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英国的杂文作家林德曾说过：他看了书会忘记，所以看旧书如同看新书一样。初时我以为这是他的夸张或调侃。后来自己也有了同样的感觉，因为我每每拿出书橱的一些书来读，发现书中有自己当时读它时顺手划上的红杠子或作的眉批，可现在读起来，仍感陌生得很。我自以为记性不差，看过的书也不算少，但总也记不住许多已读过的书。或者当时记住了可要用时却又拍疼了脑袋，仍想不出来，这实在是糟糕的事情。由此，我对古人“过目不忘”的说法有点怀疑了。看来，孔圣人的“学而时习之”的教诲是有根据的。难怪顾炎武说自己的一年中，半年读新书，半年读旧书。“温故而知新”嘛。
即使不是为了“温故而知新”，单纯地读旧书，其实也是很有乐趣的事情。记得读高中时，偷偷摸摸地读了一遍《静静的顿河》，囫囵吞枣一般，再加上是繁体字版本，四册书看得很艰难，也没有完全理解其中的内涵。再后来，我在部队里又重读了一遍全书，有了较深的理解；若干年后，又重读了两遍，每读一遍都有新的收获，感觉与从前不一样了，我想，这主要是自己的经历与心境不断改变的缘故。由此可见，读书与一个人的生命中每个阶段的变化都有着重要的关系。读旧书，更能体现出这一点。有些旧书，在时间及本人的经历变化的关键节点再重读，更有其特定的意义，也有更大的收获、更多更深的感悟。孔子很早就读过《易经》，可他又说了“五十而读《易》”。意思是说，一个人在心智还不成熟的时候读“易”，难以掌握书中的智慧和精华，会劳而无功，或事倍功半。也许，劳而无功并不要紧，糟糕的是，自以为读过了，却不知道与没读过并无二样，又自以为是。我过去常常犯这样的错误。
不要说多年前读过的旧书，现在再读有意义，就是一本书刚读不久，马上再读第二遍，也有它的意义，你马上会有新的感觉。行文至此，我又想起一个故事来。俄罗斯著名钢琴家鲁宾斯坦和画家毕加索是一对好朋友，有一次鲁宾斯坦一连好几个月看毕加索画一瓶酒、一张桌子、一把吉他。鲁就不耐烦了，问道：“你天天画同样的东西不厌倦吗？”毕加索回答说：“每分钟的我是不同的，每一个钟头都有新的光线，我每天看那瓶都觉得它有不同的个性，不同的世界里有不同的生命，一切都不同。”鲁宾斯坦从中受到启发，从此，重弹每一首曲子都能让人听出新的韵味来。
由此想来，读旧书，不失为一个学习的诀窍。
也许有人会说，现在是信息爆炸时代，新的出版物汗牛充栋，网络资讯又那么发达，让你应接不暇，怎么还可能再去读旧书？但是，恕我直言，这个急功近利的世道里所出的出版物，有多少能够经得起岁月的大浪淘沙？所以，我对自己说，工作之余，不要让红尘中的娱乐占去了我过多的时间，也不要被林林总总的新潮出版物迷住了心目。静下心来，翻翻自己的书橱中那日见灰尘的旧书，从中得到一些新的教益，获得几分艺术的涵养，以免自己像黄山谷说的那样“语音无味”、“面目可憎”，是大有必要的。
1996.1.21
早上6时30分，被手机闹钟准时唤醒，揉揉发涩的眼睛，感觉一切正常，那种不适感，已经烟消云散。我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