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终究没有看到帝女峰的日出,她悠悠转醒的时候正是烈日当头,最灼心的时候,只是烈火的心不知道是不是早就被这毒日头烤化了,转醒过来时她竟然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了。
此时他们转到了林间的一间小屋,秦卿正扶着她给她喂东西,天气炎热,清清凉凉的药水从喉咙润泽进胃里,多日累积的疲惫感渐渐消弭,纳兰荨端了个土瓷小碗走进来,见她醒了,咧嘴笑了出来。
“你这些天是不是什么东西都没吃……”秦卿的声音有些责备的意思,她是太虚弱了才会经受不住打击晕过去,不过这样也好,让她晕半天总比她拖着一副半死不活的身体闯到峰上去要好得多。
只是这时烈火已经不说话了,她傻愣愣的盯着窗户外绿油油的树叶子,眼皮也不眨,眼珠也不转,气息微弱得几不可察,整个人完全一副魂魄离窍的模样,看上去没半点生气。
原来是他!烈火说她怎么都想不明白琼庭怎么会一夜之间被灭了,怎么会上下几百人一个都逃不出来,原来是他!原来是他!一行清泪从瘦得突出来的颧骨滑落,烈火却浑然不知,她已经觉得她足够坚强了,所以才能撑着这身体去踩纳兰何奈摆在她眼前的陷阱,只是现在她要怎样才能从容的踩上去,宁浮生现在在峰上吧,原来他们说的“等她”是这个意思……
“你还是要吃点东西的,不然你这样还上不了帝女峰就先倒下了……”秦卿柔声劝慰,而端了一碗稀粥、已经走过来的纳兰荨默了默,显然,她已经倒下了。
“你若不想吃也没什么的,左不过就这样躺着,我们有的是时间陪你躺!”
端了一碗稀粥的纳兰荨又默了默,软的不行来硬的了。
烈火依旧不发一言,她习惯把什么都闷在心里,这一点,秦卿知道得最清楚,转而又道:“你若不想说话就不说了,索性我把你毒哑了,以后也没人再逼着你说话了!”
端了一碗稀粥的纳兰荨继续默了默,这好像有点硬过头了。
“你不用激我,我躺一会就好……”终于,烈火回过一点神来,她这话说得依旧没多少生气,但终究是开口了。
而秦卿似乎也被她噎出了脾气,从床头包袱里摸索出什么横在她眼前,细看,赫然就是两个月前被子珩取走的帝月刀。
“你若想去救火伯伯,你就给我养好身体,拿着你的刀冲上去救,你若是单纯想去送死就不劳烦她纳兰何奈动手了,一刀结果在这里,反正到了黄泉该见的人你还是见得到的!”
秦卿的口气越发不客气,她对烈火和善那是她从小养成的习惯,可这不代表她能纵容她继续这么堕落下去。
“秦姑娘……”心知她是在激她,可这重话说出去纳兰荨都觉得有些承受不住,看烈火那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他是打心眼里心疼。不想秦卿却横道:“你不用管,她就是这么个脾气,若是她自己想不明白,谁说什么都没用!”又道:“你觉得被宁浮生骗了你承受不住,那这帝女峰我替你去闯,火伯伯我替你去救,反正我们秦家欠你们火家一条命……”说着她蹭的拔出帝月刀,帝月刀两个月没有出鞘,这刀身却无半点失色。
秦卿言辞激烈最终使得烈火一口鲜血喷在了帝月的刀刃上,这一突变把纳兰荨魂都吓飞了一半,忙放下碗过去扶她,不想她一把把他推来个趔趄,并夺过帝月刀,神色变得狰狞,低喝道:我爹,我自己去救!”
见此情形,纳兰荨当不知怎么形容,秦卿只是微不可察的转了转蓝眸,转身不再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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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秦卿不许她下床,烈火便整日在床上躺着,秦卿在她喝的粥里撒了安眠的药,是以她躺在床上时大都昏昏沉沉的。
似梦非梦,似醒非醒的时候,烈火见到了宁浮生,他看起来,好像是七年前自己第一次见他的样子。
那个时候自己正漫山遍野撵着子珩,子珩自小被她带得顽劣不堪,每每惹出什么麻烦之后自己才会去收拾他,此番他肥了胆子居然弄断了自己房里琥珀琴的琴弦,这一次断不能轻饶了他。子珩自知闯下大祸,跑得比落樱谷了的兔子还快,追他追到山门口,却正好遇到第一次从分堂被召回琼庭的宁浮生。
彼时她站在台阶上往下看,他站在台阶下往上看;她一身红衣张扬,他一袭墨绿沉静;她意气风发,他凝眉幽深;她追子珩来时两腮飞满红霞,他一路赶来脸色有些苍白;她目光对上他的目光时,心中惊道:“咦,这个人我好想没见过?”那时她不过才十三岁,那一刻她不过是觉得这个人好像和别人不大一样。一阵凉风吹来,仿佛把落樱谷的花香都吹到这里,她一凛,才记起此番她是来逮子珩的,心中涌过一丝意气,别以为她没看到,子珩是蹿进左边的林子了。掂了掂脚硬是从石阶上飞身下去,红袖飞扬的时候似乎擦过他的肩脸庞,她似乎闻到一股淡淡的竹叶清香。
待她转了身也追进林子,恍惚听见背后传来声音:“她是谁?”他开口问。“那是大小姐,以后见了放尊重些。”有人答。此时烈火只觉得,他的声音还蛮好听的。
梦里山青水绿,阳光和煦,烈火正四处寻找子珩那小兔崽子到底蹿到哪里去了,不想四周猛的燃起业火来,烈火正咬着牙想着是谁在暗算她,突然灵台被天雷一击,对了,吴岳说,琼庭被大火烧了……
“哈……”烈火猛的翻身坐了起来,连连喘着粗气,不知是被那场火烤的,还是被那一记天雷打的,她此时汗湿得似刚从水里捞起来一般,豆大豆大的汗珠还在拼命往外渗,她胡乱在脸上擦了一把,才惊觉脸色早已布满水渍,不知是汗还是泪..
她终究在梦里哭了。
她定了定神,发现此时已是深夜,窗户没有关紧,一阵夜风吹进来让她觉得后背发凉,秦卿趴在船边上睡着了,一头黑发铺散在她碧蓝的衣裙上,这个场景多么熟悉,小时候多少次醒过来时卿姐就是这样陪着她。她其实不太明白为什么秦家父女一直对她那么好,此时她突然想起白天卿姐似乎说了什么?秦家欠火家一条命?这是什么意思?
不过现在不是追究这个问题的时候,烈火凝神打量了一番,屋子里只有秦卿,纳兰荨想是在外围守着,她余光瞥见枕边的帝月刀,心头沉了沉,当即伸出手点了秦卿的睡穴,只听她闷哼一声,似乎睡得更沉了。然后烈火掀开被子,拿起帝月刀,轻手轻脚的穿上衣服,避过纳兰荨,竟直往帝女峰而去!
休息了一天,她的体力恢复了不少,而她,不能再连累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