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云姑娘，素云姑娘，素云姑娘！”
一阵略微急促的呼唤将素云的思绪拉回了现实，她这才意识到面前还站着一个人，遂蹲身施礼，强颜笑道：“敢问公子如何称呼？”
“在下姓许，单名商。姑娘是否久等，有些乏了？”许商目不转睛地看着素云，难掩欣喜之色。
素云顿时五味杂陈，轻轻地摇了摇头，避开了对方热切的目光。“公子多虑了，素云不过刚到此处，并未久等。许是这骄阳毒辣，有些晃神罢了。”
“那便好。”许商见状，误以为姑娘羞涩，于是收起折扇背过身去，煞有其事地遥看烈日。
不料光线果然刺目，辣得眼泪差点夺眶而出，心中叫苦不迭，却只能故作镇定，昂首闭目道：“听闻姑娘双亲亡故，只身屈居于山林。今日有幸得见，许某……”
意外地有些吞吐，许商红着双颊回过身去，视线却是一片模糊，只待眼前的俏影逐渐变得清晰，才发现那里是他梦寐以求的佳人模样。
“许某一见倾心……若姑娘尚未婚配，能否给许某一个机会？”
许商说得诚恳，触动了素云的心弦，她回头看了一眼，却未见那道熟悉的身影，心中满是惆怅。
不料耳边突然传来他的声音。“犹豫什么呢？快答应啊！”
素云惊喜地环顾四周，却还是扑了空。许商见她神色有异，而且迟迟未有答复，便有些着急了。
“素云姑娘，你可能觉得许某这么说有些轻浮，但许某向你保证，从未对除你之外的其他姑娘说过类似的话，还请姑娘切莫怀疑许某的真心与诚意。”
闻言，素云虽有重重顾虑，却又不忍开口拒绝，再加上耳边一直有个声音在催促着，若有若无的气息扰得她心烦意乱。
是他太傻还是我太傻？
于是心一横，素云义无反顾地点了点头。
许商乐不可支，使劲地摇着折扇，颧骨升高，笑脸绽放。
“这山中光景毕竟单调，我们不如去山下走走？”
许商礼节性地伸出右手，素云最后回看了一眼，美好的记忆涌上心头，却又悄然退去，她微笑着搭上了眼前的那只手。
春色宜人，花开正艳，树叶沙沙作响，东风把心绪吹往了同一个方向，两人相视而笑，迎着骄阳信步下山。
待两人走远，砜的身影闪现，他心满意足地伸了个懒腰。却突然想起什么，继而消失不见，只剩一声惊呼飘散在空中。
“糟糕，忘记告诉素云了，她的脸不能碰水！”
禹州城内热闹非凡，人声鼎沸，车水马龙，有着素云既熟悉又陌生的光景。许久不问世事的她，自然不知道许家在禹州城内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书香门第；更别说许商风度翩翩，才高八斗，是不少姑娘心驰神往的对象。两人走在街道上，难免引人注目了些，这让素云很不习惯。
此时一个小贩挡住了他们的去路，热情地引着两人去光顾他家的胭脂水粉，嘴上尽是些漂亮话。
“天啊，好一对郎才女貌！许公子真是有福气，这姑娘莫不是天仙下凡？着实标致得很，看到你们才知道什么叫才子配佳人！”那小贩眉飞色舞，极尽浮夸。“就是姑娘装扮素雅了些，许公子何不买些胭脂水粉赠予姑娘，增添喜色，尽些美事？”
许商听着很是受用，折扇摇得欢快，但他毕竟不懂女人东西，眼前琳琅满目，小贩口若悬河，他自然拿不定注意，只好看向素云。
而此刻素云的心思并不在温柔如水的目光中，亦不在鞭炮连绵般的赞美声中，甚至不在那些娇艳魅惑的绚丽花红中。她被兀自站立在闹市中的铜镜映照下的那张俏脸深深地迷住了，不可置信地抚摸着铜镜。
镜子里的这个人是我吗？
啊哈，所以才会有人正视我吗？
所以才会有人称赞我吗？
所以才会有人爱慕我吗？
素云想起来了，几天前她曾想在小贩处补些胭脂水粉，却受了不少冷言冷语，遭了不少指指点点，惹得她落荒而逃。现如今这待遇简直是天差地别，她不禁可怜起那个丑陋的自己。
素云苦笑一声，苦得眼泪都快掉了下来。但她仍然问道：“你这儿最名贵，最漂亮的颜色是哪种？”
闻言，小贩这才咽了咽口水，说得口干舌燥终于没有白费。他机灵的眼光一撇，便看到了最符合客人要求的商品，立刻双手捧起，如献珍宝般呈到素云面前。
“这可是用了春初晨放的红蓝，配上雪融的天山泉水，耗费半月制作出来的极品胭脂。颜色是杨贵妃钟爱的桃红色，细腻无暇，香气迷人，只需略微施于面部，便有‘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的韵味，最是适合像您这样的佳人了！”
说完，还不忘向许商使个眼色。许商立刻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忙着掏出荷囊，却被素云给拦住了。
“许公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你我毕竟初见，若我接受你的馈赠，于情于理都欠妥当，我也会心存不安。此物我心系已久，私心甚重，不应假借于人，公子无需客套！”
许商未曾想过有意示好会遭到拒绝，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因其家规森严，从未与陌生女子亲近，此次一反常态接受邀约不过是觉得新奇，却不想会有一见钟情之感。许商并不熟于应对男女关系，四书五经此时却无用处，难免有些失落。
见此情形，小贩虽然不解，但他到底是识时务之人，立刻笑对素云，曲意逢迎。
素云执意买下那盒胭脂，即使耗尽了好几年的积蓄，却仍然有种如愿以偿的甜蜜。她轻柔地抚摸着，小心翼翼地收好，抬头时目光坚定。
这或许是此生唯一一次享人爱慕的机会，就好好品味一回吧！
“许公子，若你不嫌弃，可否与我清茶泛舟？”
许商正担心自己是否太过殷勤吓到了对方，听到素云的邀请立刻喜出望外，连连点头。
碧波湖上，清风徐徐，杨柳拂面，斜阳正暖。几叶轻舟，荡荡漾漾，素云与许商相对而坐，谈笑风生，时而吟诗作对，时而清歌婉转，俨然一幅郎情妾意的美好画卷。
直至余霞成绮，灯火燃起，两人相携上岸，却逢天降薄雨，只得匆忙躲于树下。
许商见素云脸颊泛红，青丝长发上留着雨珠，便想为其拭去。此举却吓到了素云，她连忙转过身去，惊魂未定地捂着脸颊。
许商未料到她的反应如此之大，只好作罢。但见天色不早，于是道：“姑娘在此稍等片刻，待我去附近寻得油伞，再择个地方共进晚膳。”
说完，他便扯着袖口覆于头顶，飞身冲出树下，很快融入了垂首赶路的人群。
轻叹一声，素云回身依靠着树干，静静地听着雨声淅沥，置身事外般看着来往的人们匆匆而过。那仿佛藏于面纱后的灯火随风摇曳，却摇动不了素云的心思，宛如天边清冷的明月般的心思。
“这样，就足够了吧……”
她低声自问，然后消失在蒙蒙烟雨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