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有完全大亮,宝瓷匆匆从水榭的联络驿庄发了信给宁宁之后赶回来,江乐阜早起的镇民却已经噪杂成一片,为某间客栈的一夜倒塌惊诧不已议论纷纷。
宝瓷站在废墟前为这大手笔惊愕不已,不至于为了躲一个散财童子,连整间客栈都放弃掉吧!?
少年却淡淡扫几眼七零八落的木板,“这建筑是简易的,只是外表的壳子看着华丽,里面都是机关不是实的。魔道中有些人会用这种法子,方便随时消踪匿迹。就算有什么损失,他也会从金钱豹那里捞回来的。”
宝瓷瞧瞧他,“我说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少年只是淡淡垂眸睫毛微动,对自己的身世,仿佛有多少诉说不尽无法言语的隐晦与苦楚。
宝瓷嘴角抽抽,她这种连没爹没娘师父无良都能活得朝气蓬勃的孩子,实在对这种凄凉苦楚理解不能!所以她还是不要继续问了……
“走了,既然这里都被毁成这样一定找不到什么了,我们去找金钱豹!”
“不等援兵来吗?”
“清尊楼的人要来这里还得些时候呢,春桃若吃了亏就糟了,我们先去!他们会赶来的!”
“咦?清尊楼——?”少年还没来得及问什么,宝瓷已经转身飞奔离去,他只能匆匆跟上,把注意力先放到救人上。
金钱豹的宅邸是这江乐阜里最大的,有多大,宝瓷在飞上墙头看到那层层院落的时候就不想知道了。
她将一把药丸塞给少年,“吃了。”
少年眉头皱皱,看起来一个个都很苦的样子,但现在不是挑剔的时候,反正什么苦他都吃过,就闭了眼嚼都不敢嚼吞了下去。
宝瓷扯扯嘴角,丫吞药的样子倒跟笑笑有点像。
她掏出两个手掌大小鼓鼓的布袋,解开带子向两个方向狠狠扔下去,少年一瞬还以为是火药,在做好了迎接混乱的准备时却看到袋子里有什么东西小小的爆裂了一下然后无数细细粉末飞散,很快就随着风飘到很远。
“来。”宝瓷先一步跳下墙去,少年只迟疑一下便跟在她身后走进宅邸,见她一路畅行毫不避讳,宅子里的守卫和丫鬟倒了一地,竟见不到一个还竖着的人。
“这是……?”
“即效安眠药。”宝瓷不在意的应着,灵巧的跳过横倒在地上的家丁,一边说着:“普通人对这个是毫无抵抗力的,马上就会倒了,免得他们碍事。被过滤下来的都是有本事在身的人哦,就靠我们了!”
少年跟在她身后沉默着,好像,哪里有什么地方,生出些越来越熟悉的异样感……?
好像……很像呢。
是像谁呢……
宝瓷的行李都埋在了客栈的废墟里,她身上带着的东西也许不多。果然金钱豹能在这江乐阜称霸,手下能人也是不少的。
整个庄子大半的人一下子都倒了下去,顿时引起了骚动,打手匆匆戒备,一发现闯入的二人便从内院冲出来阻挡——“小哥跟好了!”
宝瓷说罢便灵巧的翻越,拿出自己的看家本事,鞭子一卷树枝,猴子一般荡过打手头顶,回鞭一扫继续向前奔去。
少年紧跟在她后面,然而她突然之间一转头,自己先吓了一跳——以为他只是后面跟着呢,几时已经跟她并肩了!?眼见前面的人已经又拦了过来,少年突然低声一句:“失礼。”一把扛起宝瓷,那纤细瘦弱的身子竟然扛得轻轻松松,灵巧的一闪便躲过了拦截的打手,左躲右闪,迅捷得像一道葱色的风。
“拦住他们!”
——而他们要拦的地方就是宝瓷要去的地方。少年突然用力把宝瓷往前一扔,亏她反应的够快,鞭子一甩踩着人的头顶就跳了过去。
宝瓷落地,回头瞥一眼被阻隔在后面应付打手的少年,抬脚就继续往屋里冲。
突然房门从内被一股内力震开,宝瓷险些一个不稳被震了开去,随即看到金胖子身旁跟着两个高手,抖着一身肉从里面走出来——
“呵——你倒送上门来了!”
宝瓷站定,倒是半分不惧,“春桃人在哪里?”
“想知道,就过了他们这关!”
一对二么?这个宝瓷可不干!
下一刻少年老葱色的身影已经无声落到她旁边——小子你速度很快啊。
二对二,这回可以打打试试!
在宝瓷抖擞着精神,两眼灼灼的盯着自己的对手并放心的把另一个人交给忧郁小哥的时候,金钱豹宅邸的大门外对街拐角处却有一个人,微微阴冷的盯着这里的大门。
“宝瓷在这里?”
“联络暗桩收到的请托向清尊楼求援,是这里没错。”
——进去还是不进?
笑笑那张挂着薄霜一般的脸让属下看不清他的心思,这位主子是要继续死扛还是冲进去露面救美呢?
他不说话,当属下的压力也很大啊——
“笑——笑笑!?”
从街那头带人骑马直奔而来的君安宁惊讶勒马,一时搞不清楚状况——“你怎么在这里——”但是以他对这两人的了解程度,也很快了然,“宝瓷在里面?你不进去吗?”
看到宁宁来,也就没有他露面的必要了。
“你快去,别说你见到我。”
宁宁应了一声也没敢耽误,忙带着人冲进去——可是笑笑啊,你千万不可以像你爹爹,越长越扭啊~
那厢宝瓷却很久没有打的这么淋漓畅快,虽然金胖子这两个贴身打手着实算得上江湖中的高手,她讨不了什么便宜,可那忧郁小哥着实配合得不能更完美。仿佛每一个空缺他都可以填补,甚至连她的挥鞭都不必顾虑,他竟能够一边对付敌人一边闪过宝瓷的鞭子。胜不在功力高低,只在他的敏捷灵活。
“废物!连两个小娃都抓住不!?”
金钱豹话音未落一支箭破空而来,在他脸庞擦过,活生生拉开一道皮肉——惊喊声都还没有出口,就见一众清尊楼护卫已鱼贯而入拿下两个高手,正站在院子门口一身元白锦衫同色披风手持弓箭尚未放下的,却正是君安宁。
宝瓷狠狠的给他愕然了一下,宁宁居然也有看起来很帅的时候!?
“你们是什么人!?”
宁宁不亏是君箫凌的儿子,年纪虽轻却看起来一片月华凛然让人丝毫不能小觑——“清尊楼主君安宁,来要回被你抓来的家人!”
哇哇——宁宁好帅!
宝瓷都想替他鼓掌一个,已经全然忘记自己要找宁宁算账的事。宁宁刚要来问问宝瓷的情况,一眼瞧见她旁边的少年,顿时瞪大了眼睛奔过来——
“千千!?你怎么也在这里!?好久都没见到你了!”
——诶?认识啊?
宝瓷看看少年,少年也正看向宝瓷,水墨般的淡淡眉眼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宁宁,他——”
君安宁丝毫没有发觉气氛有什么不对,一手拉着少年的手,另一手揉揉他的头无比亲切的模样,“噢,这是千千,大名周乐千,江湖上都叫他周小千或者周小郎,是笑笑的表弟——”
——诶??宝瓷看着周小千的眼神顿时神奇起来,竟然是笑笑的表弟!?
此时已经完全没有人理会金钱豹和他的手下,即便清尊楼已经隐退,它在江湖的余威依然让人不敢抵触,清尊楼的护卫很快便控制了场面。
只是周小千看向宝瓷时的目光依然有些隐隐约约的迟疑,试探着问道:“宁宁哥……她……就是,你夫人么?”
他们也有些年没见了,宁宁成亲的时候他东奔西跑也没来得及赶去看一看。那么,宁宁刚才进门说的那句话,眼前的这个……难道……
宁宁忍不住笑起来,“才不是,她才不是我夫人——”
周小千刚隐隐约约松一口气,就听宁宁继续道:“她是你表哥的夫人!”
——哗啦。
什么东西碎了一地。
宁宁依然大条着,拍着他的肩道:“虽然还没成亲,不过应该也很快就能喝他们的喜酒了——刚好你这次回来就别急着走了,留下来住一阵子等着喝了他们的喜酒再走啊——”
周小千勉强扯出个淡淡笑容,满盛了一蓑烟雨的哀愁,真叫人心都能看碎了。
可惜宝瓷没在看啊,她的注意力已经全部放到了正被清尊楼护卫带出来的春桃身上,直接扑了过去——“春桃!”
“姑娘~!”
主仆两人旁若无人的相见欢,其他人的注意力也正落在她们身上为这一幕欣然之时,不知几时偷偷绕到了房顶上的金钱豹的手下却突然落下提刀向宝瓷偷袭而来——
——他落下来了。
——他没能落得下来。
他的身体在半空便被一道劲风席卷,仿佛只是一道鸿雁白影一瞬而过连影子都没有留下,那人便已经直飞出去重重撞在墙上,软软滑落下来。
趴唧。
春桃抓着宝瓷的手已经被惊得连声音都忘了,宝瓷却只是默默,默默看看墙根下七窍流血的打手……
“……。”
——笑笑……你丫原来在这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