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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少女不意林中有人,惊退一步,握住剑柄皆惧地望着二人,看清楚只是两个乞丐,不似有甚恶意,松开剑柄幽幽一叹,颓然坐在地上,掩面啜泣不已。

小神童虽然年纪幼小,但却极富同情心,看到小姑娘落魄如斯,心下惨然,走上前去,将烤鸡递到少女面前,说:“这位姐姐,你饿了吗?这只烤鸡送给你。”

少女凄然一笑,摇首道:“谢谢你,小兄弟,俺吃不下。”

“听她口音,好像是左近人氏……”

小神童寻思,坐在她的面前,同情地说:“请问姐姐,何事如此悲伤?能说吗?或者我可以帮你。”

少女感激地说:“谢谢你,小弟弟,只怕天上地上,没有人能帮我。”说着,又流下两行清泪。

“闺女,便是死了爹娘,也得吃东西,给!”老叫花走上前来,将烤鸡递到少女面前。

“全家四十余口,只逃出我一个。”少女掩面摇首,悲痛地说:“若非为了报仇,俺早就跟随爹娘去了……”

小神童和老叫花的脸色,皆为之一变。老叫花失声道:“闺女可是中州大侠邵立威的千金?”

少女惊跳而起,长剑出鞘,剑指二人凶巴巴叫:“尔等何人?怎知俺的身份?”

老叫花长叹一声,摇首不语。

小神童已知此女是邵家劫后余生者,又惊又喜,忙道:“邵姐姐,小弟正为邵府惨案查找真凶,都说是豫中四煞所为,不知是也不是?”

“你是何人?”少女毫不为之所动。

“我……唉,说出来请勿见笑,道上朋友称我为太白神童,其实是浪得虚名……”小神童谦逊地道。

“小子,俺早就看出你是太白三圣之一,太白神龙安在?”老叫花接言问道。

“他有他的事,休问!”小神童逢人只说三分话。

邵府惨案发生在太白三圣入豫之前,少女深居简出,对江湖上的事所知有限,自然不知“太白神童”是何方神圣,却对“太白三圣”四字略有耳闻。寻思:“爹爹曾言,太白三圣与少林寺仇深似海,势不两立,可是眼前之人,无论如何也不像个有本事的人,、岂堪与少林寺颉颃?”

姑娘神色稍缓,满含期翼地问:“你真是三圣之一?另二圣是什么人?”

“他二人是我的哥哥姐姐。”小神童谦逊地道:“一个叫太白神龙,一个叫太白龙女,小弟忝居第三,其实是浪得虚名,贻笑方家。”

“据说,三位本在陕西,来此作甚?”姑娘试探地问。

小神童瞥了一眼老叫花,遥指少林寺方向,道:“讨还血债!”

少女寻思:“少林寺高手如云,凭你这等角色,也奢谈讨债?真是不自量力……”心神一懈,萎顿于地,倚在树上娇喘不已,十分荏弱。

老叫花叹了口气,问道:“闺女,你来山上弄啥?”

“你是何人?问此何意?”少女戒备地反诘。

“先莫问俺是谁,据闻邵家满门是豫中四煞所杀,你是当事人,请问此言是真是假?”

“与四煞无干。”少女一语惊人。

“呵呵呵……”老叫花仰天狂笑,笑毕,冲少女长揖到底,说:“闺女,多谢你为四煞洗清了不白之冤,阴某有礼了!”

“阴某?你是何人?”

“实不相瞒,老叫花便是四煞之一阴不通。”

“原来是阴老哥,失敬失敬!”小神童喜不自胜。“这里闹翻了天,你老兄躲在何处鬼混,今日才来?为何叫阴不通?好难听。”

“俺爹给俺的姓不好,如果通了,岂不通到阴曹地府了?连这也不懂,真笨!”阴不通瞪他一眼,叹道:“其实,阴某已来多日了,秃驴们搜杀甚急,为免惹火烧身,俺不得不东藏西躲,暗中查访,希望能洗清不白之冤。今日总算苍天有眼,遇到了邵姑娘。闺女,少林寺既然灭你满门,大概不会留下你这活口信口雌黄,你有何打算?”

少女泪流满面,摇头不语。

阴不通讪讪退开,吹燃余烬,将肥鸡烤在篝火边。

小神童坐在姑娘面前,问道:“邵姐姐,听你口气,似乎知道真凶。告诉我,凶手是什么人?”

“知道又能如何?”姑娘抹着眼泪说。

“姐姐,太白三圣愿竭尽全力,助你报仇,请问真凶是谁?”

“说了也没有用。”姑娘顾虑重重:“贼人势大,纵是天下武林,也奈何他不得。”

说到此处,悲上心来,仰天悲呼:“苍天啊,你睁睁眼吧!”

小神童心下惨然,一时不便再问。

待她平静下来,阴不通冷丁问道:“闺女,凶手可是少林寺秃驴?”

“什么?”小神童惊跳而起。

少女亦是如遭雷击,惊怖四望,战兢兢道:“前辈,请勿乱说,谨防隔墙有耳……”

“呵呵呵……老子果然不曾料错!”阴不通仰天狂笑,声震四野。

“鬼叫什么?招来秃驴,你去对付!”小神童怒叱,回头道:“邵姐姐,据闻令尊是晦道老秃驴的亲传俗家弟子,又为何要害你全家?”

少女踌躇良久,暗道:“事已至此,少林寺不会放过我,索性全对他二人说了,借他二人之口昭示天下,免得冤沉海底……”

痛哭流涕,娓娓说道:“六月初十,约莫三更时分,先父将俺和俺哥唤醒,说寺里要加害俺全家,要俺二人火速逃命。俺问爹爹,寺里为何要下此毒手。此时,敌踪已现,全是黑巾蒙面,足有四五十人。爹爹无暇细说,只说他无意中得知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寺中要杀人灭口。说罢,将俺和俺哥推进密室,急去迎敌。俺二人躲在密室中,只听得外面杀声如雷,盼望官府前来救援,谁知毫无动静。俺哥挂念爹娘安危,点了俺的软麻穴,杀将出去。俺穴道被制,动弹不得,但从密孔中看得清清楚楚,爹、娘、俺哥、俺姐,有的当场被杀,有的被当场糟蹋……俺急怒攻心,昏了过去,待俺醒来,已是次日清晨。暗中望去,外面全是官兵,戒备森严。大群和尚进进出出,明是料理后事,实是搜杀漏网之鱼,有几个家人被他搜出,立刻被点了死穴。俺躲在密室中,只想去死……”

“邵姐姐,死不得。”小神童泪流满面。他也是个劫后余生者,听了姑娘的讲述,不觉同病相怜,惺惺相惜,对小姑娘甚为怜惜。

“不错,俺不能死,俺要报仇!”姑娘咬牙切齿。“白天,俺躲在密室中不敢出来,夜深之后,才敢出来找些食物充饥。俺想逃出去,可是,贼人防守森严,始终不肯退走。他们查点尸首,知道俺没死,在俺家掘地三尺寻找俺,企图斩草除根。三天前,夜半时分,宅中突然起火,很快便烧到了密室。俺知道是贼人放火,要烧死俺。火一起,惊动了街坊,满街都是人,俺趁乱逃了出来,谁知刚刚逃到街上,便被贼人发现了。天幸此时全城大乱,俺才侥幸逃脱了性命……”

说到此处,姑娘掩面痛哭,哀哀欲绝,叫得几声爹娘,眼前一黑,蓦尔昏厥。

小神童见状大惊,顾不得男女之嫌,慌忙抱起她,为她推宫过穴急急救治。

阴不通搭住姑娘的腕脉,诊切片刻,说道:“不妨,她是哀伤过度,长期饮食不周,身体虚弱所致,稍时便可甦醒。”

小神童喝道:“既知病因,还不快快救人!”

阴不通怒道:“臭小子,老子倒成了你的家奴了,被你叱来喝去……”

“少废话!快救人!”

阴不通瞪他一眼,从怀中取出一只小瓷瓶,倾出二粒丹药纳入姑娘口中,尔后按住她的灵台穴,将内家真力输入她的体内。

小神童暗暗点头,以内家真力助人催动内腑生机,极耗真元,因此,若非至交好友,武林朋友轻易不用。由此可见,豫中四煞绝非那等丧心病狂之辈。

盏茶之后,姑娘双目倏睁,立刻涌出了热泪,感激地道:“前辈,晚辈不碍事了,请收功。”

阴不通收功站起,扳着脸道:“闺女,你有血仇在身,却为何恁地糟蹋自己?太不省事了。”

姑娘惨然道:“灭门之祸,晚辈委实难以承受,再者,贼人追迫甚急,俺逃命犹恐不及,去哪里寻找食物?”

“邵姐姐,快吃,吃饱了才有力气报仇。”小神童取过烤鸡,不由分说,塞给了姑娘。

姑娘经过一番吐诉,心中舒畅了许多,接住烤鸡默默进食。

小神童思忖片刻,道:“阴老兄,收个徒弟如何?”

阴不通会错了意,变色惊叫:“开啥玩笑?蓬莱三仙的弟子,老子不敢染指。你若不嫌弃,结为忘年之交倒有趣得紧哩。”

姑娘听得“蓬莱三仙”四字,眼中一亮。

“谁稀罕你那几招臭把式!”小神童不屑地道:“我是说,好人做到底,送佛上西天,邵姐姐孤苦伶仃,无依无靠,邵府惨案虽非四煞所为,但也脱不了干系,因此,你有责任照料她。”

姑娘心头一跳,停止了进食。

阴不通怒道:“放屁!四煞已经洗清了嫌疑,有啥干系?老子一身麻烦,自顾不暇,哪有心思授徒?要收你收,俺不收!”

“屁话!我小小年纪,收什么徒?”小神童冷叱,用上了激将法:“阴大英雄成名已久,闻名遐迩,在下不敢高攀。目下真相大白,冤屈已解,不必在此显眼。大英雄,你请!”

“臭小子,你敢要挟老子?”阴不通怪眼圆睁。

“不敢,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老人家请!”

阴不通忽地笑了,连他自己也觉得奇怪,何以一见之下,便、喜欢上了这个刁钻古怪的小叫化。錯非他是蓬莱三仙的徒弟,他也许会收他为徒。一老一少,游戏风尘,其乐无穷。

然而,他与他没有师徒缘分,结为忘年之交,也是一段佳话。可恨小家伙得寸进尺,居然以此要挟。

他摇头苦笑不已,移目姑娘,暗忖:“此女自幼受乃父调教,武功已有相当的根基,资质根骨,虽非上乘,但也相当不错……”

“你小子好没道理。”他没好气地咕哝:“也不问问人家是否愿意,便来越俎代庖,真是岂有此理。”

“本神童是瞧得起你哩。”小神童知他意动,笑逐颜开。“邵姐姐,你愿意拜阴老哥为师吗?”

姑娘垂首不语,左右两难。乃父是侠义道大英雄,而豫中四煞则是著名的黑道大豪。正邪不两立,冰炭不同器,倘若拜这等人为师,岂不辱没了祖宗?

笑笑一眼看穿了少女的心思,说道:“据我所知,四煞虽然是黑道人物,但却个个都是铁骨铮铮,颇具侠骨义胆的好汉。少林寺自古便是侠义道泰山北斗,他们又干了些什么,邵姐姐,你应该最清楚。”

姑娘霍然顿悟,说道:“就怕阴前辈嫌弃我资质愚钝。”

“要俺收他为徒不难。”阴不通笑哈哈道,笑得很古怪、很神秘。

“你还有条件?说来听听。”

阴不通道:“俺只能照料她三年,三年之后,须得由你照料她的一切。你若答应,俺便收她,否则免谈……”

“不!”姑娘羞急地叫。

女孩子比男孩子成熟的早,她已从阴不通的语气和神色中,敏感地感觉到到了他的企图,又羞又急,、芳心如鹿撞,憔悴苍白的秀颊,飞出两朵红云,很美。

假使她的命好,可能早就做母亲了。那时的女孩子,十四五岁做母亲毫不稀奇,十四五岁的男孩子当老爹,也平常的紧。总算她老爹爱她如掌珠,打算再留几年,然后为她找个门当户对的好夫婿。目下,一切都谈不到了,她的终身大事,必须由她自己做主了。

小神童对情字一道尚且懵懂,没有领悟到阴不通别有用心,也不明白少女何以突然脸红羞急,挠着乱发说:“邵姐姐,为什么不?将来你有甚难处,小弟会竭尽全力助你……”

少女忽然掩面哭了,这是感激的喜泪。她曾对自己的未来不抱任何希望,纵然能逃过少林寺的魔掌,也将流落江湖孤独无依。江湖鬼域,不知吞噬了多少年轻无辜的生命,她从未出过远门,毫无江湖经验,天知道会发生什么祸事?而且,她未必能逃出少林寺的毒手。

现在不同了,有人义薄云天,给予她无私的帮助,给予她安慰和温暖。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幸运,前途也不那么可怕了。

“就你们女孩子眼泪多。邵姐姐,你到底愿不愿意拜阴老哥为师?”

“俺……只要前辈不嫌弃,俺求之不得……”

“那就快快磕头!”小神童兴奋地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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