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蹊此时已经在院落后面储存蔬菜瓜果的地窖里,地窖里灰暗阴冷,桃蹊先将无栾推了进去,嘭的一声沉重的落地响让桃蹊稍微愧疚了一下,不过也只是一下,随即桃蹊也爬了下去,因为对立面的熟悉,桃蹊很快找到了油灯和火石,点燃,地窖里的情形渐渐的在昏黄的灯光下清晰起来。
地窖不大,只用于存储一个月的粮食和蔬菜瓜果,另外还有苏岩的几坛子酒。而今,那几坛子酒早就没了,只余下了坛子,而坛子,也换了内里埋在了院落后方不远处的山崖峭壁的缝隙里。
桃蹊本也打算是今天离开,自己一个人离开。却没有料到如今会是这样的情形。无栾依然昏迷着,来地窖之前,桃蹊回了苏岩的房间,取走了苏岩的药箱。思考了一下,最终还是带走了无业想要的那张药方,还有藏在暗格里的其他东西。
桃蹊几乎每天都会来地窖,却从来没有注意到,这个地窖竟然会有连接谷外的第二条通道,而今,桃蹊又怎么会知道?而且也就在刚刚回到苏岩的房间以后更加确认了,这一切怀疑,源于苏岩鞋上沾上的一片菜叶。
苏岩从来不进厨房,也不会去地窖,而昨晚,他却去了,为什么?
苏岩酉时从无栾那里离开,在自己说了那样引人误会的话以后,苏岩却没有难为无业,那么只有一个原因,无业说服了苏岩,让他相信,那毒不是他下的。那么能是谁?苏岩肯定是想到了第三方势力,那么这个第三方,是从哪里进的炼狱谷?谷口处的机关一点被触碰的痕迹都没有,苏岩自然怀疑是唯一只有他知道的第二条出路暴露了!于是,他到了子时才回来,并真的发现了什么,中了暗算,只是,他没来得及说。因为,桃蹊早在苏岩到了无业的房间以后却一点动静也没有就开始做起了准备,那时桃蹊只是以为真的是无业想要杀她灭口,而苏岩,经历过走火入魔,接着是两次的伏羲针法,内力消耗尽了,这个时候,是苏岩最松懈的时候,而苏岩的毒?那是桃蹊最不担心的!埋好了炸药,然后等在了门后,在苏岩进房后的刹那间,桃蹊很简单的,将藏在手心的银针,刺进了他的百会穴。
事后桃蹊也觉得太简单了,现在想来,怕是苏岩也中了迷香浑身无力强撑的回到房间,因为自己藏在门后,看到的只是苏岩的背部,所以并没有注意到苏岩的不妥,于是很轻易的,苏岩就被自己暗算了。不过,过程如何,桃蹊不在意,她在意的只是结果,而这个结果就是,桃蹊自由了!她现在只要找到出口,然后出去,借着点燃早就埋好的炸药,炼狱谷会被山体掩埋,而无业和那个绿衣女子一个也别想出去!因为,这个地窖也会被埋死!就像是瓮中鳖一样……想到这里,桃蹊的心情就很愉悦,嘴角扬起,在地窖的墙壁上细心推敲着,耳朵贴在墙上,寻找着那一点点蛛丝马迹。
空洞的敲击声,桃蹊蓦然睁大眼睛,双手在四周摩挲,很快,在地下找到一个异常的圆球突起,桃蹊按了按,没有反应,随即左右扭动了扭动,动了!随即,轻微的咔咔声响起,是机柱转动的声音,轰隆的一阵颤抖,桃蹊面前的墙壁慢慢向两边滑开露出一条容许一人穿过的门洞,一股阴凉带着些潮湿腥臭的风吹来,桃蹊扬起笑脸,就是这里了!
回过头,桃蹊经过晕倒在地的无栾身边微微愣了愣,以她现在的小身板,带着无栾这么个人太累赘了。撇下他吧,这个人本就跟自己没什么关系,自己本来也打算将他和无业一起留在炼狱谷的不是吗?无意识的抬起手挠了挠脸颊,任何知道自己曾经在炼狱谷待过的人,都不能留下!
桃蹊切了一声,撇撇嘴爬出了地窖,看不到无业和那个姑娘的身影,但是打斗的兵器撞击声还是听得到的,桃蹊不禁也佩服起了无业,都那样了,还能撑到这个时候……不过,那个姑娘也太菜了吧,无业都那样了,还能耗费这么久拿不下!
抛开乱七八糟的事情,桃蹊很快点燃了捻绳,这是桃蹊用棉线泡了灯油晾干的,另一端就连着那几个炸药坛子,估算了下时间,桃蹊很快跑回地窖,带好苏岩的药箱,冲进了暗道。
桃蹊一口气跑了几十米才停了下来,走了几步,回过头去,入口处那点子亮光早就看不见了,桃蹊抿抿嘴,心里不停的警告自己,多余的同情心除了给自己带来麻烦以外毫无用处!那个人,那个人,只是他命不好!而且他中了毒,本就是要死的,自己才不是……而且非亲非故的……她实在没有必要——桃蹊一跺脚,转身跑了回去,这时,爆炸声响起,地动天摇!地窖的顶棚开始硕硕的掉落碎石和尘土,桃蹊被呛得咳嗽了两声,一把扛起倒在地上的无栾,转身又冲了回去,噔噔的脚步声很快被外面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淹没,地窖里的油灯跳动了几下,渐渐熄灭,一切,重归黑暗。
桃蹊不敢停,也不能停,无业和那个女子应该死了吧?那样大的爆炸,山石脱落,山体崩塌,炼狱谷又是个封闭的空间,肯定是死了的!死了就好……死了,就再也没有人知道她曾经在炼狱谷里呆过,她就可以用桃蹊的名字,光明正大的活在阳光底下,不用被毒药折磨,不用担心被人谋杀,哪怕这幅身子活不了几年,只要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只要可以,肆无忌惮的为了自己而活……就够了!够了……
不远处,点点光线洒落,桃蹊仰着头,看着四方的一片蓝天,白云悠悠飘过,飞鸟划破天空,这算是坐井观天吗?只要出去,她真的自由了!
抬起的脚刚迈了一步,裤脚却被抓住了。桃蹊一愣,半天才反应过来,她真的把无栾带出来了?她怎么就把无栾带出来了?她脑抽了吧?!咬着嘴唇,桃蹊为自己那没脑子的行为和抽风一样泛滥的同情心鄙视了又鄙视!随后认命的叹息一声,如果无栾死了,她可以安心的丢他在这里,如果是昏迷着,她也可以一样丢他在这里。带他出来就算还了无业的救命之恩和怜惜之情好了,算是对无业自我牺牲和被自己牺牲的报答,她带他出了炼狱谷,也算是仁至义尽了!至于能不能活下去,就看他自己了!
可是现在!桃蹊低下头,无栾为什么在这档口醒了呢?你不是昏迷了吗?不是中毒要死了吗?怎么一路上自己扛着你跑的时候不醒,自己走了以后不醒,偏偏这个时候醒了?
无栾和桃蹊现在的样子都不好看,灰头土脸,满面的尘土乱糟糟的头发,看不出颜色像是土堆里爬出来的衣服,而无栾因为脸上的血迹混着泥土更是沟沟壑壑的看不出五官来:“咱们这是在哪?无业呢?”
桃蹊挨着无栾靠着井沿,仰着头看着四周,破败的院落,没有门窗的草屋,塌了一半的围墙,散落了满园的枯枝败叶,还有自己身后那口连接了炼狱谷的枯井和唯一算是完好的黝黑大门,插着木栓,透过门缝,隐隐看到门外紧锁的铁链。
“死了。”桃蹊没好气的说道,当然死了!伸手搭上无栾的脉搏,微微皱起眉头,毒入经脉血液了:“你也快死了!”如果不是无业封住了无栾心脉周围几处穴位,此时,无栾早就是一具尸体了!
无栾急切的想要问什么,却因为过于心急咳嗽了起来,硬是把黑漆漆的脸咳出了苍白来,桃蹊听着这撕心裂肺的声音,鬼使神差的伸出手,轻轻的拍起了无栾的脊背:“别着急,我也不知道无业死了没有,他留下拖着那个杀手,让我先带着你出来,后面的事情我不知道了。”
无栾咳了半天终是缓了过来,半垂着眼帘,不知道想些什么,好久之后才淡淡的问道:“我,还可以活多久?”
桃蹊被无栾那种绝望认命却不甘心的语气刺得心里一阵微堵,看着身边这个少年,他并不知道无业做的事情,也不知道无业和自己之间的合作,其实,留下他也不会有什么吧,大概。他现在不过才十七岁……古人早熟,可也只是个少年而已,玉溪离开的时候就是在这个年纪……
“其实,不是多麻烦的毒,只要配点药,吃一吃就能好。”桃蹊说着,一巴掌拍在无栾的背上:“不要泄气啊少年!”桃蹊说的很轻巧,因为她知道自己本身就是强效解毒剂,而无栾,并不知道自己中的什么毒,这种连苏岩都束手无策的毒被桃蹊如此轻描淡写的一说,仿佛就是路边摊一样,如果被研制的人听见,怕是要吐血吧?
无栾被那一巴掌险些拍出一口鲜血来,但是也被拍掉了那点绝望,转过头看着桃蹊脏兮兮的脸,乱糟糟的长发披散着像个疯子,而此时,他却只注意到了那双明亮的眼睛,瞳孔深处的殷红色,像炽烈的阳光一样,闪了他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