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我的心里有一万分的悔恨,我悔我曾经日日偷懒没有学到穆青峰一丝一毫的功夫,我恨千夜这无赖竟然这么有本事,能在屋檐树尖上奔跑如风。
左拐,右拐,右拐,右拐。。
怎么南区有这么多弯?!而且人这么少!想找个人求助都不行。。
我越跑越觉得荒凉,纷纷扬扬的雪落了我满身,呼吸都变得冷冽起来,最后我脚底一滑,直接倒在地上。然后我发现这边是个死胡同。
我自暴自弃地靠在一边爬山虎枯藤遍布的高大围墙上。
千夜从拐角处走了出来,他穿了间玄色锦鼠毛滚边襟袍,身形颀长挺拔,唇角上钩,一脸猫将老鼠逼到绝境手到擒来的志满得意。
“不跑了吧?”
我一脸谈好:“千夜我们好好谈--”
“少来!这一招已经没用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
“跟我回南国。”
“我是准备去南国,但我没准备和你一起去。”
他唇角一勾,邪邪地笑:“这可由不得你了。”
我见他慢慢朝我走来,心知不妙,当即果断大喊大叫。
“啊----救命啊!要杀人了!救命啊!!”
他一走近,我就尖声乱叫“啊!!”
这时,墙那边竟然还传来了一阵犬吠。
“停!别再嚎了!你把狗都招来了!”连叫了数声,他有些受不了。
我用手抵墙准备起来,突然摸到一处凹处,仔细用手量了量之后--
计上心来。
我缓缓站起身,对着千夜嫣然一笑。
他见我这样笑突然之间有些错愕,我们两个相对而立。
我慢慢解开外面的斗篷,然后是外罩,外衫,织锦百褶裙。。
一件一件衣服褪去,坠在地上,像是繁复的花朵。
千夜一时目瞪口呆。
我最后仅剩下了中衣及里的衣服,然后俯身把衣服捡起来攒成团一股脑全朝千夜砸去,要多大劲都多大劲。
好歹也是四五斤重的衣服,砸不死你也砸晕你!
我趁机钻入了身后的那个--狗洞。
没错,就是狗洞!
老娘今天忍辱负重地钻了回狗洞,事先还当着男人的面脱了衣服,想想都觉得难为情。
但是我没想到接下来还有更难为情的事情。
钻洞的时候我终于肯定自己脱衣服是正确的选择,而且庆幸我比较瘦,洞终是勉强能过,我无比艰难地往里爬,好容易探出了半个身子,抬头一看,顿时傻了眼。
眼前站着好多人,好多好多人,还有一条狗。至于背景是—满园梅林,落雪纷纷,花开极艳。
那条狗对着我无比傲慢地低吼两声,嘲笑一般。
不仅如此,那些人里面,有我认识的人!
云杉,云汀,纪繁,驸马,还有..惠莹!
老天!我钻狗洞这是钻到了哪里?!!
“师父!”云汀难以置信地叫出了声。
我顿时羞得满脸通红,恨不得再钻回去。
可又想起了墙那边的千夜,我咬了咬唇,在众人--不,还有条狗--的目光注视下,从狗洞里爬了出来。
“哈!”可能因为打过一架,惠莹对我尤其印象深刻,一眼就认了出来,“是你啊!你怎么了?怎么会在这里?难道被人--”说完捂住了嘴惊呼,眼底的得意阴冷尽显。
我瞪了她一眼。
云杉脸色明显很不好,他朝我走了过来,解下了自己身上的白羽缎绒面流水锦纹鹤氅,不由分说罩在我身上,我一时有些受宠若惊。
人群中有人窃窃私语:“这女子是谁啊?”
“这模样倒生得极好,只是这副打扮。。”
“师父!”云汀大叫,紧接着走过来问我,“师父,你也是来为小皇叔庆贺生辰的吗?为何放着正门不进,钻狗洞进来呢?狗洞多脏啊!而且师父,你怎么连衣服都没穿啊!”
我无比紧张地裹紧鹤氅,吞吞吐吐,“我,我..”而后义正言辞,“我半路上被一只大狼狗追杀,被洗劫一空后,就一路逃到这里来了!”
人群中都是一些穿着谈吐极讲究的人,听完都低声轻笑。
却听惠莹“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哈哈,大狼狗?我们方才闻声而来,只听到了一个疯女人的尖叫,可没听到什么狼狗的声音啊~”
她身旁的蓝衣男子碰了她一下,示意她噤声,惠莹却扭头叫道:“呀!阿泽!你干吗推我?”
“呀!阿泽!你干吗推我?”我有木有样地捏着嗓子学着她的叫声,而后正色,“这才是疯女人的尖叫,听见了么?”
我抬眸正对惠莹的眼,即便此刻很狼狈,我也不愿输给她。突然,我瞥见了她身侧的蓝衣男子,他正在一脸惊异地看着我,四目对接时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阿泽?阿泽?他叫..
云泽!好熟悉的名字..
和那个少年的侧影,好像..。
我的头开始隐隐作痛。
我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在惠莹以及众人的惊愕目光注视下来到云泽的面前,以此刻狼狈的姿态。
“我..认识你吗?”我如同梦呓一般轻语。
一时,四目对接,仿若灵魂出窍,像是袅袅朦胧的烟色,人群中唏嘘不已,我和我眼中的他,却宛如静止在了另一个时空,孱弱的魂魄与冷静的时空交驳,在记忆深处绽开一缕微光,逐渐清晰了一枚刻骨的印记。
他英俊的脸庞微微的呆滞,略窘之后便是爽朗随性的言语:“哈!初次见面,姑娘一上来就问这种话,倒让本王无言以对了。”他转过脸,用极其温柔的眼神安抚身旁即将发作的惠莹,还不忘打趣道,“想必是姑娘方才被狼狗追杀,精神有些错乱的缘故吧。”
我正要开口,却被云杉一把拉住。
“跟我来。”这时,云杉向纪繁递了个眼神,不由分说拉过我的手,穿过他们离开了。
我临走时回望了云泽一眼,发现他已经不再看我了。
云杉把我带到一个房间,顺手关上了门。
“众目睽睽之下衣衫不整地从狗洞里爬出来,对着俊泽王一通乱认,这就是你给我的生辰惊喜么?”他的声音略带薄怒。
我仰脸,一脸无辜:“今天是你的生辰?”
他皱眉:“你没收到请柬?”
我摇头,“没有!我都不知道。。”
“怎会?那你为何来我的王府?”
我嘀咕道:“千夜在追我,我只能一直跑一直跑,跑到那边墙根,就发现了这个狗洞,鬼知道这是你的王府..”
他叹了口气,之后面无表情:“他果然又来找你了?那你为何不跟他离开?”
“我为什么要跟他离开?我又不认识他!云杉!我告诉你多少遍了,我不认识他!是他从一开始就来招惹我的!你不要再误会我了!”
他眸光轻转,似笑非笑:“你很不想我误会?”
“那是自然!”
岂止是你,我不想让任何人误会我和千夜那个无赖的关系!
他听后淡淡一笑,明显看得出心情不错,“好歹你也是第一次来我的王府,还赶上了我的生辰,没曾想竟是以这种狼狈的样子示众--真是给我丢脸。”
“..”
“去那边衣橱里挑件合适的衣服穿上,换好了就出来。”说完他开门出去。
我环顾四周,发现这屋子装修很是奢华,全然不似云杉一贯的作风。而且内室一架华盖吊纱梨木床,旁边竟然还有女子专用的妆台..
这是女人的房间?难道云杉早有妻室?!
衣橱里都是一些颜色极为花哨的衣服,我挑了件合适的玫瑰紫暗花缎斜襟高领夹袄,配了件颜色较之略浅的骨朵云纹绸裙,随意拿了根丝带束发,就出门了。
门外云杉一见我,微怔。
“怎么了?哪里不妥吗?”
“没有,第一次见你穿艳色衣服,没太看得惯。走吧。”
艳色?我皱眉,这个艳吗?这已经是里面最低调的颜色了。。被他这样一说,我突然觉得这样很不妥,便把来时他的鹤氅又披在了身上。
方才来这园子时只顾得发窘,没太仔细看,现在看来只觉美如画境。
满园的苍劲嶙峋的梅树傲冷自开,千万朵淡梅疏瘦有致,琼枝疏影,冷香郁郁。芳流长蕊繁萼洒金,名品荟萃。粉寒映衬莹雪,充斥悠悠天地之间,让人恍若置身雪海。
穆青峰常说雪影配上梅海是这世间最美的景象。今日一看,端的冷艳独绝,美得静默红尘。
梅海深处有间琉璃暖阁,刚进去时只觉暖意融融。阁内装修优雅,方才那些人都坐在各自的桌前,数只矮桌上面各自置了几样点心,另外还各有一架红泥小火炉,新醅的酒在壶中咕噜地响。透过琉璃墙壁,外面雪景,梅海尽入眼中,一览无余。
啧啧,这些出身优贵的人,真是懂得享受呵!
他们见我和云杉进来,都纷纷看向我们。
“你先去和阿汀坐一处。”
云汀开心地向我招手,我直接绕过云杉朝她的位置走了过去。坐定后我急切地去寻找云泽,却发现他和惠莹坐在不远处的一张桌前,很是亲密地饮酒交谈。
原来他们是一对。
不知为何我心里突然涌出一阵伤感,我这是怎么了?见到他之后好像心里有些东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云泽这个名字似曾相识,它就像海水一般一直流连于我记忆的边缘,我说不出它,却也忘不掉它。
算了,我看着他和惠莹,可能真的是我精神错乱了吧。
席间推杯交盏,交谈甚欢,一时倒也忽略了我。
不多时,暖阁内进来了一个人。
这时我听到了云杉的声音:“阿芙,这边。”门边正在环顾张望的女子立即便闻声转过了身,看到云杉的那一刻,勾唇一笑,凤眸中一丝温柔一漾而过,好似冰雪初融。她抬步便朝云杉那里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