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后，1937年，长沙。
“程小勇！你下次再把换下的衣服放我这里，我直接就把它扔了！”
“姐，这是最后一次啦！”
“真是越来越懒了……”程栗子极不情愿的把程小勇的衣服放到水盆里，再看看有一堆要换洗的衣服，一股火冒了上来。她就一直想不明白，来根据地六年，每天除了看书学习就是洗衣服，再就是帮着根据地的张婶做饭。杨肖凯倒是很忙，但几乎每周都会抽时间来看看她。每当栗子问起杨肖凯自己什么时候能正式加入共产党，杨肖凯总是说再等等，让她先跟着根据地的老师好好学习。
程栗子把盆子放下，倚靠在窗户边上，想着自己今年都十八岁了，爹以前说过十八岁就意味着长大成人了，可以做许多事情了，她现在的唯一的愿望就是入党，因为就在六年前她来根据地的第一天，那样铿锵有力的宣誓让她始终无法忘怀。那是怎样的一种信仰啊，在宣誓的那一刻好像是在做一件伟大的事一样，整个人都精神抖擞的。
栗子转身望向镜子里的自己，此时的栗子已经出落成了大姑娘，个子高挺，那双机灵的大眼睛比小时候还透着一股灵气。栗子转了转头，两个麻花辫子也随着一起扭动，看看自己长长的头发，栗子倒是叹了一口气。
“真无聊！”
“呦？谁无聊了这是？”栗子正嘀咕着从门外走进来一个人，手里拿着包装好的烤鸭，一脸笑面走向栗子。
“杨叔叔！当然是我无聊，每天除了读书就是洗衣服，实在是太没意思了！杨叔叔，你看看给我安排点别的活呗？”栗子可得再跟杨肖凯絮叨絮叨，虽然这话栗子没少说，但是软磨硬泡这办法总得有点收获吧。
“栗子啊，别着急！叔叔心里自有打算，来，这是新出炉的烤鸭，赶紧尝尝！”栗子就料到杨肖凯会这么说。
“想什么呢！快吃啊！要不一会小豆子回来了你就吃不着了！”
其实根据地的经费一直吃紧，平常的饭菜也是素食为主。上次来的时候栗子就问过杨肖凯，自己特别想吃一次烤鸭，杨肖凯就一直惦记着。栗子虽然嘴上说想吃烤鸭，但是她心里明白现在这情形她是吃不上的，但她没想到杨肖凯真给她买来了，心里倒有些不好意思。
“杨叔叔你又忘了，小豆子现在叫程小勇！”栗子一边说着，一边打开烤鸭的包装，撕了一小块肉，
“哦对对，你看我这记性。这小子跟你倒是挺亲的，自打你俩来到这他就天天跟着你，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们是亲兄妹呢！”
“他啊是胆子小，跟他差不多大的就我一个能跟他说上话。对了，我给他留了个鸭腿，叔叔剩下的你拿走吧，给其他的叔叔阿姨吃吧。”
“这孩子，我就是给你们买的，你还跟我客气什么！”
“我们又吃不了那么多，再说了吃那么多肯定还想吃，万一我天天管你要咋办！”栗子变说边把烤鸭重新包好，顺手塞进了杨肖凯的包里。
“姐，我回来了！”栗子听见小勇的声音，赶忙催促杨肖凯。
“杨叔叔快走吧，小勇他回来看见这烤鸭你肯定就带不走啦！”
杨肖凯想要再说些什么，看着栗子一直把他推到门口，笑着摇了摇头，“你这孩子。”
“杨叔叔来啦，又给我们带什么好吃的了？”
“程小勇，快进屋，你杨叔叔怕你吃不饱，给你买了个鸭腿。”栗子向杨肖凯使了个眼色，转身把门关上了。
“姐，这鸭腿真好吃！杨叔叔在哪买的啊，这得多少钱啊？”
“那我哪知道，你就管吃得了，哪那么多问题！快吃，吃完跟我洗衣服去！”
“合着你刚才什么都没干啊，我不去，我还有作业没写完呢。”
“程小勇！你没写完作业你刚才出去疯去，少在这撒谎！”
“我那是有重要的事！非去不可！”
“什么重要的事非去不可？在这你不好好呆着总溜出去，不怕哪天撞上RB人把你抓走！”
“姐，我跟你说，我听说，RB人已经来咱们这边了，估计又得打仗了！”
“你小子别胡说八道！唯恐天下不乱！”
“真的！我这两天认识了个哥哥，好像就跟你差不多大，他跟我说的。他爸是长沙总司令部的参谋长，家里厉害着呢！”
“你撒谎能不能有点水准，你上哪认识的参谋长的儿子？”
“那我就得给你讲讲你弟弟我，见义勇为的英雄事迹了。这哥哥叫陈新，他爸妈太过于保护他不让他在学校读书，给他请家教然后天天闷在家里学习，那天我路过一个集市，就看见他特别慌张的向我跑了过来，我仔细看他身后有四五个人左右在追他，我就拽着他跑进了一个胡同，就这样我们就认识了。”
“然后呢？”
“然后我就问他，看你穿的这么好不像是惹事的人啊？他倒是挺谨慎没告诉我太多，后来我准备离开了他就告诉了我他的名字。再后来今天就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他跟我说好像又要打仗了，他爸妈准备把他送出国，但是他死活都不想走，他想留在这里，想让我帮他想想办法。”
“你口中的这个陈新应该是个谨慎的男生，你怎么知道他家是做什么的？”
“这你说的对，他确实没告诉我他家是做什么的。但是今天我们见面刚没说上几句话，他就走了，走的时候特别慌张。后来我就跟在他身后，不一会看到一辆车停在他旁边，下来一个年纪稍大的男人，看样子应该是他爸爸，俩人争吵了一会，陈新哥哥就被拉上了车。我一路又跟着那辆车，后来他停在了长沙军委司令部门口。但具体他家是做什么的，我是从门口的一个卖报童打听到的。”
“你说的是真的？”
“姐，千真万确！我能骗你么！”
“刚才杨叔叔来可什么都没说，你呀这事跟外人谁都不许提知道了么！快走，跟我衣服去！”
杨肖凯这边接到线报，长沙以南的一处庄稼地有RB人出没，据说正在接近长沙城的方向。杨肖凯正焦急的等着上级的指令好带兵堵截，这要是出事了遭殃的可是老百姓。
“杨队，上面还没来指示，咱们是继续等啊还是直接出兵？”
“还不着急！庄稼地挨着农民，都是手无寸铁的老百姓，真要是出事了他们还能活着？”
“也是，这农民要是都不在了，咱们的粮食从哪来啊，真要是打仗了，供给都不够！”
“杨队，我们听你的，你只要下命令，我马上把我的队伍召集过来！”
杨肖凯抽着烟一句话没说，他又想起六年前在东北，因为自己一时的冲动导致任务失败，死了那么多的孩子和两名同志，这一点实在是让他无法忘怀。要说杨肖凯其实是个优秀的指挥官，自打八岁就看关于打仗的书，对这方面尤为喜欢，《孙子兵法》更是烂熟于心。依现在的年龄，他也掌握了足够多的作战经验。
许久，杨肖凯吐着烟雾说道，“再容我想想。”
南京。
尹仲独自一人坐在会议室里，盯着头顶的天花板发呆。刚刚开完的会，好像并没有解决什么问题。这几年RB人从不消停，一直在挑衅他们的底线。南京政府的外交代表也曾多次向美国和英国提出请求支援，但都没有得到回应。尹仲担心这么下去，RB人就得得寸进尺了。
“尹校，有您的电话。”
尹仲长叹了一口气，拿起桌子上的记事本，起身向门外走去。
“哪位？”
“是我，秋禾。”
“哦秋禾啊，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想打个电话。”
尹仲这边稍微沉默了几秒钟，“我知道你一个人在广州很不容易，但是你不要忘了你现在肩上的责任，你已经长大了，这些我不说你也该知道。”
秋禾心里有些说不清楚的情绪。在她来南京的第二年，尹仲就把她送到了广州，广州有个秘密基地，地处城郊。里面全都是****秘密培养的学生，因为同黄埔军校是一个城市，作为毕业生的尹仲便托关系将秋禾送了进去。秋禾那年才十三岁，起初并未得到校长的同意，但是经过各种考核，秋禾的确没有让尹仲失望，就连校长都说，这确实是个可塑之才。
“你是天生做特工的料，好好训练，你马上就要毕业了，我在这里等你学成归来。”
“好。”秋禾挂掉电话，回想起五年来非人的训练，苦笑了一下。
七月的广州天气闷闷的，让人总有些透不过气来。十八岁的秋禾想着自己成年的这一天，心中有些苦涩，或许长大是个不断承受失落的过程，而你还要微笑面对。
广州终于下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