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我被疼醒了。肩膀伤口处像是火烤一样,我一时疼得额上冒汗。
“很疼吗?”
我一听这声音,一惊。侧过头一看,床边站着一个人。
云泽。
我努力撑起身子,云泽见势扶我坐起身。我此刻的头发是散着的,但又想到他已经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也没什么好遮掩的。
“殿下怎么来了?”
他看着我,并没有说话,而是转身去旁边茶桌上端了杯煨好的茶给我。
帐内几盏夜灯温和亮着,几鼎暖炉里热气蒸腾,茶桌上的小火炉里柴木未熄灭,时不时噼啪响几下,成了这帐内唯一的声响。
良久,他站在床前,语气低沉:“宁姑娘,你为何要为我挡箭?”
这话一出口,我只觉心里一阵泛凉。这让我从何说起呢?说你就是我记忆中的那个少年吗?可我除了记得这个其他什么都没记起来,说出来会不会牵连出其他的东西?说出来..他会信吗?
“姑娘这一箭的恩情,云泽铭记在心。以后若你有什么难处,我一定也会竭尽全力帮你的。”
我低声,“我不需要你这样。”
他突然攥住我放在被子外面的腕,手中的杯子溅出几滴茶来。他俊朗的脸上此刻很不平静,眸中似有光华闪动,还有某种跳跃的火束,这样我想起了千夜那晚充满欲望的眼神。
我心里惊惑。
“宁姑娘,我--”他的尾音直接钻进了我的嘴里,他的唇滚烫,像是烈焰一般辗转在我的唇齿之间,右手插进我浓密的发间,不容我后退半分,他的吻充满了霸道狂傲,似是狂风暴雨让我无从承受,险些窒息。
“唔--”
手中的茶杯脱手,“啪嗒”落地。
一时间我心里又喜又怕,但并未抗拒,我笨拙回应着他的吻,可是完全跟不上他,力气好似被抽走了,天旋地转间他一手覆上了我的胸口,开始碾压。臂肘无意间碰到了我的右肩,撕裂的痛感让我突然清醒。“呜--”我痛呼一声,他倏地停下,唇分,****未退的眸子闪过不安与愧疚。
“殿下?”我轻声,询问的口气。
他躲过我的眸,声音低哑:“对不起,我现在心里很乱--我明天再来看你!”
他随即转身朝窗户走去。
我叫住他,“云泽哥哥!”
他停住,背影微滞。
我额角开始冒虚汗,忍住肩上传来的剧痛,颤动着嘴角,轻声道:“你明天真的会再来吗?”
他侧过身,离得远我看不分明他的神情。“会。”
我的眼泪“刷”的滚落,再抬眼窗子半开,流泻进浓郁夜色,他已离开。
我因肩上的伤一直卧床,治伤第二天我就执意搬回自己的杂物帐篷,云杉没有反对。杂物帐篷里没有暖炉,很冷,也很清净。平日里只有一个不爱说话的小个子军医照顾我,除此之外云泓偶尔来看我,陪我说几句话。安伯,云杉,我却是一面未曾见过。
云泽..他没有再来。
听说他是去送惠莹到闽城了,那里有一支稳妥的商队可以带她回黎安城。
我捏起床边的木头鸟,有一下没一下地扳着那块木楔,木头鸟倏地脱手飞到地面,我忙去捡,奈何隔得远,我只得拖着右手臂往床沿移去,身子大半悬在床沿上方,左手去捡。
一只莹白细长的手将木头鸟捡了起来,我抬头去看,来人是云杉。
“这东西,你竟还留着?”他站在床前并未抬眸,语气很是淡漠。
我重新坐回床上,接过他递来的木头鸟,低声:“嗯,还留着。怎么说,也是你专门托人去闽城买来的木料,刻了大半夜才做出来的。”他眸中微漾,“这事你怎么知道?”“猜的,我会读心术!”我打趣,故意搪塞。他也不再细问,侧眸看到我床畔放着的上次云泽脱给我的外套,眼中一片清冷,道:“我是来问关于我中毒的事的。”
我心虚地将外套往被子里掩了掩。
“听说是叫..水木心?我是何时中的毒?”
我摇头,“我也说不准,也许那次受伤的时候,也许很早之前就中了,只是那时才发现。不过我觉得,最有可能的是第二种情况。”
他沉默,问了句:“你能治吗?”
“能!我发誓,我一定会治好你的!目前还差一味药,不过我很快就会找齐的,你放心。在此之前,请你一定要保持平和的心态,要知道这是攻心之毒,只要情绪波动不大,是一点危害都没有的!”
“攻心?”他沉默,敛眸道,“我知道了。”他转身离开,临走前丢了句“我会让他们送几鼎暖炉过来,这里太冷,不适合养伤。”
黄昏时分,照顾我的军医方进来给我送药,我喝过药后便让他照例放下药盘离开了。
我开始自己换药。
衣服褪得很艰辛,但好在左手还利索,我索性将上身衣服褪去一半,胸前裹胸布显露无疑。我开始拆伤布。
费了好大劲,拆完头上都冒了层虚汗,不是热得,是疼得。我正要拿干净的伤布来,一只手便递了来,上面正是纯白色的伤布。
顺着手往上看,我看到了云泽的脸。我的手直接从半空中垂落,下一刻却见他的手抚上了我右肩的伤口,细细摩挲,带起我的一阵战栗。
“很疼,对吗?这支箭本该落到我身上的,这痛也本该我来受的。”他英俊的脸庞有微微的疼痛。我忙用左手去掩,却被他一把攥住,力度很大,微疼。我们离得很近,四目对接时我有些慌乱,我听到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而后他的唇开始贴近我,我急忙侧过脸。
“别--”我用力抽出左手,抵住他的胸口。他的呼吸重新变得均匀,退后了些开始帮我裹伤布。
一切都平静地让人害怕,也许是刚才在外面待得久吧,他的手指很凉,卷过伤布从我肩头一圈一圈绕过,中间总免不了微微碰擦,每次手指与肩膀肌肤的接触,都让我的皮肤不自然地颤栗。
我的脸此刻像是烧红了一样,眼前的他却是明显淡然许多,他的侧脸俊朗好看,表情很认真,宛然一个细心包扎伤口的大夫。
我就这样一直盯着他看,他一抬头,险些碰到了我的鼻子,我的心扑通扑通开始乱跳,对着他吞吐道:“你,你往后些。”
他突然咧嘴朗朗一笑,不但不往后反倒往前移了些,这使我更加局促了,“云泽!”我佯装生气疾呼。
“你叫我什么?”他勾唇问我。
“殿下。”我改口,他突然吻了下我的嘴唇,惩罚的口气道:“不许叫我殿下!我喜欢你喊我云泽,阿宁,叫我的名字。”
我的脸温度再次升高,硬是憋出了俩字:“云泽。”
他轻轻抱住了我,有意避开了我的伤口,他侧过身子坐在床畔,下颌抵着我的头发,柔声道:“阿宁,阿宁。我也喜欢这样叫你。我从闽城疯了一样往回赶,迫切的想见你,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黑小黑竟然深深走进了白小白心里的?”
我眼睛一酸,我等这句话等了多久?两个多月?不,是七年。七年后小羽和云泽哥哥重逢了,感谢老天,他们仍然喜欢着彼此。
我的脑中突然浮现出了惠莹的脸还有那只药包来,身子一僵,猛地推开云泽。
他一愣。
我慌忙掩好衣服,侧过脸,内心分外挣扎。惠莹刚走,我便和他如此亲热,我这样做是不是很不对?我这样是在破坏他们的感情,是邪恶的插足者,我是个坏女人!
“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他关切问道。
我看着他,眼眶胀痛:“你为什么不守信用?你之前明明答应过我的,你以后会来南--”
他打断我,“对不起,我答应过你我会再去看你,只是..”他眸光倏地一暗,我知道他也想到了惠莹,他此刻也免不了地在挣扎。
其实我只是想说,他答应过会来南国娶我,他为什么又会和惠莹在一起?
“阿宁,我最近心里也很乱。这种感觉太奇怪了,你身上总有一种我很熟悉的感觉,闽城外那次,那晚温泉旁边,还有你替我挡箭的时候..都有,那种感觉,让我很放不下。你可懂?”
我摇头,眼泪一颗一颗滴进被褥里,“我不懂,不懂!这不是我想要的,云泽!这是你心里很乱的情况下作出的草率决定,你走吧!等你心里不乱的时候再来找我!”
他走之后很久我一直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肩上的伤口愈发疼了,心里也说不出的难受,我猜到惠莹一定不是心甘情愿要走的,她此刻的心情一定比我还忐忑,她一定知道了我对云泽的心意,她一定也在恐惧我和云泽的单独相处..
七年前片段的回忆和关于惠莹和他的记忆像是缠绕的线一样堵在我心里,剪不断理还乱,怎么会这样?我们明明都没有错..那这到底是谁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