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你怎么会来?”柳树村旁不远处的阳明山坡上,两个人相对站着,一个高大,一个相对娇小,可以看出一男一女的装扮,隐隐的对话声随着山风送过来。
“小七,找个借口,送无栾会无涯庄。”
“什么?可是,我不是来监视……”
“已经不需要了。”
“三哥的意思是?!是我想的那样吗?!已经确定了吗?是她还是……”清脆的嗓音带着期盼的颤抖,目光灼灼的看着身边的人,迫切的想要知道结果,却又害怕知道,害怕结果不如人意,不过是空欢喜一场!
男人点点头:“大哥说,希望很大。小七,先别冲动,还需要点时间。她恐怕想要跟着无栾回无涯庄,所以……”
“不行!她哪也不能去!这么多年我早就等不及了!”清脆的声音因为焦躁显得有些尖锐不耐,复尔又低沉下来:“她该不会喜欢他吧?”抬头对上男人的视线,“三哥你……我知道该怎么做!放心吧,我会让她离开的!”
“小七,你想做什么?”
“三哥你别管,既然是我的任务,我自然有分寸。”
“嗯,就这样吧。”
“三哥……”喊住准备离开的男人,等到男人回头,却又觉得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喃喃的问道:“三哥,如果真的……自由了,你要去哪?”
男人一愣,难得的露出了疑惑的表情,眼瞳深处一片茫然:“我不知道。”
“那,三哥可……三哥一定要告诉我一声啊,到时候,我好去找你玩啊!”如果可以带着我一起,就更好了……
“嗯。”男人一笑,伸出手来,揉了揉脑袋,因为怕弄乱发髻,所以没有用力,很轻很柔,像是对待一件心爱的宝物,还是个孩子啊。
看着越走越远的背影,脸上失落的叹息一声,苦笑着摸摸男人临走时揉过的脑袋,被当做小孩子了吧?
桃蹊回到柳树村最后一家,她住了没有几个月的小院子里,院子里有些乱,空地上摆放着架子,上面晾晒着草药,淡淡的干燥药香气环绕着整个校园,久久的散不了。
桃蹊站在门口,看着这个小院子,她第一个准备当做家的地方,只是,太短暂了。
看了看青布衣袖遮住的手腕,宽大的袖口显得手臂更加的纤细,没有人知道,掀开表面的袖子以后,底下掩藏的是怎样的惊心动魄,她自己也知道,那个伴随这具身体十年的青红色花纹,在被苏岩用什么办法压制下去以后,如今又想要冒出来了,虽然淡淡的,像是纹身一样的花纹,仿佛开到颓靡的花朵,接下来,就是零落成泥的败落了吧……桃蹊知道,她的时间恐怕不多了。
如果没有玉溪的出现,桃蹊也许就会选择在这个小山村里,这个小小的四方院落里,在这个没有人认识她的时空里就这么的迎接来她的第二次死亡,至于死后的事情,是投胎转世还是再次戏剧性的重生,桃蹊其实并没有考虑很多。
情况再坏,也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
最起码,如今的她很自由。
至于这具身体的身世之谜,桃蹊一笑,还是算了吧,顺其自然的好,毕竟,除了名义上和血缘关系以外,不过是陌生人罢了。
无栾推门出来,看到站在门口看着院落里某一处不知道想什么的桃蹊,忽然有一种她随时就要消失不见的恐惧,阳光照射在门框上,阴影投射在桃蹊的脸上,让她的脸一半处于阴影之中,半明半暗,表情也有些模糊不清。
“你回来了。”无栾紧走几步过来,忍住想要伸手去拉住她的欲望,只是微微低下头,接过她手里的药包:“去镇上了吗?”
桃蹊一笑,点点头:“对,买一些常用的药物,你路上带着。这里到镇上要半天的时间,你下午就走吧,晚上就在镇上歇着,明天一早出发,傍晚就能赶到下一个镇。”
无栾本来因为桃蹊那一笑心里有些雀跃,她肯对他笑了,是不是说明,她承认自己是玉溪了?可是接下来的话却像一盆冷水浇在了他的头上,这时,他才恍然明白,他该纠结的问题根本就不在她是不是承认他就是玉溪上,而是,她明明知道他是谁,却并没有想要相认,也没有想要和他在一起。
无栾不明白,甚至怀疑,他是不是错了。也许她真的只是同名罢了,她不是他的桃蹊,他的桃蹊虽然表面冷冷的,但是他知道,她的心是热的,并不灼人的热,却恰恰是让人想要靠近的温度,暖暖的,接近了就戒不掉。他的桃蹊不可能舍得这么伤害他的。
当初的交往,任何人都觉得是桃蹊高攀了他,却只有他自己知道,是他眷恋她的温暖和照顾,利用了她对他的舍不得和对平静生活的向往牵绊住了她,用他们之间的回忆让她眷恋最后放不开。
即便是后来从柳陌的口中知道了桃蹊和他的不同也没有让他想过放弃,因为,虽然很短暂,但是足以让他铭记一生的温暖和欢乐却是在福利院里和桃蹊柳陌相处的那一年,三月桃花树下那个笑意温柔的女孩子,是他心里解不开的一个结。
可是,桃蹊的手他还没有握紧,却再也没有机会了。他知道,要了他命的人是谁。也许桃蹊从来不知道,他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知道了那个组织,甚至知道了柳陌的心思,那天的车祸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只是他没有运气好的躲过去罢了。而被撞上的那一刹那,司机虽然将帽檐压的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但是他却清楚的知道,那么恨他,想要他死的人,只有那一个。
无栾站在桃蹊的房门外,静静的看着打开的房门,正对门口的白色墙壁上淡淡的裂纹,曲折蜿蜒,就像是他和她之间一样,似乎永远不能顺畅的走下去。
桃蹊收拾出了包袱,几件衣服,是在镇上按照无栾的身材做的,一些琐碎银子和几张大额的银票,足够他回到无涯庄的花用了,桃蹊将银票和银两塞进了衣服的夹层里,想要打上结的手顿了顿,最后还是从药箱底下的暗格里将所有的银票都拿了出来,用放水的牛皮纸报上,塞进衣服里,将叠起的衣服上的褶皱抚平,微微怔愣了一下,随即将药包拿出一半来,放进去,扎好结,在手上提了提,并不是很沉,此时,大门外忽然有些动静,随即听到了郑茉莉的声音:“桃蹊,你在家吗?哦,无栾你站在院子里做什么呢?桃蹊在吗?”
接着就是无栾的声音,低低的,有些飘渺:“在,你来有事吗?”
郑茉莉一笑,点点头:“嗯,我来找桃蹊告别。”
“告别?你要回去了?”
“对,回凤阳,这里无聊透了!我决定一路玩回去!”
桃蹊知道,自己该出去了,这么大声,也不可能装作听不见,不过,凤阳,似乎离着无涯庄所在的阜城很近吧?
桃蹊提着无栾的包袱走了出来,郑茉莉一眼就看到了桃蹊,眼神微闪,随即咧嘴一笑:“桃蹊!你在里面干嘛呢?!等了好久你才出来!”随即视线落在桃蹊手中的包袱上,问道:“桃蹊要出门吗?太好了!你去哪?我跟你一起啊!”
无栾皱起眉头看着郑茉莉在见到桃蹊后就不再搭理自己,有些微酸的看了眼桃蹊,少年装扮的女孩虽然纤细了些,但是,却清秀好看,应该是很讨女孩子喜欢的类型吧?
“不是我,是无栾要回去了。”
郑茉莉点点头,似乎有些失望,但随即又打起了精神兴奋起来,一把拉住无栾的袖子,全然无视无栾想要甩开她却又觉得无论怎样对方对他有着救命之恩,这样做似乎不太好而迟迟不好动作,只是宁起了眉头看着被白皙的手指抓住的袖口:“无栾回无涯庄?!我知道无涯庄在哪里,正好我要去阜城找我大哥,我们一起吧?!路上有个伴才不无聊嘛!”
无栾皱眉正想着拒绝,可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郑茉莉打断了:“就这么说定了!我那边马车都套好了,外公给的护卫队也集结完毕,这是无栾的包袱?给我吧!走走,我们现在就去镇上,爹爹都帮我订好客栈了,匀一间房给你还是没问题的!走吧!”说着,拉着无栾冲桃蹊挥挥手:“桃蹊,再见!你一定要保重啊!”
无栾看着郑茉莉竟是当真的,而且说做就做拉着自己就要走,一时间慌了神,想要甩开却发现郑茉莉竟然力气不小,甩了好几下还是没有甩开,又不敢太大力,身上这件衣服还是桃蹊给他的,他也不想弄坏了,竟然也就被郑茉莉这样拉着出了门了。
桃蹊看着两人的背影,忽然觉得眼睛有些刺痛,抬头看了看天,艳阳高照,也许是,阳光太刺眼了吧?握紧空空的手心,叹息一声:“保重,一路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