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近来如何？”粗粝沙哑的声音摩挲在如水的夜色里，便像是吐着信子的黑蛇，让人心中生寒，如坠冰窖。
冬锦短暂犹豫后即回道：“春狩前公主多在府中，或是看书，或是在园子里四处闲逛，碰着有世家公子的拜帖也会去见上一见，总体来说并无异常。昨日中了两种毒，所幸被郎溪言给解了，现在还有些虚弱。”
“她与连城的关系呢？”
冬锦抬头看了眼背对着她的男子，面有纠结。
“嗯？你知道我没多少耐性。”
冬锦一咬牙，道：“公主和将军的关系好了很多。看上去不仅不再怕他，还很依赖他。而将军对公主也很疼惜，处处呵宠。冬锦不知其中的原因，现在公主身边还有另一个侍女，是将军送来的。所以冬锦不能像以前那般一刻不离地跟着她。但是公主依旧不曾参与进太子的计划，相反近一月内她与太子相处得都不算多。”
“好好盯着。若她露了苗头要正面支持太子，通知我。”
“……是。”冬锦垂头应下。而男子则迈开了脚步向幽深无光的林子里走去，不消多久即隐匿了身形。
冬锦暗暗松了口气，抬头打量了眼四周，确认没有其他异状后便转身离开了此地。
微暖的风拂过密林与飘扬在营帐上方的旗帜，及至到了那片被火焰熏染的夜空即骤然变得灼热。
连城将片好的鸡肉送到意安面前，神色淡然得好似早已经习惯这样的举措。
意安从他手中接过短匕，充当着餐具进食。本以为缺乏相应的调味品，这些东西不会有多美味，可没想到真入了口却发现是出乎意料的好吃，让她忍不住弯唇笑开。她向怀锦瞥去，笑得恣意灿然。虽说这炫耀得颇为幼稚，但对付起怀锦还是相当有效的。
“看来搬去公主府没做错，你们现在倒比一般的兄妹还亲了。”安王笑道。
连城未应，意安便道：“之前总听别人说表哥在战场上有多厉害可怖，意安又是自小被母后和太子哥哥爱护着，所以才担心做错了事触怒表哥呀。万一他拿军法惩处我怎么办？现在好了，意安知道表哥待人还是很亲的，想要什么都可以呢，哪里还会再怕？二哥，你说是不是？”
“呵，怕你这表哥是只待你好吧？你让其他世家千金来评断，我相信还是说他冷漠孤僻得多。”安王倒了酒水递来，“想当初他刚随太子回京的时候，不过将十八，意气风发的模样可没少让那些姑娘痴迷。奈何想提亲的大人们谁都没能踏进他的府邸。纵是如此，他们也未曾放弃。可惜啊，你这表哥很快就又逃回边疆去了，去年将回。”
意安接过酒杯，心情大好地弯弯眉眼，回道：“那最好了，我就喜欢只待我一人好的，谁都抢不走。”
安王微怔，随后笑意更盛，附和道：“好个谁都抢不走！意安如今也是胆大了，竟当着我们这么多人的面袒露对连城的情意。不知这表哥又是如何作想？”
意安呆愣住，没想到安王会曲解了她的意思。却是不知是无意还是故意？而且，假使传出去……旁人岂非就将她和连城绑到一起去了？正欲解释，连城忽将她的酒杯拿走。
“她还太小。”
意安仰面，见连城将她的酒给喝了，不由扁扁嘴，不满道：“我能喝。”
“入冬便十五了。将军便是不想这么早娶回家，也该早日定下以免夜长梦多。要知道昨日不少小公子都看对眼了，央着各自爹娘求接近意安的法子呢。”
意安闻言呛了呛，心里更是佩服起安王，这曲解绕话的本事是一等一的高啊。若非现在得让他相信她和连城是一边的，她早轰回去了。思及这一点，她索性全部交给连城。不过未免待会儿说出什么不合宜的话，她绕过连城直接端了酒壶来，给自己倒了酒。
在还是苏凌雪的时候，她几乎是夜夜饮酒，却从不敢喝醉。直到现在想起，她依旧为那个女子心疼，也不知在自己走了后，会是谁留在那副身子里，还是说……什么都没了。
愁绪来得急而猛，让她一连喝了六七杯。
再倒时，连城又取了她的酒杯，道：“是我的终究是我的，别人觊觎那也拿不走。安王，你认为可对？”
“错！只要锄头使得好，没有墙角挖不倒。”在安王出声前，意安率先答道。
安王摇头笑了笑，道：“你还是将她送回去歇着吧，瞧这架势估计是喝多了。”
“二哥这是看不起意安呢！才喝了这么点儿，可能醉么？不信我再喝给你看！”意安抢过酒壶仰面，想着直接灌进嘴里，全然没察觉到此时的自己早已面色绯红。眼见那清凉的酒液倾泻而出，酒壶却被连城给夺了去。紧接着，身子也被连城扶了站起。
连城道：“我们先回了。”
“不……我得向二哥证明，意安是能喝酒的……表哥你不能拦着我……”
连城揽着她的腰，半搂半抱地将她带离。
明宣这时站到了安王身边，问道：“王爷以为如何？”
“后天我会找意安，也该弄清楚了。怀锦你去把容灵找来。”安王应道，举杯凑到唇边，一口闷了。
人声渐远时，意安挣开连城，并快走几步到了他前面，这才放心地将心中的困惑问出：“表哥你想让安王信我选了你，法子有很多，何以挑了现在这条路？很明显后面会因此生出很多麻烦来。”
“过来，我有话与你说。”
意安不解，她回头看去，见连城站着不动便知道是有其他情况，于是又退到了他身边。
“怎么了？”
连城忽而凑近，低道：“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因为这最有效，对他们也最可信。世上还有何人是比陪伴长大的母后和兄长更重要？又有什么比日后的皇权地位更重要？你选了我，除非我兴兵谋反，否则如何比得上未来的帝王？安王会信，因为他身边有个痴迷于我的成安。成安不比你，想要得到所想的就只能仰赖别人的力量。与此同时，信王却不一定会信。嘘……有人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