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蹊回了房间,不多时便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唤来小二准备热水,并准备了两套干净的新衣裳,只是依然是男装,另一份让小二送去了隔壁,洗了澡,换了干净的衣服,桃蹊终于觉得浑身舒畅了许多,这才静下心来,却觉得没有什么睡意。
夜已深,天空繁星闪烁,因为是月底,月亮只有弯弯的一线,天地一片寂寥。更夫敲着铜锣更鼓,报着时辰从客栈外走过。
客栈门口悬挂着的灯笼,在微微的夜风里轻轻晃动,光线忽明忽暗。客房均陷入一片黑暗,客栈门已经上了挡板,透过白色的窗纸透露出一点昏黄的灯光,映出小二趴在柜台上,单手支着脑袋,一点一点的打着瞌睡的剪影。
桃蹊坐在床上,从半开的窗户看着外面清澈的天空,少了城市霓虹灯和工业污染,一颗颗亮晶晶的星星闪烁着,她很久没有看过天空了,而今竟可以有闲情赏星星。
隔壁没有一点动静,桃蹊不知道无栾是不是已经入睡了,或许也像自己一样?
桃蹊从药箱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瓷瓶,下了床,拉开门出去,来到隔壁,屋内已经熄了灯。桃蹊抿抿嘴,打开瓷瓶口的木塞,将里面的药粉细细的在门口,窗边撒了一层,然后在门槛处拉了一根细细的棉线,另一端拴在了自己的小指上。离开前,桃蹊看着漆黑的门窗微微停顿了一瞬,随后迈着轻轻的步子回了房间。
无栾躺在床上,人影映在窗户上的瞬间,他就看出来那是桃蹊,几乎反射性的绷紧了脊背,手摸向枕旁他惯常放剑的地方,可惜,入手冰凉,却没有想要的东西。无栾一愣,苦笑了一下,叹息一声睁着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床顶,直到桃蹊的剪影在窗边微微愣了一下随即离开,漆黑的夜里,眼底盈盈闪亮,似有什么滑落,却最后终是合上了眼,掩饰了一切不明所以的情绪。
第二日一早,东方天际泛白,天还只是蒙蒙的有些亮光,桃蹊已经睁开了眼睛,几乎一夜未睡的桃蹊,眼底微微有些血丝,苍白的脸色,嘴唇也是白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简单的束起头发,整理了一下衣衫,桃蹊拉开门出去。
客栈里依然很安静,除了早起赶路的人轻声的说着话,动作也不自主的放低了声音,一切都很安静。深深的吸进一口清晨微湿的空气,憋住,缓缓吐出,舒展开微微有些酸涩感的四肢,桃蹊收回拴在无栾门槛前的细线,眉头却微微皱了一下。
随即从怀里取出一个瓷瓶,在门口窗边撒下一层,随即慢跑着离开了客栈,沿着街道跑步而去。
无栾醒来后下楼来到大厅的时候,桃蹊已经围着阳明镇跑了两圈,梳洗完毕并叫好了早餐在大堂里坐下开始用餐了。
无栾没说什么,一早起来,他精神就很好,默默的运功走了一个周天,竟发现体内的毒只一晚竟全然消失不见,无栾很吃惊,因为他相信,即便是苏岩,也不可能只一副药就能解得如此彻底,无栾也是懂一些药性医理的,昨日里,桃蹊买的那些药很平常,或解毒,或是本就有些毒性,都是非常平常的清毒药物,那么,桃蹊会比苏岩的医术更厉害吗?她到底是谁?!
桃蹊看着无栾走下楼梯,气色不错,神色复杂视线的落在她身上,显然在走神。桃蹊微微一笑,摆了副碗筷在自己对面,待无栾走进了,桃蹊轻声说道:“坐吧。”
“哦。”无栾本还在纠结,经过昨天那样的质疑,他不知道该怎样开口说话,听着桃蹊淡淡的声音,似全然不在意,就像昨天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没来由的让无栾感到一阵心闷,一直在纠结在乎的难道就只有自己吗?
他不知道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依言坐了下来,两屉小笼蒸饺,两碗豆腐脑,微微冒着热气,却不烫口,正好可以吃。无栾拿起筷子,夹起一个蒸饺,放进嘴里细细咀嚼着,视线总是止不住看向一旁安静吃着饭的桃蹊,或许是因为休整了一晚,桃蹊好好的洗了澡,换了身衣服整个人看起来清新俊俏了许多,虽然年纪看上去很小,但举手投足之间带着良好的教养,举止之间虽然优雅,却毫无女子的温婉矜持,那份感觉,更倾向男孩子一些,如果说她是世家出身的小公子,怕还及不上她的那份从容潇洒。
桃蹊拿着勺子,一口一口的吃着豆腐脑,抬眼,看着无栾已经夹着蒸饺半天了一动也没动,吃又不进嘴,不吃,又不放下,不禁嗤笑了一声:“怎么,不合胃口?”
无栾一愣,才发觉,刚刚他看着桃蹊愣神了。有些尴尬的手足无措,无栾一口吃下蒸饺,却被里面的汤汁烫了下舌头,咽也不是,吐也不是,脸颊绯红,皱着眉,囧了一张脸。
桃蹊被娱乐了,嘴角微扬,拿起一旁的空碗,伸到无栾面前,扬扬下巴示意,无栾别扭了一阵,可被烫的实在疼了,还是将蒸饺吐了出来,脸直红到了耳根,忙拿起一旁的水杯,喝着有些凉的茶水,缓和了过来。
桃蹊视线不经意的扫过大堂,在经过几处地方微微停顿了一下,很短暂,随即移开,然后落在无栾的脸上,淡淡的说道:“你的毒没事了,武功想必也恢复的差不多了吧?”
“你要赶我走?”无栾一听,反问的话立刻出口,双手因为紧张按在桌子上,身体前倾,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桃蹊。却没有注意到,自己说这句话的语气,有多么奇怪。
桃蹊歪着脑袋眨眨眼,轻声一笑:“怎么会是赶?我以为昨天已经说的很清楚,难道,你还想跟着我这个仇人?不怕我——杀了你?”
无栾一愣,眼神黯淡了一下,收回按在桌子上的手,在桌下握成了拳,他怎么会忘记了,昨天,桃蹊说的那样直白,不怕甚至希望自己把无业的死归在她的身上,可是……无栾紧紧的抿着嘴唇,脸色苍白的失去了血色,她就那么不待见自己吗?
桃蹊没去看无栾,她并不想知道无栾在想什么,她只是知道,如果她还和无栾一起,那么,麻烦就会缠上她,她不怕麻烦,却懒得处理麻烦。所以,只有让无栾离开了。
“其实,你总是要走的。你不是还有想要报仇的人吗?”无栾的事情,无业虽然说得不多,但桃蹊总能猜出一些,不过是大家族里那点子争权夺利,作为继承人存在的无栾,想要他死的人,多得是!
无栾沉默了半晌,最后抬起头时,眼睛里已经没有了黯淡迷惘,而是一片坚定:“我会处理好。等一切解决了,我再来找你。”
桃蹊一愣,再来找我?找我干嘛?谁知道那个时候自己在哪呢,也许已经死了也不可知。于是她也不在意无栾这样说是什么意思,拿起放在身边的包裹,扔进了无栾的怀里,接着又扔给他一把剑:“路费,你接下来要服的药,防身武器,吃完早饭就走吧。”
无栾抱着怀里的东西,沉甸甸的有些铬手,她就这么迫不及待吗?连这些都准备好了……准备这些,需要起很早吧?怪不得,眼睛红红的……
桃蹊看着无栾周身弥漫着一种被抛弃了的怨念,额头滑下黑线,向天翻个白眼,撇撇嘴,却不再说什么。他们的关系就在今天结束了,以后也不会有交集,那么再说什么都是多余,她那一时的心软不过是因为想起了玉溪,但他,毕竟不是玉溪,会觉得两个人很像的自己,不仅是眼瞎脑抽了,更加对不起心底的那个人。这个世上,只有一个玉溪。
而他无栾,只是个有几天交集的陌生人,她可不会为了陌生人去惹这种麻烦上身,特别这麻烦还是要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