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荆棘不曾少江湖夕阳妙
黄燮辉最喜欢三月了。
习惯了草长莺飞的日子，习惯了轻装简陋地看世界，习惯了带支笔和一支本记录生活里有意义的一些点滴。最喜欢做自己想做的事，这就是黄燮辉。这个三月，他开始忧虑了。
他一直在寻找自己应该过怎样的生活，在哪个城市落脚，选择哪一个行业？四年前选择读会计，两年内全部读完并且也考到了该拿到的证。后来又去攻读人力资源管理，他无法摆脱理论的羁绊，他现在不知道自己当初的决定是错误还是正确。他以前策划了好几次大型活动，很少有人不知道他的名字。一转眼，就到了准备离开的时候。
和他一起的很多同学纷纷签订就职合同时，他先是在几家实力不错的公司间徘徊，后来一个个的弃权。很多人都很惋惜他为什么不动笔，他都没有给答复。在别人眼里，他很优秀。但是优秀放在一个即将告别大学的人身上简直不值一提。两年前，传闻黄燮辉的长篇小说被一家知名出版社看重，直到今天都没有下文。他的抽屉里放着近八万字的稿件，他只是随意地告诉别人要停下创作，只是为了灵感必须等待。盼望年少成名的人不曾少过，但是黄燮辉放下被出版社看重的稿件，止于写作者对生活的虔诚。
他坐在复苏的的草地上，在笔记本电脑上写下，我躲在阳光下上网，光线吞没了我的隐私和自私。然后合上电脑。
他离开时，只背了一个包。
王峥嵘把自己逼得紧紧的，她太需要机会去韩国了。虽然现在没有和王博鼎在同一个店，这也奇怪，自从李飘雪和王博鼎认识以后，王博鼎对她的态度发生了大转弯。她现在想想，这些都不重要，如果没有他苛刻的要求，或许她就要像很多新加入的员工一样，愤然离去。就不会拥有今天这个平台了。
任盼想不出王峥嵘为什么对时尚那样执着，她内心里佩服有梦想的人。扪心自问，她都不知道，什么才叫梦想？反而笃信一切在冥冥之中早已安排好了，等她毕业的时候，自然会找到一份满意的工作。她觉得自己骨子里很消极，但是这种消极马上会被即将要做的事给冲淡。她莫名地想给葛昊打电话。号码被调出来了，她又把它关上。她和葛昊之间很少有信息，一般都是电话，而常常有事情发生才会相互联系。似乎两个人都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她掐指算算，快四年了。
李飘雪离开宿舍后，再没有人住进来。魏舒阳做好了考研究生的准备了。余晓婕早已解下了外语协会社长的位置。她每天回来很晚，手上脸上油乎乎的，整个人也瘦了不少。任盼了解晓婕是个坚强好强的女孩，就算她问了，晓婕也不会告诉她发生什么事。任盼每次买水果后都要分点她吃，晓婕总是很客气。她脸上的倦意时常会浮现，任盼以为一定发生什么事。可是晓婕从来不提，依然表现出一副很有激情和强势的样子。
这是个多事的季节。任盼放下了考研的准备。她自恃不是做官的材料，考公务员也是无稽之谈。她不知道自己将要去何方，陷入了深深的迷惘中。尤其是不再做外教助理时，她的空闲时间更多了，她更加迷惘了。自从张典成向自己说过那段话后，她每次遇见张典CD会很拘束。而葛昊不知道在弄什么，正想着他的时候，手机响了。是葛昊。
“任盼，最近有没有见过黄燮辉？”
“哦，不太清楚，你问问晓婕吧。”
任盼正想问葛昊现在在做什么时，他挂机了，任盼撅着嘴，“这该死的葛昊，忙什么呢？”
过了一会儿，她的手机又响了.“晚上6:00，私人餐厅见。我请客，就我们两个人。”任盼被葛昊的电话搞懵了，反正自己没什么事，内心里确实很想见见葛昊了。
任盼到达私人餐厅时，葛昊早坐在位置上，她坐在他对面。葛昊见任盼坐下后，什么都没有说，就喝了一杯啤酒。任盼第一个反应就是，“发生什么事了？”
“晓婕说，黄燮辉去NMG了。他手机也关机了。”
任盼看着葛昊痛苦的表情，安慰道，“没事的。他会回来的。”
葛昊又喝了一杯啤酒，“我才明白朋友之间离开时的滋味。我是个很主观的人，以前一直处在优秀被关注的位置，很少与别人主动联系，甚至父母。直到有事的时候才记起给他们打电话，这都是我的错。”
他又拿起啤酒瓶往杯子里倒酒，任盼按住她的杯子，叫他吃点菜。
他吃了几口菜。看着任盼，沉默了几秒，“任盼，对不起。”
任盼感到诧异，印象中第一次听到葛昊对自己说这三个字。
他接着说，“没事的时候，我几乎不和你打电话，就算有事的时候，通话就几句就结束了。我是不是很不懂得和朋友打交道？”
任盼摇摇头。
他继续说，“王峥嵘当上主管那一天，我们都去为她庆祝。你喝了很多酒，张典成一直陪你喝酒。我看见他醉的样子很幸福。我送他回去时，他一直喊着你的名字。我才知道她爱你那么深。我开始怀疑自己到底爱不爱你，一度陷于深深的思考之中。”
他停下来，任盼陪她喝了一杯酒。很想知道他思考的结果。
“都半年了，我一直没有想通。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就把你深深记住了。”
任盼打断话，说：“我也是的。我想知道你和李飘雪是什么关系？”
“我们没有几天就觉得彼此可以做很要好的朋友，不可能成为男女朋友。”
任盼知道以前是自己想太多了，她还以为葛昊和李飘雪之间发生过轰轰烈烈的恋爱。
葛昊继续说，“我记住你，是因为你长得太像我堂妹。我曾经对你讲过，我家亏欠堂弟堂妹很多，所以每次见到你，都有种愧疚感，忍不住想保护你。我们乘飞机去栎城时，你靠在我的肩膀上时，我却没有心跳。”
葛昊和任盼又喝了一杯酒。任盼示意他吃点菜，他摆摆手，慢慢地说：“其实，我只是把你看做妹妹。”
任盼的眼泪一瞬间滑落下来。她想抑制自己不要在葛昊面前哭泣，可是泪水争不了这口气。她脑海里畅想和葛昊一起散步的镜头彻底剪掉了，一起去看电影也成为天方夜谭，等待芦苇花开的时候，荡船而过已永远锁在幻想空间里。
葛昊轻轻地擦着任盼的泪水，原本愉悦的私人餐厅显得很年轻，承载不了一些故事。他们两个人心里都很清楚。再见面的时候，连朋友两个字称呼起来都很委屈。但是缘分这个东西不是你说了算我说了算的，只有你的缘遇到我的分彼此才能称作缘分。
两个人喝了很多酒，葛昊直接醉的趴在桌子上。任盼想起两个人第一次在餐厅遇见，去北县，飞栎城，一直走到今天，她只好让酒精麻痹自己，好像这些记忆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她不忍心看着葛昊醉醺醺的样子，拨通了张典成的电话。张典成什么话都没有说，就答应赶过来了。
张典成到私人餐厅时，任盼和葛昊都趴在桌上，啤酒瓶放了一地，桌上的菜也没动多少他推了推葛昊，死猪一般。叫了叫任盼，昏迷状态，她嘴巴里还喃喃地说着“不要管我，不要管我。”他叹了叹气，叫余晓婕马上过来。
张典成驾着葛昊，余晓婕扶着任盼。走了一会儿，任盼直接坐在地上不走了。余晓婕怎么也推不动她。她嘴里偶尔还会蹦几个英语单词出来。张典成只好让晓婕在那里陪着任盼，他先送葛昊回去后再来帮忙。
张典成没走多远就遇到葛昊宿舍的人了，他把葛昊交给他们后就赶紧去接任盼。分开时，葛昊居然晕晕乎乎地说了句，“快去看任盼。”
张典成看到任盼在地上又说又唱的。心想乡里的姑娘真放肆。他怎么拉也拉不起来。最后在余晓婕的帮助下，张典成背起任盼回女生宿舍。一路上，任盼唱不停，让张典成和余晓婕既好笑又崩溃的是，经过喧哗的经贸大道时，任盼唱起了，“今天天气好晴朗，处处好风光。”一直重复着两句。
很多同学都在爆笑，像在欣赏卓别林的喜剧片那样。张典成和余晓婕使劲加快脚步，他们担心被人认出来了。可还是听到有人议论纷纷的。
“奔跑者队的几个主力啊”
“那不是外语协会以前的会长吗？”
“男的是是经济管理班的班长吧？”
“背上的女孩像那个外教助理，不对哦，那女孩挺斯文的。
”
张典成和余晓婕一直喊着“借过，借过，喝多了，喝多了。”
唱完了歌，任盼的嘴里叽里咕噜的说起英语，旁边经过的人直接骂了句神经病。张典成恨不得给他一个耳光就好。可是任盼几里哗啦的，全是胡言胡语。
余晓婕把她的小腿用力狠狠地掐了一下。任盼惊叫了一声，“疼啊！”然后就用脚疯狂地踢张典成，手也狂乱地拍打张典成，嘴里还大声嚷着，“放我下来，放我下来，你敢掐我，不得好死。”
张典成强忍着疼痛，余晓婕看见任盼这样子，对张典成说，“快，找个地方，让她休息一下，我们要换一条路走。”说完就脱掉自己的外套，铺在地上，让任盼坐在上面。
“你看着她，我去买点牛奶和醒酒的药。”
余晓婕离开了。
张典成摸了摸自己背，火辣辣的痛。
20分钟后，任盼终于安静了。张典成和余晓婕终于松了一口气。
张典成笑了笑，“瞧她这模样，被人拍到了肯定会笑死。”
余晓婕也笑了笑，“那就多笑笑。天这么凉，先送她回宿舍吧。”
张典成又背起任盼，这次感觉舒服多了。来到女生宿舍时，把管理宿舍的阿姨吓了一大跳。“出什么情况了？”
“酒喝多了。”
阿姨认出是任盼，“这么好的女孩，也有醉的时候，记得给她吃点醒酒药。”
男生没有学校允许是没有资格进入女生宿舍的。管宿舍的阿姨见得太多了，马上就要进入大四的学生了，谈个恋爱喝个酒都正常，男朋友抱抱搂搂也很正常。她只提了条件，“快去快回。”
张典成把任盼放在床上，和余晓婕、魏舒阳交待了几句，就离去了。
魏舒阳问余晓婕，“出什么情况了？”
晓婕看着任盼，转向魏舒阳，“失恋了，发现她爱的男孩不爱她。”
感情在魏舒阳的脑子里很陌生，也很敏感。初中的早恋被老师和家长强制分散后，心里覆盖了一层恋爱的阴影。直到现在，她都没有再去牵另一个男孩的手。她盯着醉了的任盼，自言自语，“至少她还能醉，我连醉的机会都没有。”
“你说什么呀？”
“没，没什么，晓婕。”
“哦。那你帮我扶着她，我给她吃点药。”
“好的。”
第二天早上，任盼醉酒的视频在校园了传开了。尽管手机视频的图像有点模糊，声音很吵杂。但那句“今天天气好晴朗，处处好风光”歌声十分雷人，颇具杀伤力。还有那句“放我下来，放我下来，你敢掐我，不得好死！”，穿透夜空，有点像少女初恋时矫情的味道，更像农村的泼妇骂街时的调调。
李飘雪看到这个视频时，笑得快抽经了。她马上就要到Vase品牌去实习了。她常常问自己，为什么会爱上比她大几岁的王博鼎？
王峥嵘亲眼看见李飘雪和王博鼎手牵手逛街时，她才敢正式确定他们恋爱了。她不敢相信，他们会在一起，王博鼎对李飘雪怎么这么好？她总是从骨子里冒出来对王博鼎的厌恶，如今的她要做的就是等待，带到桃花开始凋谢时，她赴韩国将成为事实。她都快遗忘自己也不小了，也需要要一场恋爱了。
张典成、任盼和余晓婕一下子让整个校园沸腾了。特别是任盼，外教还赞许她，“You’resobrave!”一些见过任盼，和她接触过的人都不敢相信视频里张典成背起的女孩是她，有的会发信息询问她，“背起的女孩是不是你？唱歌的女孩是你吗？”任盼也会回复他们，“你猜了。”
当然一些人也会猜想视频里背在一起的一男一女的关系。只认识任盼的同学，会给任盼一条信息：“背着你的男孩是你男朋友吧？”任盼会回一句，“你觉得了？”而只认识张典成的同学也会给他写一条信息：“你背着的女孩是你的女朋友吗”他会很骄傲地写上一句，“你真聪明！”然后发过去。
包括任盼自己，都会偷偷地看这段视频。她想起的只是两个字——闷烧。这是王峥嵘曾经对自己的评价。她还特意和张典成联系，还没等她开口被自己踢得痛不痛，张典成就很高兴地告诉她，他没有事。他还可以让她继续踢。
小叔来消息了，村长出去回来的时候带来几个做投资的生意人。据说将会保留部分良田，部分山地会引进东部的水果树和经济作物。村里会告别人吃力庄稼不领情的生活了。任盼觉得这样的事就和自己谈恋爱一样，离不开缘分也少不了彼此的默契，但都希望结果是硕果累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