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婚又开始了？”海瑟薇颇有些无奈地转过身。
“我拿身份证买的，就这一枚，往后就买不到了。”
狄庚霖耸耸肩，望着她的目光坦然而无所畏惧。“第26次求婚，这次不一样，你知道的。”
当然不一样，这次他带着不可以开玩笑的戒指前来，在她26岁的生日上进行第二十六次求婚。钻戒上的钻石不可谓不大不让人心喜，求婚现场不可谓不俗不喜庆……一个婚求得男方都处变不惊习以为常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海瑟薇目光沉邃下来，没说话，只是指腹轻轻摩挲过戒指里面的英文刻痕。牌子她知道，一个男士一生仅可以凭借身份证定制一枚的戒指，确实有够毒辣，自绝后路这是。
不过说起来也怪，从第一次他跪下的时候，她脑子里就犹如被大鼓锤震碎，拒绝得很艰难，想破脑袋地找借口。再后来，都不用想了，随口一句话都是借口——
“嫁给我吧。”“不了，我忙。”
“菜好吃吗？给你点的最贵的呢，嫁给我吧。”“别啊，等我拍完这些菜发个朋友圈先。”
“嫁给我？”“心情差，不嫁。”
“今天穿得太帅，所以我又来求婚了。”“那可不好意思，我长胖了，得拒绝你了。”
……
这回……是玩大招了。她一退再退，还想退来着，但狄庚霖在逼他。
看狄庚霖扬着下巴，不可一世笑得七荤八素地斜视她：“说了我就买一个戒指，就套你手上啊，以为小爷在跟你开玩笑吗？”
老实讲她爱死了这个男人这种嚣张不可一世的笑，看着贱的要死，但是信心满得仿佛全世界都按他走的一样。可是问题就在这里啊，她答应了求婚，就不可以走了，也不可以死，死了他还得守寡……海瑟薇苦恼得很。
“今天我生日。”海瑟薇突然笑说，“生日的话，什么都要听寿星的。”
“听啊。”狄庚霖说，“我向你求婚了，就在听你的回答。”
海瑟薇就笑不出来了，手松了松，又紧了紧。
手心里捏着的像是一块滚烫的烙铁，手指几经松开，狄庚霖的目光慵懒而如炬，漫不经心，却牢牢盯着她那只握着气球的手。
现在的他们隔着几步，中间也像隔着一个巨大的看不见的气球的气球似的。气球这边是她，那边是他。
海瑟薇眼里藏着东西，狄庚霖眼里也藏着东西。但他不说，她也佯装如常，日子打打闹闹过，就连见面也仿佛稀松平常……然后中间装着一片空气墙的气球就一直膨胀。
海瑟薇想了想，最后从包里掏出一直墨水钢笔，抬手把气球戳破了。
“啪”的一声。
气球炸裂，细线萎落在她手里。
海瑟薇依旧寻常地把戒指像塞钱一样往包里一塞，又从身边扯了几把钱，继而没什么表情地转身进房间了。“饿了，煮饭去。”
没戴上也没推开，那应该就是在做最后挣扎了吧？
狄庚霖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很快也屁颠颠地进了厨房。
只要没像上几次那样拒绝得很干脆，那就还是有戏的，这么一想狄庚霖还算愉快，撸撸袖子，一边哼着小曲，一边就开始了给海瑟薇准备的这爱心满满的“最后的晚餐”。
问题是他哼的什么鬼？
——撸呀撸呀撸呀撸呀撸……
不一会儿就传来海瑟薇房间掀桌子的声音：“狄庚霖你再唱一句试试？！”
……
狄庚霖做了一桌子的美味，做好的时候，海瑟薇已经在房间睡着了。
他推门进房间，看见海瑟薇蜷在床上，拖鞋也没脱。身上落满圆滚滚的气球，衬得她脸颊又有些消瘦，手里还攥着那枚紫水晶的戒指。狄庚霖眸子暗了暗，刚才的好心情突然之间烟消云散。
无来由的，他感觉自己因为头一次因为一个女人心里这么揪得慌。
海瑟薇这阵子总是无来由地犯困，嗜睡。狄庚霖说，你就住我那儿，海瑟薇不同意，非要一个人搬回公寓。
有时候她心里在想什么他知道，有时候却完全摸不准，像面对着一个陌生女人似的。
——你和一个女人谈恋爱，明明已经爱得很深很深了。解了她身上所有的衣服，却无法做到坦诚相对。但是她总有块地方是对你封锁的，你什么也看不到。
狄庚霖注视了她一会儿，上前，把一边的被子拉过来想给她盖好。海瑟薇的手无意识地放在自己小腹上，睡梦中，睫毛静谧如秋草。
狄庚霖住了手，就那么迟缓地沿着床沿蹲下来，呼吸距离她的小腹几厘米近，目光近乎失焦地盯着，房间里的时间犹如静滞。
那里面有他的孩子，他碰都不能碰。
……
海瑟薇香睡之后舒服醒来，醒来的时候还是满眼的气球。身上盖着被子，脚也被人收到了被子里。她微微一怔，随后翻身，就滚进了狄庚霖温热的胸膛里。
狄庚霖侧着身子，撑着一边的俊脸笑眯眯地看着她，“睡好了吧？”
“嗯？”海瑟薇醒神地揉揉眼睛，“几点了。”
“晚上了。”
“晚上？！”海瑟薇惊声弹射坐起，看着房间明亮的大吊灯，懊恼不已，睡了这么久！“那饭菜不是冷了？”
“没啊，你还在睡觉，我怎么会让饭菜冷呢？”狄庚霖满眼温柔地说，指指自己肚子：
“在这里呢。”
“……”海瑟薇气噎，再摸自己嘀嘀咕咕的肚子，顿时饿得人想肆意流一碗迎风泪。
没一会儿。
“再做一次吧？”海瑟薇央求道。
“求我啊。”狄庚霖说，眯着狭长的的凤眼，风情无限。
“求你。”海瑟薇毫不犹豫地撒娇搡他，又在他怀里娇媚地滚来滚去，勾着他的脖子，两只眼睛变成求宠的哈士奇，“亲爱的，再做一次吧？就一次，我保证再也不要了。好不好？O不OK？”
滚来滚去。
滚来滚去。
“姑奶奶。”
才没一会儿，狄庚霖的目光就严肃幽沉起来，很快翻身而起地把海瑟薇按倒在床不准她乱动，“这个对话本来就够污了……你还这样滚，你是想要我做……啥！”
饭还是你。
海瑟薇于是乖乖不动了，任由自己两臂被他压在头侧，两人这么静静地四目相对的望了一会儿。
望着望着，眼神就都软了热了。一时间，瞳孔里互相映满着对方的脸，除此之外，并没有别的东西存在于这个空间。
“吻我。”海瑟薇低声说。
狄庚霖于是低头吻她，唇间浅触，舌尖轻舔。
这个吻轻柔缠绵，一点没有平日两个人唇舌痴缠的热辣劲，反而像是温溪像是夜风，细水婵娟，这个吻有点心碎的味道，黝黑的眸子里刹那间仿佛有股说不清化不开的怅惘悲伤。
海瑟薇一贯受不过他热情如火的攻势，却突然发现这个男人温柔起来，更是要命。
他什么都不做，就是吻她，也让人心猿意马，分身无暇。
直到一吻完毕，海瑟薇轻颤着睫毛张开眼睛，才看清他眼里的融成水自己。
狄庚霖说：“嫁给我。”
“你要娶的女人是谁，你知道吗？”海瑟薇问。
“奥菲莉娅·海瑟薇。”狄庚霖说。“别废话了好吗，我很确信，不是安妮·海瑟薇。”
“你抵挡的了我的过去吗？肩负得了我的未来吗？”海瑟薇问。
“也许不能。”狄庚霖轻笑，“但我可以接受。”
“怎样都接受？”
“怎么样都接受。”
过去也接受，未来也接受。
你走了也接受，你死了，也接受。
……
海瑟薇定定看住他几秒，最后倏然别过头撇开目光，仍是自暴自弃。“我不该来中国。”眼角一闭，掉落一颗泪珠，
不该来中国，不该认识你。
“这是命。”狄庚霖额头压在她额头上，鼻尖抵着鼻尖，嘴唇对着嘴唇，仿佛摩擦着黏在她唇上。“你不来中国，我们也会在另一个地方相遇。”
他含声嗤笑，胸腔像是沉闷的鼓点在震动。
“这么肯定？”海瑟薇睁开眼睛望他，疲惫的眼里多了点璀璨的蓝光，仿佛来了点兴致。
“听说过历史的自我修补理论吗？”狄庚霖点点下颌，翻身放开她，和海瑟薇一起躺平在了全是彩色气球的房间床上，望着天花板上的气球。
“讲讲。”
“其实很简单，历史比作一条长河的话，时间就是这条河里流逝的水。”狄庚霖双手交叉，抱枕在自己后脑勺，声音淡淡的。“你丢一颗石子进去，溅起水花和涟漪，扰乱乱了某一刻的历史进程。”
“你以为你切断了那一秒水的直线联系，改变了水流的流向，然而你瞧，随着时间的流逝，石子落到底，水流还是会恢复原来的形状。水的流向并没有改变，大家看到的水的表面形状也没变，也就是最后，我们所悉获的历史不会有什么不同。……简言之就是，历史上如果有人谋朝篡位，那么就一定会有人谋朝篡位，不管这个人是张三还是李四。”
“怎么满满的宿命论的感觉。”海瑟薇笑。“你一个当医生的怎么比我们还相信这个？”
“就是因为当医生，才更能体会那种感觉……有时候九分把握的手术，你的病人还是死了。”狄庚霖摇摇头。“那种感觉让人非常难以形容，但却让我对另外一件事情深信不疑了——”
说到这里狄庚霖偏过头望着海瑟薇，坚定一笑：“可能是新西兰的某个农场，可可能是迪拜的某个酒店，或者是赤道几内亚的某个小岛，谁知道呢……毕竟我从前也喜欢旅游。但不可改变的是，我们一定会遇上。”
然后，依然爱得干柴烈火。
狄庚霖又一次把海瑟薇说服了，上一次，他拉着她十指交握，告诉她她是他不可或缺的无名指。
他每每流露出这种似温柔又和纨绔无关的神情来，海瑟薇的身心都会受到极大的拉扯……这次，又一次觉得自己在劫难逃。
“嫁给我吧。”
狄庚霖牵起她的手，另一枚戒指用他的大掌包着，握在她手心，“遵循历史规律。……如果注定你是我的女人。”
……
正在家里，围着那个万能的烧烤桌麻将桌吃烤串的鱼小满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你电话。”
正在往上面放着土豆片的简律辰觑了一眼手机，不情不愿地提醒鱼小满。
“哦，是蝴蝶。”
拿着根鸭脖，和秦寿简浔聊得正欢的鱼小满回头看了看桌角，很快一抹嘴上的油把鸭脖递给简律辰，抽了张纸擦擦空出一只手，就接起了电话按了扩音，接过鸭脖继续啃。“什么事儿快说，没事儿我挂了吃烤串呢。”
“有事有事，别挂！”狄庚霖那边急匆匆一喊，剩下半句就脱膛一样紧跟而至，“我结婚了，我现在要结婚！”
“……什么？！”
鱼小满吃的差点卡住，简律辰，秦寿和简浔也同时望过来。
“你说啥，你和谁结婚呢？今天是不是没吃药。”鱼小满停下动作小心翼翼地问，不可能是海瑟薇呀海瑟薇头两天才说狄庚霖这种货色老娘玩玩就甩了的怎么可能是海瑟薇？
“海瑟薇呀。”狄庚霖的口气这回听上去是真的不可一世，自得满满了，一副非常骄傲娶了全天下第一的女人的样子。“海瑟薇现在要和我结婚了，趁热打铁，小满你赶紧给我念念神父词，我们这就交换戒指。”
“啥？……”
鱼小满惊从中来，飞快地在简浔衣服上擦了擦手捧起手机。“什么节奏你们这就结上了……我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呢我……”
“红包回头再准备吧，你现在给我念神父词就好了。”狄庚霖的声音急不可耐，看起来一秒钟都不想浪费的样子，生怕海瑟薇悔婚。
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今天……要趁着这个这个这个温情浪漫的气氛还没散去把海瑟薇给套牢了！要不时效一过她指不定啥烂借口都蹦出来又反悔了……狄庚霖的切实想法。
“你不会把人绑了在逼婚吧，瑟儿呢，让她应一声？”鱼小满狐疑。
“小满不相信，你告诉小满你马上要和我结婚。”狄庚霖十足较真地把手机放在海瑟薇嘴边。海瑟薇不情不愿应了一声，看着狄庚霖激动的脸，心里已经开始擂鼓捶胸地后悔。
刚才怎么就一时脑子抽答应了呢！
“可是，可是……我不会神父词哎……”
鱼小满回忆了一下，然后羞赧地说，把希冀的目光投向了简律辰。“我问问律辰他会不会啊。”
“大老板！——”
电话里海瑟薇听见简律辰三个字，仿佛求救般地冲着手机喊了一声，拜托拜托……不要会，不能会，她真的已经后悔了……
然而十项全能好青年简律辰，不孚众望不出意料地回答了一个字：
“会。”
海瑟薇：“……”
狄庚霖很高兴：“那敢情好，简律辰，你快帮我念念，等酒宴的时候我请你。”
简律辰若有所思，然后在鱼小满点头鼓励的目光“嗯”了一声，海瑟薇心中叫苦不迭。
“开始开始。”
狄庚霖掰过海瑟薇双肩，两人盘腿坐在满是气球的大床房面对面，他脸上的表情很激动很欣喜。“念简单点，速战速决。”
然后神父辰就开始了。
“新郎。”
“哎！”
……这声哎可真是狗腿气质尽显无疑。简律辰默了一下，然后继续：
“你是否愿意这个女人成为你的妻子与她缔结婚约？”
“我愿意。”
“你是否愿意爱她无论疾病还是健康？”
“我愿意。”
“你是否愿意爱她直到死亡将你们分开？”
“我愿意。”
狄庚霖以迅雷下载的速度飞快地在简律辰问题后面跟答出三个“我愿意”，简律辰于是又转向了海瑟薇。“新娘。”
“什么事。”海瑟薇回答得有气无力。
狄庚霖紧张地看着她。快问，快问，赶紧问完，千万不要出岔子。
“你是否愿意这个男人成为你的丈夫与他缔结婚约？”
“愿意。”海瑟薇已经有些烦躁。
“你是否愿意爱她无论疾病还是健康？”
“愿……意。”海瑟薇已经有些迟疑。
第三个问题，画风突变。
“你是否愿意改掉想吃薯条时自己另外点一份，而不是坚称自己不想要接着以尝一根为名吃掉他另一半薯条的不道德行为？”
狄庚霖一愣，鱼小满一愣。
一脸失落的简浔和秦寿都跟着一愣。
这时候，作为一个资深吃货以及骨灰级穷狗抠搜货的海瑟薇一跃而起，终于激动且兴奋异常地如愿响亮喊出那最后的三个字：
“——不愿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