈以后咋有脸见你舅和你妗妈哩？你舅就守了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好不容易供成了个大学生。可到头来，他放弃了那么锦绣的前程，跑到穷山村来，把父母亲扔到城里不管了，你舅还有啥指望哩？能不寒心吗？我们海家前世不知道遭了啥孽了，出了这么个不肖的子孙，这叫我怎么着才好啊？”
许心兰道：“妈，你既然管不了就别管了，闹得表哥和你心里都不舒坦，这倒图啥哩？”
海秀英道：“我怎么也想不通，我不甘心这样的结局呀！”
许心兰见说不转母亲，只好挨声叹气地作罢。
海秀英坐立不安，思来想去，她终於想出点子了。不禁喃喃自语道：“问题的根子是山凤容啊！要是没有山凤容的话，海百川还会来梨木湾安家落户吗？看来我得在山凤容身上打主意。设法让山凤容和海百川断绝关系，来个釜底抽薪，方能奏效。山凤容母女心底良善，为人赤诚厚道。去求她母女，一定可以说得转的。”这时，她觉得满天的阴霾一扫而光，迫不及待地出了家门，满怀希望地朝山凤容家里走去。
许心兰问海百川道：“哥，你决定明天回省城吗？”
海百川道：“是的，明天走！”
许心兰道：“还有什么事让妹子给你相帮吗？”
海百川道：“没有了，晚上去向山凤容母女道别一声就行了，自从萧望月失踪后，我俩个再也没见过面，我也想她了。由於萧望月失踪之事，他们的爱情正经受着一场严峻的考验。”
许心兰道：“前几天，山凤容也为此事躺倒了。我去探望了她，她为你着急发愁，她想见你，慰藉你。她说她要陪同你共渡难关……后来，任县长和钱镇长前去探望她，表示支持你们的婚恋，并且鼓励她从这场情海风波中走出来，投入到大开发工作中来。她又鼓起了勇气，从炕上爬起来，重振雄风，她说她准备这两天来看你，她想不到你会走得这么快？你去看看她吧！”
许心兰的话使海百川更为迫切地要见到山凤容。他对许心兰道：“听你这么说，我恨不得即刻见到她，我不忍心让他心中那样的痛苦，我要安慰她，我也要鼓励她，要勇敢地面现实，面对我们的未来！”
晚上，海百川前去向山凤容母女道别，他的心境是那样的复杂和沉重，又是那样的迫切和期待。他急於见到他的山凤容，他在心中一遍一遍地道：“我要把近几天来的痛苦、委屈和无奈向她倾诉，我要安慰她，我要告诉她：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永远是她的海百川！我要告诉她，任县长支持我们正当的恋爱关系哩；我要告诉她，我们的婚恋是会受到法律保护的，谁也无权干涉；我还要告诉她，明天我就要走了，我向她告别，我要她等着我……”一路奔走一路情。
已是夜阑人静时，山凤容寝室的灯还亮着哩。她那熟悉的倩影映照在窗户上，一动一动地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灯光下的山凤容，一脸的痛苦忧愁，她那美丽的眼角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儿。她正在赶织一件毛衣，边织毛衣边想着心事——许心兰告诉我说百川要走了。我舍不得他走，我的心在流泪，这是无可奈何的事啊！这件毛衣从我被海百川悬崖相救之后就开始织了，原打算赶开学前海百川临走时为他织好。今天上午，当许心兰告诉我说百川要走了，所以我就赶着织，一边织一边想着他……
嘭嘭嘭！突然有人敲门，山大妈问是谁？来人说是海百川。山大妈急忙下炕穿鞋准备给海百川开门，被女儿拦住了。山凤容横起了心肠，言不由衷地对海百川道：“你走吧，我已经睡了。”
海百川哀求地道：“你把衣服穿上，把门打开，我有话给你说哩。”山凤容忽然反而把灯熄灭了，说什么也不给开门。
海百川心中诧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心里想道：“听表妹说上午她刚见过山凤容，说得好好的，到了晚上咋变得不对劲了呢？其中必有缘故。”想到这里，他不走，坚持让山凤容开门，山凤容并不答理海百川，只是暗暗地饮泣。稍许，门外亦无声息了。
山大妈叹了口气，责备女儿道：“你太任性了，不该这样对待海百川。你们就是成不了夫妻，可人家还是你的救命恩人啊！”山凤容委屈得哽哽咽咽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山大妈看
着女儿伤心的样子，也跟着抹眼泪，她深知女儿心里的苦。
院子里突然嗵地一声响动，娘儿俩吓了一跳。山大妈喝问道：“谁？”
“我是海百川！”他跳墙进了院子。海百川直奔山凤容的寝室，寝室的门同样关着哩，海百川不管说什么？山凤容硬是不让母亲开门。
海百川想不明白，山凤容是怎么了？百思不得其解。於是，站在窗外问道：“凤容，你这究竟是怎么了？我什么地方做错了？明天我就走了，我是向你和大妈来告别的，你连我的面都不愿意见，我真的令你这么讨厌吗？”
山凤容哭了，山大妈叹了口气道：“百川，我娘俩知道你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青年，凤儿对你的心你难道还不理解吗？只是——”
山大妈话还没说完就被女儿拦挡住了道：“妈！别说了，好不！”山大妈不言语了。
海百川道：“只是什么？你们一定有什么事瞒着我？大妈，请你告诉我，有什么难肠的事，让我们一起去面对！”
山凤容哭着哀求道：“你走吧，咱俩个的缘份到头了。省城里的好姑娘多的是，你还是另——”她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海百川听得有些生气地道：“凤容啊！你这都不是胡说哩吗？你叫我说什么好？我不知道咋样说你才能明白我的心？”
山凤容道：“你没有什么不好，是我配不上你。我只怨自己不是城里人，不是大学生。”
海百川气得冷哼了一声道：“我明白了，你现在准是看上了那个有钱的黄浩森了！我走！”海百川一气之下，转过身正欲往外走的时候被山大妈喊住了。
山大妈不顾女儿的拦阻对海百川道：“娃呀！你这么说可就冤枉凤儿了。凤儿对你的心一点也没有变。”
海百川着急地道：“那又是为了什么呢？”
山大妈道：“今天下午你姑母来过了。”
海百川吃惊地问道：“她来干什么？”
山大妈道：“她来求凤儿，让凤儿和你断绝关系！”
“啊！”海百川一听，犹如五雷轰顶，几乎晕倒，他扶着墙，肺几乎快要气炸了，恨恨地道：“她怎么能这样？太过份了！你可曾答应她？”
山大妈道：“她都给凤儿跪下了，凤儿不答应怎么成呢？”
海百川咬着牙道：“太霸道了，太不近人情了！她有什么权利这么做？太可怕了！”
山凤容言不由衷地道：“其实她都是为了你好。”
海百川气呼呼地道：“山凤容哭了，她哽咽着道：“我还不都是为了你，你姑母说得也对，她说你毕业后来梨木湾都是为了我。要是没有我的话，你还会来梨木湾吗？再说年薪二十万的高薪等着你哩！副市长的千金、教务长的女儿、还有那个姓钱的校花，都等着你哩！摆在你面前的确是一条金光大道，你不要为了我毁了自己的前程！”
海百川气极了道：“这是什么话？难道我们相爱就会影响到我的前程？难道参加开发建设梨木湾就没有前程？偏执得令人可怕？世俗得让人难以接受！”
山凤容泣然道：“我们的婚事你姑母不答应，你父母会答应吗？”
海百川伤感地道：“凤容，事到如今你还是不相信我？”
山凤容道：“不管怎么说，我已经答应了你姑母，就不能言而无信啊！”
海百川道：“那么你答应了我，我们信誓旦旦，就可以不守信诺吗？”山凤容无言以对。海百川坚定地道：“凤容，明天我就走了。临走之前我郑重地告诉你，海百川这一颗心坚如磐石，谁也动不了。一年之后，我再来梨木湾的时候要办的头一件事，就是和你登记结婚。到时候我将请任县长做我们的证婚人。除非是你嫁了别人，不再爱我了，那就另当别论。你既然执意不开门，我就走了。你和大妈多多保重！”说完他依依不舍地离开了窗外，向大门口走去。
室内已经传出了山凤容的哭声……
待到室外全无一点声息时，山凤容母女走出寝室来到大门口，山凤容拉开了大门。门外一片漆黑，阵阵山风吹得门前胡杨树的叶子哗哗作响。山凤容眼巴巴地望着门外依稀可辨的小路，眼前一黑，两腿一软，无力地跌坐在大门口。山大妈叹了口气，上前把女儿扶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