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午饭后，海秀英一家人坐在一起聊天，活档案领了一位年约六旬的老人来找许心农。活档案介绍道：“他叫贺天赐，原本就是咱梨木湾人。英年的时候离开了梨木湾，现在想回归故土，养老归宗。故而前来拜见村主任。”
许心农一听急忙打招呼道：“来这边坐。”他站了起来，又拿来两个小木橙让活档案和来人坐了。随即对许心兰道：“快给客人沏茶！”许心兰应声去了厨房。
贺天赐道：“大家可能都不认识我了吧？”
活档案笑指贺天赐道：“你可谓之：少小离乡老大回，乡音未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说得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这时许心兰已经把茶端来了，她给每个人倒了杯茶，也在母亲身边落坐。
贺天赐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盒金丝猴烟散给许心农等，偏巧许心农、活档案、海百川都不抽烟。
贺天赐只好又把烟装到口袋里了，不胜感叹地道：“我离开梨木湾已经有三十八个年头了，难怪大家都不认识。人老了，想回故土，不知梨木湾还收留我这个游子不收留？”
许心农问道：“但不知大叔携家带口共有几人？我也好同村上几个干部打个招呼，妥善安置。”
贺天赐道：“儿女都在外地工作，只有我和老伴俩个人。”活档案动情地道：“这么多年来，你连一点音信都没有，说起来大家都挺想你的。还是回来了好啊！”
贺天赐叹了口气，言不由衷地道：“说起来惭愧！这多年来我一直想着梨木湾，早就想回来看看，只是苦於抽不出身呀！这儿是生我养我的热土；这儿有我儿时的伙伴。我深深地体会到故土难离啊！”只见他热泪盈眶，不胜感慨。流落异乡三十八年，历经了颇带传奇色彩的人生——
贺天赐父母英年早逝，他是个孤儿。那年他被派往龙河水库工地上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当时，在水库工地上，贺天赐结识了一位朋友名叫王庚子。王庚子是一个身手不凡的大工匠，他待人热肠厚道，颇具侠仪之心。他见贺天赐孤苦伶仃，少言寡语的，便很同情他。一天，他关爱地对贺天赐道：“你跟上哥好好干，再过上一、二年，哥帮你找个好人家，当个上门女婿有啥不好？发啥愁哩！”
贺天赐感动地道：“哥，只有你关心着小弟。我真不知道给哥说啥好？”
他二人义气相投，便结拜成了拜把子兄弟，王庚子长天赐三个月，天赐便称庚子为兄。水库竣工后，人们都散伙了，各自背着铺盖卷儿，兴高彩烈地回家了。王庚子招呼贺天赐
道：“走，跟哥走吧！”
贺天赐道：“我怎么好意思给哥哥添麻烦呢？”
庚子道：“这是什么话？王家收留你，再说，咱俩个已经是拜把子兄弟，哥也离不开你。”
就这样，贺天赐便随同王庚子到了王家。庚子家里有老父老母、妻子儿女，庚子对全家人介绍道：“这是我在水库工地上新结拜的拜把子弟兄，名叫贺天赐。他孑然一身，一个人过日子哩，故而我把他带回咱家。暂时先安排他住下来，长远的打算，以后再说。”王家人很随和，庚子的安排谁也没有异议。
天赐非常感动，他含着热泪道：“不好意思，我给你们添麻烦了。”
庚子的老父亲道：“孩子，可别这么说，你既然是庚子的拜把子兄弟，也就如同我的儿子一样。庚子是个单帮子人，你来了正好是个帮手。你也不要见外，就安心地住下吧！有什么事？大家一起商量。”
庚子家其他人也都表示欢迎贺天赐。庚子的妻子立马为天赐清理出来一间住房。从此，天赐就在王家住下了。
王庚子经常外出给人家盖房，每次他都把天赐带在身边，给他当帮手。他指点天赐跟他学手艺，他告诉天赐道：“艺不压身，学好了手艺走遍天下都不受穷，一辈子都有碗饭吃！”
天赐很受感动，从此，跟上王庚子一门心事学艺，虚心请教。世上无难事，只怕用心人。渐渐地天赐也成了一名瓦泥匠，而且也小有名气。人怕出名猪怕壮，方园数十里人们盖房时都来相请。请他俩个盖房的人们都排成队了，庚子和天赐一年四季在外给人盖房哩，火爆极了。
天赐把挣来的钱都交给了庚子，庚子让妻子给天赐保管着。他对妻子道：“天赐应该有个家，咱们要托个媒人给他物色个合适对像。”
妻子道：“我已经给对门张二婶说过了，叫她留个神，打听好了再说。”庚子听了非常满意，夸赞妻子不愧是他的贤内助。庚子的妻子张桂英，她人长得丽而不媚，而且为人贤惠，又做得一手好针线活儿，是王家堡村出了名的好媳妇。
汪家寨有一个年轻寡妇，名叫田翠娥，今年二十六岁了。前年，丈夫到陕北贩枣出了车祸，不幸身亡。丈夫家里还有老父老母，丈夫生前跑生意，赚了不少钱，给家里盖了一院大房。丈夫死后，她不想离开这个家，和公婆商议决定招个上门女婿。经二婶子说合，女方对天赐的情况非常满意。在王庚子鼎力支持下，天赐和田翠娥见了一面，双方一见很是投缘。於是，便照了订婚照，吃了订婚席。并且商定等把桃花塬上那家盖房的工程结束了，为他俩个圆房。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天，给大房上檩，王庚子站在沿墙上施工。用绳从地上把脊檩往上吊的时候，王庚子一时大意，刚伸出两手准备托脊檩却被闪了一下，他一声惨
呼摔了下去，便失去了知觉。当时，天赐正在傍边排椽，大叫不好，立马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奔了过去。一看，王庚子仰面躺在一摞子砖上，把砖摞子都砸塌了。但见庚子的脸蜡黄蜡黄的，不醒人事，危在旦夕。天赐把王庚子抱在怀里焦急地呼救：“哥，你怎么了？快醒醒，醒醒吧！哥，哥呀！你……”折腾了一阵子，无济於事。
天赐招呼道：“快，快送医院！”立即组织人，用门板把王庚子抬上送往医院。经医院抢救，算是拣回了一条命。可是，动不了了。
医生背过庚子对天赐和张桂英道：“庚子的脊椎骨摔成了粉碎性的骨折，成了高位瘫痪，根本站不起来了，你们要有个思想准备。”
这一噩耗犹如青天霹雳，张桂英当场就昏晕过去了……
医生最后告诫他们道：“暂时不要告诉病人，病人情绪波动，对疗伤不利。”
就这样，一直把庚子瞒着。住了半个月医院，病人伤势渐愈。但是，王庚子发觉自己怎么也动不了了，整个下半身不听使唤，好像不是自己的了。心里火燎火燎的，急得出了一身冷汗。他问天赐和妻子道：“我怎么动不了了？医生是咋说的？”
贺天赐和张桂英是老实人，不会撒谎，吱唔着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庚子是聪明人，一看就知道他们有事瞒着他。不由得大发脾气，一把把插在手上打滴流的针头拔了吼道：“不打了，不住医院了，大不了是个死——照这样窝囊地活着还不如死了好！”他对天赐吼道：“还不快去叫人把我往回抬！”接着对妻子张桂英道：“去把出院手续办、办……了！”
贺天赐和张桂英被王庚子训斥得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医生闻讯赶到了病房，问明了情况后，不得已才把实情告诉了他。庚子听得大叫了一声便昏晕过去了，
张桂英一声惨呼扑过去爬在庚子身傍呼叫：“他爹！你醒醒，你不能……”天赐站在傍边，泪流满面，手足无措。他想了想，快步出了病房，回村去叫王庚子的父母亲去了。
稍许，王庚子清醒过来了，他看着伏在身傍的妻子心如刀绞，百感交集。他流着眼泪对妻子道：“桂英，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可你知道吗？我现在成了个废人，生不如死，咱王家上有老，下有小，今后这日子可咋过呀？这怎么得了？”
张桂英动情地道：“他爸，还有我哩！”
庚子叹了口气道：“你一个女人家，怎么能挑起这么重的担子？我对不起你，你还年轻，今后守着这个瘫子，怎么得了？我——”他无声地哭了。
张桂英哭着安慰丈夫道：“他爹，别想那么多了，咱先把伤养好了再说。”夫妻俩个抱头无声地饮泣……
庚子的父母亲来了，村上许多人都来看王庚子来了。在人们的安慰下，庚子的情绪终於平静下来了。
王庚子平时在村里乐於助人，人际关系很好。所以，村里的人都赶到医院里探望他。出院后回到家里，方圆十里八村他给盖过房的人，闻讯也都看他来了，都盼着他早日康复。
现实是严峻的，这个家庭上有老，下有小。王庚子是这个家庭的掌柜的，顶梁柱，靠他维系着一家人的生存。如今，他已经成了一个废人，他不但干不了活，还得有人侍候他。生
活支柱坍塌了，这个家庭今后怎么办？王庚子躺在炕上痛苦地思索着，倍受煎熬。老父老母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张桂英忧心肿肿，欲哭无泪，一家人坠入到了愁城之中。
庚子躺在炕上，生活不能自理。吃喝拉撒睡，还得人侍候。他感到生不如死，几次想死，没办法死，躺在炕上想动都动不了，连自杀的能力都没有。整天胡思乱想，仰天长叹！他想把这个家托付给贺天赐，天赐的人品没说的，他信得过。他重情重义，一定会答应他。随后，他又否决了自己的想法，人家天赐和汪家寨的田翠娥都把面见了，把婚都订了，择日就要完婚。如若把天赐留在王家，那不毁了人家的幸福？那是一辈子的大事。这种损人利己的事情绝对不能做，这是他一生做人的原则。正当他进退维谷之际，儿子家良和女儿家惠站在了他的面前。
家良含着眼泪对父亲道：“爸，我和妹妹已经商量好了，我们不上学了，一来可以减轻家庭负担，二来我学习耕田种地，可以养家糊口，妹妹正好帮助妈妈侍候您。”
王庚子吃惊地看着儿子女儿道：“这岂不毁了你俩个的前程？”
家良道：“爸，你如今已经成了这个样子，爷爷和奶奶年纪大了，妈妈一个人怎么能支撑起这个家呀？”
王庚子动情地道：“这就太委屈你俩个了！”
“爸！”家良和家惠扑过去和父亲抱在一起，三个人都哭了。
正当父子三人恸哭之际，贺天赐走进来了，天赐道：“你们都不要哭了，你们刚才说的话我已经听见了。家良和家惠不能退学，家里的事情你们不要管，今天下午就都回学校去。就是天塌下来了还有我哩！”
家良和家惠吃惊地看着天赐道：“叔叔！”
王庚子惊疑地看着天赐道：“兄弟，你——”
贺天赐走到王庚子身边幽怨地道：“好我的哥哩，到了关键的时刻，你咋把兄弟当成外人了呀？在我最困难的时刻，你挽留了我，把我当亲兄弟一样看待，一家人对我那么好，没有把我当外人。现在，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能袖手傍观不管吗？哥，你放心，从今往后，天赐就是把板筋挣断，也要供家良和家惠上学。只要我有一口吃的，也绝不会让哥和全家人受饿！”
王庚子一听哭了，大叫一声道：“我的好兄弟！”
家良和家惠扑嗵一声给天赐跪下了，动情地叫道：“叔叔！”
天赐连忙伸手扶起了家良和家惠。
王庚子含着眼泪道：“兄弟呀！有你这句话，我就知足了。可事情不能这么做呀？你已经和人家翠娥把婚订了，把啥都说好了。人前一句，马后一鞭。岂能反悔？再说，好不容易给你寻了那么好一个人家，你怎么这么傻呀！你会毁了自己一辈子的幸福。哥再困难也不能拖累你哪！”
天赐道：“哥，什么话都不要说了，我昨天已经把汪家寨那门亲事退了。”
“什么？”王庚子吃惊了，他有有些生气地道：“不行！你赶快去给人家回话去。我在临死前一定要看着你成婚，要不我死了都不瞑目呀！”
天赐动情地哭了：“哥，自你出事以后，我有多少个不眠之夜，背地里我流了多少眼泪，日以继夜思来想去，我只有这样做才能对得住自己的良心。”他抓住庚子的双手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什么话你都不要说了啊！”
王庚子道：“哥知道你的心，你不能这样，你不要头脑发热了啊？”
贺天赐坚定地道：“为朋友我可以两肋插刀，义无反顾！”
王庚子呻吟良久对家良和家惠道：“你俩个先出去一下，我有话和你叔说哩！”家良和家惠走了出去。
王庚子看着贺天赐道：“你一定要这么做的话，须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天赐道：“什么条件？哥哥尽管说吧，只要我能办到的，为弟在所不辞。”
庚子不错眼地看着天赐道：“我把你嫂子托付於你，你能和她白头偕老吗？你能照顾她一辈子吗？”
贺天赐惊得出了一身冷汗，犹如晴天霹雳，他颤抖地道：“这——这怎么成？这怎么成？那我岂不成了乘人之危的小人了吗？”
庚子道：“你想过没有？哥已经是死了没埋的人，你嫂子是个好女人，她还年轻，不能为了我让她守活寡。这十多年来她跟上我风风雨雨，辛苦操劳，给我生儿育女……我愧对她呀！我在临死之前不看着把她安排好，怎么能闭上眼睛哩？其他人也没有像你这样让我放心，你明白吗？”
天赐道：“这你不是给我出难题哩？”
庚子道：“你想过没有？你如果不和你嫂子结婚的话，名不正言不顺地长期呆在我们王家，难道就不怕别人说闲话吗？人言是一把软刀子，杀人不见血，我们不能不考虑呀！”
贺天赐道：“古人说得好，人生得一知己，可以死而无憾。我贺天赐为了朋友难道连这一点委屈都受不了？我心地光明，仰不愧俯不怍，何惧闲言碎语！”
庚子听了心潮涌动，声泪俱下地道：“我的好兄弟，哥是个废人，真心实意成全你俩个，别无他意。我活着能看到你俩个把房圆了，也就了却了我的心事，我就可以放心地走了啊！”
天赐道：“哥，你我同都是男人，我如果这样做了，岂不是往你心上插上了一把尖刀！”
庚子道：“你的顾虑也就太多了。”
天赐道：“朋友妻不可欺，这是我们民族的美德。”
庚子有点气馁地道：“哎！你——”正当俩个人谁也说服不了谁的时候，庚子的父亲进来了。
他接住了天赐的话茬道：“你俩个都不要争论了，难得天赐的人品，他有一颗金子般的心。你们俩个的话我和你妈都听见了，我们感动得不知道说啥好？我们的意见是：天赐和你嫂子结婚证要领，暂时可以不圆房，这叫招夫养夫。从古到今这样的事情有的是，这样既堵住了爱说闲话人的咀，贤侄亦可洁身自好。只不过那就太委屈天赐了。这件事情由我做主，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天赐道：“伯父既然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哥哥成了这般光景，王家正处在困难之中，我受这点委屈算得了什么？”
庚子感动得伸手把天赐拉到身边动情地叫道：“天赐，我的好兄弟……”他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天赐把庚子抱住也落泪了。老人叹息了一声，低着头老泪纵横地走出了房间。
笫二天，由老人出面在村上开了个介绍信。老人、天赐和张桂英一同到了乡政府，先为王庚子和张桂英办了离婚手绪，接着为贺天赐和张桂英登记领了结婚证书。
从此，贺天赐以上门女婿的身份在王家长期住下了。转眼之间六年过去了，庚子的父母相继过世，孩子也都长大了。儿子家良中专毕业后，进入到一家工厂当了技术员，女儿家惠也上了师范学院。王家有天赐这个顶梁柱，日子过得挺红火。
王庚子久卧病榻，身体状况愈来愈糟。体内各部位的器官已经衰竭，近日来，饮食不进，危在旦夕。庚子知道自己不行了，让天赐到乡上给家良和家惠打了长途电话把他们叫了回来。
一家人守在王庚子跟前，王庚子让家良和家惠把他扶着坐起来。他一手拉着天赐的手，一手拉着妻子的手，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我，我就要走了！”他把妻子的手放到天赐的手上道：“这多年苦了你俩个了，现在，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嫂子。天赐，我把你嫂子交给你了，你要好生待她，照顾她一、一辈子啊！”
天赐看着弥留之际的庚子，心如刀绞，他拉着庚子的手难分难舍地道：“哥，这多年来，你我兄弟亲如手足，哥的恩惠，刻骨铭心。你怎么能舍下我们说走就走了呢？”
庚子心跳气喘地道：“阎王爷要命哩，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啊！我的好兄弟，今生遇到了你，这都是前世修、修来的缘、缘分。如果真的还有来、来、来世的话，我、我、我还和你做兄弟！”
天赐哽咽着道：“哥，你不能走，你要挺住呀！”
庚子挣扎着道：“我、我也不想死，我……”说到这里咳嗽气喘，张桂英一边给庚子用手在脊背上轻轻地拍着，一边哭着叫道：“他爹……”
庚子缓过气来，对天赐道：“兄，兄弟呀！答应我，让我放心地走、走吧！”
天赐此时已经是五内俱焚，他不能让庚子怀着遗憾而去，於是，点了点头，郑重地道：“哥，我答应你！”
庚子对家良和家惠道：“你俩个现在还不给你天赐爹跪、跪了。”家良和家惠立即给天赐跪下了。庚子接着道：“你、你天赐爹这多、多年来为王家辛、辛苦操、操劳，把你们养大、大、成……人，供你们上、上学，把你们培养成才。他是咱们家的恩、恩人呀！今后，你、你们对他要像对我一、一样，他就是你们的亲、亲爸啊！”说着咳嗽气喘。
家良和家惠哭着道：“爸的教诲，孩儿记下了。”天赐赶快把家良和家惠扶了起来。
天赐安慰庚子道：“你好好养病，不要胡思乱想，我到镇上给你请医生去。”
王庚子摆了摆手艰难地道：“你别、别白忙活了，天、天下没、没有不、不散的宴席，你们就、就、让我走——”说着头往外一偏，就断气了。
张桂英哭泣着拉着庚子的手：“他爸，你不能啊！”
家良、家惠扑过去哭叫起来，全家人悲恸欲绝……
送葬那天，来了许多人为他送行。有本村的，也有外村的，人们怀着悲痛的心情，送走了名满方圆数十里的一代名匠。
王庚子的三年重孝期满那天晚上，贺天赐把一家人叫到跟前道：“大哥的三周年忌日过了，家良也工作了，家惠也当上了教师，大哥在九泉之下亦可含笑瞑目了！如今，我的心愿已经了却了，也该走了啊！我决定回归梨木湾，那是我归宿的地方啊！”
全家人听了大吃一惊，张桂英哭了，她幽怨地道：“这十多年来，因为他爸的缘故，你和我只有夫妻的名份，并无夫妻之实。如今，他爸的三年刚一过，你却要走了。你难道忘记了
在他爸弥留之际你答应他的话了吗？你说你要照看我一辈子，愿意与我白头偕老。你说的话咋不算数了呢？你是嫌我人老珠黄了？还是嫌我长得丑？你是嫌儿女不孝顺？还是——”她哭了，哭得很伤心。
天赐被问得张口结舌，看着张桂英哭得那么伤心，一时慌得不知所措。
这时，家良和家惠给贺天赐跪下了，家良哭着道：“爹，您不能走呀！我们需要您，妈妈更需要您，王家不能没有您哪！您虽然不是我们的亲爹，可胜似亲爹呀！您为王家操劳了大半辈子，您把我们养育成人，您为爷爷奶奶养老送终……这样的大恩大德，我们怎么能忘得了。人常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您为我们付出了这么多，尚未得到点滴回报，我们怎么能让您就这么走了呢？您孑然一身，不管到什么地方，我们都不放心呀！”
家惠也哭着哀求道：“爹，留下吧！我们一心想着孝敬您，为您养老送终。您不能舍弃我们而去呀！”说着就给天赐磕头，慌得天赐连忙把他俩个扶了起来，动情地把他母子三人揽入怀中，含着眼泪道：“我不走了！”一家人激情涌动，幸福地哭了。这天晚上，天赐和张桂英圆了房。
数年后，天赐想携妻回归梨木湾，他征求张桂英的意见时，张桂英道：“我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就是走到天涯海角，我也跟着你。”后来，征得了儿女的同意之后，便一个人先回到梨木湾联系。
贺天赐的经历，人们听得感慨颇多：活档案道：“好人虽遭多磨难，可好人终归有好报！”
海百川道：“大叔的事迹很感人，海百川敬佩不已。”
天赐道：“大家这么说，我无地自容了，不知道家乡人是否肯接纳我这个游子啊！”
许心农爽朗地道：“美不美泉中水，亲不亲故乡人。”
活档案道：“树高千丈，落叶归根。乃是人之常情，可以理解。”
许心农接着道：“梨木湾人欢迎您，现在，梨木湾要大开发，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正在用人之际，大叔回来的正是时候，您这个能工巧匠为家乡建设可以贡献余热呀！”一席话说得贺天赐心里热乎乎的。
许心农办事果断，雷励风行。当即就把贺天赐领上到村委会办公室去了，在那里和其他几个村干部商讨安置贺天赐的有关事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