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一方。
许是因为周琛突至的原因，在水一方今日的下班时间明显比往日提前了一些。五爷和九爷走后，马经理魂不守舍的坚持到最后一位客人离开，这才如获大赦地松了口气，背靠在冰凉的墙壁上出神，连舞女下班时和他打招呼，也完全没听见似的动也不动。
舞女们不明所以地出了门，还在嘻嘻哈哈地交头接耳，“马经理怎么了？莫不是吓傻了？”
“亏他还是个爷们，那胆子还不如咱们几个娘们！”
“嘻嘻嘻……老天爷给他那个把儿，也是浪费了。”
阿曼裹紧了身上的大衣，紧贴在鱼莹的身边，沿着永月巷一边走一边小声道，“你看到马经理的脸色了没有？按理说，他也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物了，但今儿明显有点儿承受不了，脸上一点儿血色都没有了。也是，若是换了我，只怕腿肚子都要抽筋儿了，哪还能强颜欢笑的装亲近？那火龙帮也不是好惹的，若是当家的泛起了狠，掏出枪来拼命，马经理还有个好吗？”
鱼莹淡淡地笑了一声，冷风直往脖子里钻，她脚步也快了不少，“你放心好了，火龙帮不会做这种傻事的，我也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敢下楼去的。”
“为什么这么说？”阿曼不解地望着她。
鱼莹冲身后使了个眼色，小声道，“有什么事回房间再说，这里又不是说话的地方。对了，你晚上吃东西了没有？”
阿曼摇了摇头，“我喝了不少酒，现在肚子涨得难受，哪还有心思吃东西？”偷偷瞄了眼身后，果然见小春子领着三五个穿着黑衣的男人跟在不远处。她微微一笑，有些放心地说道，“还是九爷细心，有了这群人跟着，就不怕出什么事儿了。”
鱼莹也不往心里去，随意地说道，“火龙帮之前伏击九爷不成，就是错在了轻视敌人上，有了前车之鉴，之后再想动手，一定会做足准备，一击必成，却没有失败的可能。九爷也是看出了这一点，才格外小心谨慎的！”
许是因为天气冷，两个人脚步出奇的快，往日要十几分钟才能走完的路程，今儿只用了一半的时间就回了小院。一推院门，正好遇到隔壁那个妇人起夜，平日见了面招呼也不打一声，不知是不是因为鱼莹许诺可以用自家的煤球，她这次倒是相当热情地迎了上来，“哟，你们这是才回来呀？这么冷的天，怎么也不多穿一些？屋子里引炉子了没有？要不要从我家拿一些燃起来的煤球过去？这样不用引，上面再铺一层，一会儿就都着了。”
阿曼不屑地别过了脸，没有理会她。鱼莹却感激地笑了笑，“天色太晚了，大嫂的家人想必也都睡了，就不劳烦您了，回头吵醒了家人，倒是我们的罪过了。您放心好了，我们俩不是那种吃不得苦的人，自己会引炉子。您早点儿休息吧！”
那大嫂见到她俩身后跟着几个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男人，早就吓得双腿直抖，黑暗中也看不清到底有几个人，唯恐惹上不必要的麻烦，鱼莹的话刚说完，她就转身飞奔进了屋，顺手关严了门。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倒把小春子看得愣了半天，“这是怎么回事？我们又不是喝人血的妖怪，怎么见了我们，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阿曼闻声笑道，“这院子里住的都是些没本事的平头百姓，平时见不到这么大的阵仗，估计是吓坏了。”想了一想，又说，“时间也不早了，我们既然到了家，你们也赶紧回去吧！”
“回哪儿去？”小春子不解地问道，“九爷之前吩咐我们说，让我们一直跟着鱼莹姑娘，什么时候九爷说行了，我们才能离开。”
“啊？”阿曼有些傻眼，“可是我们的屋子里住不下这么不多人，更何况男女有别，这么多人挤在一间屋子里也有些不像话！”
小春子爽快地笑道，“阿曼小姐不用担心这个，我们就守在门口就行。”
“这么冷的天儿，怎么能在外面站着？”阿曼听得脸色大变，“这是绝对不行的，回头冻出病来怎么办？”
小春子道，“我们的身子哪有那么娇贵？从前跟着九爷的时候，比这更恶劣的环境，我们也都受了，没事儿的。”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阿曼只是摇头，但一时半会儿却又想不出更好的安顿方法。
鱼莹忽然在一旁说道，“既然是九爷的命令，想必你们也不敢随便违抗。这样好了，你们几个就去金龙的屋子里对付对付，金龙的屋子虽然简陋，但好歹是个容身的地方，怎么也比站在外面强，煤球都是现成的，你们若是嫌冷，只管拿去引燃了取暖。事急从权，金龙屋子里的东西，哪个能用上你们就尽管用，不必跟他客气，回头他若是不高兴，自也有我顶着。”又看着小春子道，“小春子，说句实话，今晚上的事儿发生的有些突然，火龙帮的做事风格我又有些摸不准，九爷既然留下你照顾我们的安全，想必也是担心火龙帮会有后手。既然如此，你就住进我和阿曼的房间吧。正巧屋子里空着一张床，是从前润珍睡的，你犯不犯忌讳？”
小春子听她安排的井井有条，口气不急不缓，偏又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威严，让人不敢拒绝。他自幼就跟着唐九城，自然明白九爷对她的好感，从前没接触时，他嘴上虽然不说，但却觉得九爷高高在上，以鱼莹这样的出身，的确是有些高攀了。但今儿打过交道之后，却越发觉得九爷的眼光极好。看她的年纪应该和自己一般大，但真遇到了事儿，却不慌不乱，安排事情也是明明白白，不卑不亢。与她相比，倒是来在水一方年头更多的阿曼，有些慌了手脚。
他越想越替九爷高兴，微笑着答应道，“这有什么可忌讳的？我是怕两位姑娘不自在。”
鱼莹道，“事关生死，没什么自在不自在的。何况我知道你也是个守礼懂规矩的，否则九爷又怎么会相信你，把这样的事情交给你办呢？”这句话说得颇有水平，很自然地奉承了小春子几句。
阿曼在一旁听得连连点头，看鱼莹的眼神变得更敬佩了。
小春子自然高兴，乐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我哪有什么本事？都是九爷看得起罢了！”
“阿曼，你看我这样的安排可行吗？有没有哪里想得不周全？我到底年纪轻，若是哪里做的不对，你直接点出来就是了。”鱼莹转过头，看着阿曼问道。
阿曼连忙道，“自然可行，我没有意见，只是委屈了你们。”对着小春子几人真心实意地说道，“若是有什么少的，只管过来和我们张嘴要，我们屋子里要是也没有，我再拿钱让你们买去！”她在在水一方多年，又极受五爷的看重，身份和地位自然不同，按常理来说，以小春子他们这样低下的打手身份，阿曼多少是有些不屑一顾的。平日里见到了，基本上也就是点头之交，有时候连话都不会说一句。但她却是个绝顶聪明的，刚见到鱼莹对他们口气分外客气，虽然不懂，但也知道是个不能得罪的，因此表现得相当客气，仿佛将他们当做了自己人似的。
跟在小春子身后的几个人见她这样，顿时兴高采烈地说起了话。
“没什么需要的，能守着阿曼姑娘的安危，那是我们的荣幸，是旁人几辈子也修不来的福气。”
“阿曼姑娘尽管放心，我们就是不睡觉，也一定保证你们的安全。”
七嘴八舌，说得热闹无比。
他们其实是不认识鱼莹的，毕竟她来在水一方的时间还短，虽说与九爷经历了一些事儿，但一来九爷行事向来张狂，尤其是身边的女人，更是走马灯似的换个不停，二来她在在水一方也只是接接电话而已。九爷吩咐他们来保护她的安全时，他们是相当不解的。
她到底是什么人，九爷为什么如此看重？
难道……九爷这次是真的动了心？
不过这话也只能在自己的心里想想，到底不敢真问。但阿曼就不一样了，跟在五爷和九爷手底下做事的人，有几个不认得阿曼的？她坐得可是在水一方的第一把交椅，在前院的地位就相当于后院的金枝一般……平日高高在上仙女一般的人物，今日竟然放低了身价，和他们客客气气的说起了话，这可是旁人抢都抢不来的福气。阿曼在五爷那里是说得上话的，回头若是有机会，她能在五爷跟前儿替自己美言几句，那出人头地，还不是指日可待吗？
这些打手愿意舍了性命跟着五爷与唐九城，也都是为了给自己争一个未来，如今机会就在眼前，自然格外卖力，只想让阿曼多看自己一眼，记住自己的长相，回头提携自己一下，也少走了不少弯路。
阿曼哪里不明白他们的心意？客气地笑了笑，柔声道，“天色晚了，大家累了一天，都早点儿休息吧。”
几个人这才点头哈腰的去了金龙的房间。
阿曼打开了房门拉着了灯，鱼莹就伸手要去引炉子，小春子一见，急忙接过手来，“往日也就算了，如今有我在，哪里能让姑娘做这个？这要是让九爷知道了，非要骂我是死人了。”
鱼莹也不跟他客气，“那就辛苦你了。”
等炉子引燃了，鱼莹与阿曼洗了把脸，躲在屏风后面换了睡衣，因为有小春子在，阿曼也穿得相当保守。小春子倒是分外的规矩，早早躺倒床上，把脸冲着墙壁，一动不动，也不知睡着了没有。
鱼莹冲阿曼安慰似的点了点头，两个人也没多说，关了灯，就这么睡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