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历一一三年五月中,成帝病重,召诸皇子回都侍奉御前,众臣臆测东宫悬空多年,或许今次一番风雨后终可尘埃落定。然五月将尽,帝都竟只见江南王一人,叱咤多年的牡丹公主不知所踪,其余皇子也未按时回朝。至六月中旬,帝都形势巨变,铜雀台羽林卫目无君上遭编制裁撤,羽林中郎将、羽林左监、羽林右监牵连处刑,两千羽林卫没入六万帝都禁卫军;朝堂之上,江南王监国,原三公九卿所代行之国事需上报监国亲王;成帝卧病宫中,帝后不辞辛劳终日贴身照顾;六月下旬,四皇子陵王、八皇子间王相继回京,每日晨时入宫,傍晚回府,皆未有所动。此间,未见牡丹公主任何诏令,坊间传闻牡丹公主遇刺身亡,一时间其附属势力终日惶惶,监国亲王一朝反扑,帝都权势尽入他囊中,也有出面反抗的,但在监国亲王铁腕镇压下,皆无疾而终,一时间,帝都风雨飘摇,人人自危。
六月二十日,监国亲王纳兰苒正在府中与谋臣子璋商议正事,温奉孝请进,进来之后,第一句话便是:“殿下,殿主,帝女峰那边传来消息,十三皇子下山了,看样子是要回都,轩丘冥花殿、苍茫殿随行,青穹殿留守帝女峰。”
“什么?”
纳兰若回京的消息确实让纳兰苒大吃一惊,子璋听了却暗暗窃喜,如此情形都只能让纳兰若回来主持大局,看来纳兰何奈是真的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纳兰苒勉强稳住身姿,没有显得过于慌张,问道:“子璋,怎么办?”
“怎么办?大不了就让他回来喽。”对于这位传闻自小体弱多病,养在宫外的皇子,子璋并没有过分放在心上,语调显得轻佻玩笑,纳兰苒听不出其中意味,只皱着眉道:“别玩笑,本王是说正经的。”
“呵呵……”子璋噗嗤一笑,这段时间他忙里忙外的,头粘枕头的机会都很少,难怪一提起纳兰若他便紧张,笑道:“这个十三皇子,殿下如何看待?”
“十三弟?”纳兰苒凝了凝神,思忖片刻,踱步道:“十三弟自小长在宫外,他身体不好,每每回宫多闭门不出,本王见他时他也都沉默寡言,整日恹恹的看上去没什么精神,比起他姐姐确实大为不及,上次本王抓了他,去探望时他也是病怏怏的,真不明白纳兰何奈怎么会放心他去御剑谷。”
纳兰苒思虑说出自己的认知,这么一想他才发现,他终日只把纳兰何奈当做对手,对这个十三弟知道得并不详尽,若不是几个月前他偶然知晓他隐藏在轩丘的消息,也不会想到抓他威胁纳兰何奈。
听他叙述,子璋也在垂首转眸,分析拆解着纳兰苒的话,与自己知道的并无多大出入,便道:“那殿下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就因为他自小长在宫外,本王才会担心。”纳兰苒反驳,没有什么比未知更加可怕,明枪暗箭,看得见的才是能够抵挡的。
“殿下说的也有道理,不过不管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只要他回不来,一切就还是我们说了算。”
“殿主,轩丘两殿护驾,要想把他们拦在京外,恐怕不是那么容易。”人是肯定要拦的,而且必须要他们去拦,可是面对这样的阵容,谁也不敢保证能够拦得住,所以必须事先把话说清楚。
果然,温奉孝这话刚刚说完,纳兰苒稍稍放下的心又一下悬起来,看神情有些慌乱,子璋见了,只微微一笑,冲他点头算作安慰,道:“我们只要尽力阻碍他们进京便可,现如今的情形,只要我们能稳定大局,把陛下牢牢控制,就算之后他回来了,除非他是第二个纳兰何奈,否则他也只能是自投罗网。”说完,他想了想,又道:“不,就算是纳兰何奈,到时候,也奈何不了殿下。”
子璋这话说得斩钉截铁,给纳兰苒吃了一颗实实在在的定心丸,定下心来纳兰苒才放松些许,刚才一直紧张着脑子都是绷紧的,现在放松下来只觉得一阵眩晕,膝盖一软一个踉跄,还好温奉孝眼疾手快,一把扶住,道:“殿下小心。”
“殿下……”子璋也忙问候道。
“没事……”纳兰苒摆摆手,醒了醒神,笑道:“别担心,我只是没睡好而已。”
他这么回答,子璋也只笑笑,道:“殿下这些日子实在辛苦,赶紧去休息休息吧,剩下的事都交给我来做。”
说着命温奉孝把他扶回房去,自己则出了书房欲往回走,已经快七月了,帝都也燥热得紧,行走廊间感受不到一丝凉风,擦肩的下人都会向他行礼恭送,他只略略点头,脑子也是昏昏沉沉的,北疆寒冷,琼庭处在深山之中就算炎夏也十分凉爽,而这帝都,闷热的天气,躁动的人心都让他感觉到非常不适,但一想到目标触手可及,他就止不住兴奋,终于,他可以让高家再现于世,让族人脱离苦寒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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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二十七,巳时,天气晴朗,层层白云如碾碎的轻絮在碧空铺开,太阳隐在其中,云絮滤过的阳光柔美洁净,缓步走过悠长宫巷,穿过清凉花苑,百灵在头顶盘旋,满园芍药幽幽吐芳,花苑一侧是清清采蕖湖,湖面碧叶田田,叶上粉荷悄放,香远益清。莲者,其身姿窈窕,其气质高洁,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任威风颤颤,也吹不散荷上蜻蜓。皇四子陵王纳兰茕十分惬意的享受着这一时的清爽惬意,帝都暗潮汹涌多年,唯有这里还能时刻保持着一片安宁。他刚刚从龙极殿请安出来,其实请安不过是个幌子罢了,回都到现在,其实他根本就没有见过父皇一面,更不知道父皇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不过这些问题他并不愿深究,党争一事他向来不放在心上,现在他要做的是再走快点,在采蕖湖的另一头有一个钟秀宫,那里住着他的母妃和他唯一的妹妹,今天是他妹妹乐靖公主十四岁生辰,他看了看手里提着的盒子,那里面装着的礼物她一定喜欢。一想到妹妹胜花娇的笑颜,纳兰茕自己也笑了出来,不由加快脚步,他们一家能远离朝局漩涡独自偷闲,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