测评工作结束后，职工们的评议意见让成宏业吓了一大跳，大致有七八条，主题都是反映他不讲原则让王小青占了信用社的便宜，而且有人举报他作风不检点，和有夫之妇姘居，等等。联社领导为此找成宏业谈了话。批评意见是背对背的，他不清楚是谁提了这些意见，但是他还清楚了，信用社里有许多人对他的奉献并不领情。
成宏业跟自己说，管他呢，领情不领情让时间说话吧。他为了那位客商口头上应承下开户的事，又跑了好几天，等250万元汇到信用社账上，成宏业又忙着下乡收贷结息，总之，几乎有一个月的时间，成宏业没有在自己办公室里稳坐过，信用社一些事交给老梁处理。
老梁这段时间精神焕发，工作特别有热情，以前是躲在办公室里不出来，等着人去找他，现在他是基本上不在办公室里坐着，到各处听取群众意见和建议。每到一处都是像幽默大师一样妙语连珠，逗得大家哈哈直笑。
大家都认为对新聘信用社负责人到任工作测评一过，信用社肯定会调整，一把手的位置非老梁莫属，有人甚至传出话来说联社领导已经找老梁谈过话了，就差发文任命了，成宏业这回彻底没戏唱了。当有人问老梁这是不是真的时，老梁笑眯眯地说：“我怎么知道领导的安排呢？在什么岗位上都是为党工作。”
那是一个下着小雨的下午，信用社突然来了两个穿制服的检察官，他们找到老梁的办公室，老梁不在，当时老梁正在营业室和柜台上的人谈笑风生。两个检察官出现在老梁面前时，老梁没有一点准备，他笑着请检察官们到他办公室里去说话，他认为，这些检察官一定是为成宏业来的。可是检察官的回答却使老梁和在场的人大吃一惊，一位年长的检察官说：“不用去办公室，咱们直接回检察院吧，有点问题我们要向你了解。”
老梁就这样跟着检察官们垂着头走了。
老梁一走，成宏业被联社领导叫回联社，不知道联社领导跟成宏业谈了什么，反正成宏业回到信用社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老梁的老娘找到成宏业，哭着求成宏业找人把老梁保出来，老梁的老娘说：“我的儿子有心脏病，他怎么能受得了那个苦啊！”
成宏业不知道老梁出了什么事就跑到检察院去问情况，检察院没有人回答他，他又跑到联社去问，联社领导说检察院也没有跟他们打招呼，看来情况不妙，恐怕老梁一时半会是出不来。成宏业觉得回去没法向老梁的母亲交代，就一个电话找到王小青，王小青在电话里告诉成宏业实情，王小青说：“你以为那个包工头不告信用社就不告别人了？老梁拿了人家万把块钱的好处，人家白扔了钱，能罢手吗？”
成宏业说：“那包工头不是和信用社结算了吗？你求求包工头，放了老梁吧。”
王小青在电话里笑道：“成主任啊，你真会说笑，我是谁呀，说放谁就能放了谁？”
成宏业说：“就当我个人求你，行不行？老梁也是为信合事业工作了二十多年的老同志啊！”
王小青说：“工作了三十年又能怎样？你还替他求情？你不知道他到联社告你多少次？在对你测评中，就是他给每个联社领导写了检举你的材料，你还要替他说话吗？还要替他求人吗？”
成宏业一时说不出话来。王小青继续说：“要不是你没有私心，一心想着信用社的工作，你现在还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好好活你自己的吧，别管别人的闲事了。”
成宏业想了一夜还是决定替老梁想想办法。
可是，老梁用不着成宏业的办法了，老梁到检察院不到三天就心脏病发作死了。等成宏业再次见到老梁时，老梁已躺在太平间里了。成宏业拿掉老梁脸上的白布，他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端详了老半天，老梁脸上的表情十分平静，没有一点痛苦，那真是一张与世无争的脸，成宏业甚至有些羡慕老梁，甚至觉得撒手人寰并不一定是一件痛苦的事。
老梁火葬那天，成宏业借了一辆面包车带着单位的同事来给老梁送行，开了个小型的遗体告别仪式。老梁也算走得很体面了。
离开前，穿着火葬工衣服的马小峰追上成宏业，但是他没有和成宏业握手，他十分诚恳地说：“主任，我这双手你就不要握了，今日不同往昔，我在这里已工作两个月了，在这地方我反省了许多，也让我明白了许多东西，我以前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请你原谅我。另外，给嫂子带个好，就说我马小峰不是人，对不起她，别的话我就不多说了。”
成宏业握住马小峰的手，一时也说不出话来，就在这时，成宏业的手机响了，他对马小峰说：“我有点急事，得回信用社，以后常到我家，我们喝酒，让你嫂子弄几样好菜。”
成宏业说完，坐上面包车，向金色的田野疾驶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