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鱼莹起床时，小春子已经不在了，他睡过的床倒是收拾得干干净净，被褥也叠得整整齐齐。她微微一笑，往阿曼的方向瞄了一眼。阿曼面向着墙壁，正沉沉睡着。大概是因为小春子的关系，她昨夜睡得十分不好，翻来覆去，直到天快亮时才累到了极致，不安地睡下了。
鱼莹不想打扰她，故意放轻了脚步，换好了衣服出门。刚推开门，就看到小春子站在院子里，听到声音，飞快转回了身，“鱼莹姑娘，你醒了？是不是外面的声音太吵了？我刚还嘱咐这群龟孙子，要他们做事的时候脚步放轻一些，不曾想还是没管住，您别往心里去，回头我收拾他们去。”
鱼莹冲他笑了笑，“也到了该醒的时候，和他们没关系，你别怪他们。”关心地看着小春子道，“你怎么起得这么早？大冷天的站在外面，不怕生病吗？是不是换了地方睡不实？”
小春子道，“我知道姑娘是个爽快利落的人，也不和你打哈哈，实话实说，我昨晚上一夜没睡。我和男人们挤习惯了，冷不丁换了地方，有些不大自在。”
鱼莹清脆地说道，“九爷是什么人？那可是自小就在上海滩长起来的，他什么事儿没见过没经历过？能让他紧张到把你派过来的地步，我想这件事儿应该也不简单。所以咱们还是小心为上，在安危这件事儿上，男女之别，廉耻礼教还是暂且放一放吧，回头若是因为咱们的松懈给九爷惹上了棘手的麻烦，后悔也来不及了。”
小春子对唐九城敬畏天神，一听说有可能会给九爷造成麻烦，立刻坚定地说道，“姑娘都这么说了，我要是在磨叽下去，反倒有些不男人了，一切都听姑娘的安排就是了。”
鱼莹高兴地笑了笑，“那你现在忙不忙？我看时间也快到晌午了，你陪我去买点东西成不成？”
“成！”小春子麻利儿地点了点头，“那我去叫两个人跟着。”
鱼莹道，“不用这么麻烦，就咱们两个去就行。买东西的地方不远，就隔两条街，没出九爷的地盘。咱们两个悄悄的去悄悄的回来，若是人多了，反而打眼。”
小春子一听没出九爷的地盘，这才点头答应了，“成！姑娘说怎么办，怎么就怎么办！”
两个人出了院门，从永月巷拐出去，过了两条街，就到了阿曼领鱼莹吃面的那条小街。小春子对这里是极熟悉的，有些神奇地说道，“姑娘，你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是阿曼带我来的，她来的年头多，对周围也比我了解。”鱼莹坦诚地说道，“她喜欢吃前面那家店里的面条，我看她这两日辛苦，就想打包一份回去犒劳一番。”
小春子哦了一声，“你们的关系还真是好呢！我跟九爷也有些年头了，在水一方争风吃醋的事情我见多了，之前那个润珍你也是知道的吧？她也不知是怎么了，竟然爱慕上了九爷，只要九爷到了店里，她必然苍蝇似的围着，若是九爷心情好，和哪个舞女说了几句玩笑话，她回头准要找人家麻烦，闹得相当不好看。五爷后来还把九爷骂了一通，说他是个只会对着女人开屏的花孔雀，九爷觉得委屈，五爷还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九爷挨了骂，有一段时间不去店里了，润珍就往唐公馆打电话，拉着九爷说话，每次都要说个把个时辰，有几次九爷听着听着就睡着了。这些舞女，说句难听的，为了自己的利益，那真是无所不用其极，手段都厉害着呢！今儿还搂搂抱抱亲姐妹似的，明儿就针尖对麦芒，像是遇到了杀父仇人似的，恨不得处之而后快。五爷也头疼，不过女人间的斗争他不懂，也插不上手……”小春子说到这里，有些意外地看着鱼莹，“我也不是毛头小子，自认为也有些看人的本领，你和阿曼倒是真一条心，不曾假装呢。”
鱼莹心下一笑。
她们的目的相同，一致对外，自然亲近。
如果有一天，真涉及到了彼此的利益，她和阿曼又会怎么样呢？
鱼莹浅笑了两声，没有接他的话，快步走到之前去过的面店前。因不是饭口，生意也不多，店里的老板见有客人来，快步迎了出来，脸上满是微笑，“吃面吗？面条都是现擀的，又劲道又爽口，卤肉也是自家的手艺，别的店里是绝对尝不到的。”
鱼莹虽然和阿曼来过一次，但南来北方每天到店里吃饭的人海了去了，凭他再怎么精明，也不可能人人都记在脑袋里，因此鱼莹却是不认识的，只把每天都要说上几千次的话搬了出来。
还没等鱼莹说话，跟在她身后的小春子已经开口了，“陈老板，您最近的生意很红火呀？”声音不冷不热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面店的陈老板顺着声音看了一眼，顿时被吓了一跳，“哟，春爷，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您来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我好叫人备一桌上等的酒席招待您！”
他开店的这条街都指着唐九城赖以为生，小春子常年跟在唐九城身边，他自然是知道的，因为口气也十分的客气。
小春子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酒席就算了，这位姑娘是我们九爷的朋友，她要点什么，你就照样给她做就是了。速度要快，我们可没多少时间等着！”
“是，是！一定快！”陈老板点头如捣蒜，再看鱼莹的眼神，就已经差不多能放光芒了，脸上的笑容就像是画上去的，亲近的像是遇见了自己走失多年的亲娘，“小姐，难得您肯抬举我们，想吃什么，您尽管说，只要是我们会做的，保准给您拿最好的出来。”
鱼莹笑道，“您不用客气，给我做几碗牛肉面就行了。”
“牛肉面，妥了。”陈老板应了一声，转身就扯着嗓子对后厨道，“老婆子，赶紧给做几碗牛肉面，要快，牛肉多放。”
后厨那边传来清脆的答应声。
坐在店里吃饭的几个零散客人交头接耳地嘀咕起来。
“哟，看老陈这副谄媚的样子，这姑娘的来头应该不小吧？”
“我看着眼熟，好像在在水一方见过。”
“呸！吹你奶奶熊的牛皮？你是什么东西？能进得了在水一方的大门？什么大话都敢说，也不怕风大闪了你的舌头！”
“你急什么？我话还没说完，我这种身份怎么能去在水一方呢？我是在门口路过时看到的……”
“这还差不多。”
……
小春子虽然听不清，但见他们鬼鬼祟祟的，料想不是什么好话，皱着眉头低喝道，“安心吃你们的东西，那么多废话做什么？”
话音一落，整个面店顿时陷入了一种可怕的安静之中，只怕此刻就是一根绣花针掉在地上也能听的真真切切。
因为得了陈老板的吩咐，几碗面做的飞快，放了五倍还多的牛肉，鱼莹从口袋里掏出钱，“多少钱？”
陈老板连忙叫道，“阿弥陀佛，小姐能赏脸吃一口我家的面条，那是我祖宗积德保佑，哪里还敢收您的钱？您只管拿回去吃就是了，什么时候想吃了，随时过来就行，或是安排人过来吩咐一声，我们做好了给您送过去。”
鱼莹笑道，“你开门做买卖，哪有白送东西的道理？你若是不要钱，这面我也不要了。”
陈老板还要拒绝，小春在一旁冷声道，“给你就拿着，推推搡搡的，是嫌少吗？耽误了我们的时间，你赔得起？”
陈老板这才闭了嘴，把钱接了过来。
鱼莹自打到了上海滩之后，一直没怎么花钱，身上的这些零钞还是当初买糕点时用大洋找的。她上个月在唐公馆养伤，错过了开支的日子，五爷跟账房那头打了招呼，让把工钱算明白了，等这个月一起领。
小春子很自然地接过了面，和鱼莹出了面店。陈老板点头哈腰的一直送到门口，等两人走远了，才笑眯眯地回了店里。
一直躲在角落里的阿晟皱了皱眉，靠着冰凉的墙壁想了想，转过身飞快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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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鱼莹微笑看着小春子道，“之前还没发现，你办起事来，还是很神气的嘛！”
小春子大为尴尬地挠了挠头，“我有什么可神气的？不过是狐假虎威，仗着九爷的势罢了。平日和这些小商小贩打交道惯了，彼此也都熟悉一些，说起话来就没什么顾忌了。你别以为他们都是些老实巴交的好人，背地里为了赚钱，什么手段都敢使呢！”
鱼莹点了点头，“你是什么时候来的上海？”
小春想了想，“不记得了，有些年头了。”
鱼莹嗯了一声，两个人边走边聊，关系又亲近了不少。等回到永月巷时，小春子已经打心眼里把她当做了自己人，“你放心吧，就是拼了这条命，我也绝不会让你受伤的。”
两个人推开院门，阿曼正焦急地站在院中央，一见他们回来，这才松了口气，“你们两个做什么去了？”往小春子的手里一瞄，忍不住颠怪着说道，“这当口买什么面？都不要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