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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在祝山眼里,平常看着陈斌这个人并不像是个热心人。可是当他按照吴淑娴的吩咐跑到陈庄,将吴淑娴的郑重拜托说出来之后,没想到陈斌竟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帮忙。

陈斌仔细的看了好几遍吴淑娴给柳叶画的画像,他将柳叶的面貌特征都牢记住之后,便让祝山在屋里等自己的消息,随后他便独自一人前往了张木匠家。

陈庄张木匠的手艺是祖传的,他在陈庄这一带因为手艺好,收费又比较公道,所以从不愁没活干,他家里的家境也因此比较宽裕。唯一可惜的是,张木匠家一直子嗣不旺,他家历经几代单传,不想到了这一辈,更是好不容易生下个儿子张天赐,居然后来还得了病变成了个聋子。

所以张木匠夫妻两没少为这个儿子发愁,这么些年来,他们看着自己虽然耳聋,但却异常聪明的儿子,常常在背后叹气。为此张木匠的二个姐姐也没有少跟着操心,两人给这个聋子侄儿张天赐介绍了好几门亲事,结果张天赐都看不上那些姑娘。其实说来也不怪张天赐眼界高,他的两个姑妈给介绍的姑娘吧,或多或少都是有些残疾的。可这张天赐本人除了耳聋意外,并没有别的毛病。

凭心而论,张天赐这人长得虽不帅气,但是随时都是穿戴收拾的精精神神的,他不光注重自己的仪容仪表,他还脑子特别好使一点也不自卑。他爹教给他的木匠活,他不仅是学会的很快,还偶尔能有所创新,为此没少给家里挣钱。他自忖自己并不比一般人差到哪里,甚至于比一般人还要聪明能干几分,自然不甘心娶个有缺陷的姑娘做妻子。

张木匠两口子只养活了这么一个儿子,眼看着他如此能干,老两口也不忍强迫他什么。于是这么一拖再拖的,张天赐便过了二十岁还没成亲。

而关于柳叶怎么辗转到了陈庄嫁给张天赐,说来也还真是有些命中注定的意思在里边。

那天柳叶从吴家偷偷跑了出来,还真是没敢去码头租船往省城跑。她知道自家小姨的铺子就在码头上,也晓得祝山和李铁每天一大早就会去开门,她很怕万一租船的时候耽搁了,被祝山和李铁给看见了带回家。所以她出了门就顺着官道走,以期能避开熟人什么的。

好巧不巧的是,这头一天晚上陈庄的大赌鬼陈老四,在清河县赌坊里输光了所有的钱,天一亮他正顺着官道往家走,就看见柳叶一个孤身的小姑娘,拿了个小包袱一路急慌慌的在赶路。他奇怪的看了柳叶好几眼,见她穿戴的不像是穷人家的孩子,遂动了歪心眼。

陈老四涎着脸上前去,和柳叶套着话问东问西的,只是柳叶倒也不算太傻,于是陈老四根本没问出什么来。

只是柳叶毕竟没出过多少门经历过多少事,她心里始终担心家里有人会来追自己,于是她便像陈老四打听那里能租到马车。

陈老四没套出柳叶的实话不假,可他也能从柳叶的神态和问话得知,柳叶一准是背着家人跑出来的。于是陈老四谎称自己可以带柳叶去租车,想将她带到一个僻静的地方收拾了她。陈老四带着柳叶左绕右绕来的一个破庙里,便原形毕露动手开始抢东西。陈老四不曾想柳叶会激烈的反抗,于是他一阵鬼火起,几拳就将柳叶打晕了过去。搜走了柳叶的值钱物,陈老四手痒了,准备再转回头去赌一把。

结果刚走出破庙没多远,陈老四便遇到了来县城办事的张木匠。陈庄的人都知道,张天赐想娶个好手好脚的漂亮健全姑娘,于是陈老四见了张木匠灵机一动,便带着张木匠返回破庙看了眼依然昏迷的柳叶,顺便陈老四还给柳叶编造了一个身世。陈老四要了五两银子,便将柳叶卖给了张木匠。

张木匠也实在是盼望着给儿子娶媳妇心切,他看柳叶长的模样还挺水灵的,穿的衣服也不差,便想着陈老四反正也没要多少钱,姑且将人买回去给儿子看看,若不行在卖了就是。于是他事情也不办了,让陈老四帮忙租了个车,就将柳叶带回了陈庄。

柳叶被陈老四那几拳打得有点狠,所以她一直到陈庄张木匠家才醒过来。她醒来看了看周围陌生的一切,心慌了,大喊大叫着要张木匠送她回家。

张天赐因为是个聋子,所以根本听不见柳叶说什么。他只是看柳叶人长得还不错,貌似也没有残疾,心中便很是欢喜。他当即就和自家爹妈说,柳叶他喜欢,愿意娶来做妻子。

可张木匠和妻子的耳朵不聋,柳叶说自己是两河镇吴都保长的亲外孙女,真正把他们吓了一跳。不过张木匠到底心眼还是有点多,他见自己儿子喜欢,便不动声色的先安抚答应了自己的儿子,转身就让妻子将柳叶给锁了起来。

张木匠不敢冒拐卖都保长外孙女的险,他先告诉儿子婚事得有个准备过程,随后就亲自去两河镇打探了一番,他想看看吴都保长家到底有没有走失外孙女。

这事其实说来还真是阴差阳错,吴家的姻亲虽然第一时间知道了柳叶出走的消息,但是事关自己和吴都保长家的切身名誉,于是大家一反八卦的常态,不约而同的闭紧了嘴巴,一点也没有往外面传有关柳叶走失的消息。

张木匠小心翼翼的观望了三天,没见两河镇议论吴都保长家走丢人的事,他的心里一下子踏实了,回家就给儿子办了婚事。

话说那陈斌到了张木匠家以后,他借口说要准备给妹妹打嫁妆了,便让张木匠拿有关于嫁妆的图样子来挑选相看。

张木匠并不知陈斌的真实来意,他误以为大生意上门来了,一面欢喜的和儿子张天赐一起接待陈斌,一面让自己的妻子去儿子的屋里拿家具图样。

其实仔细说来,张家人在生活上对柳叶不可谓不好,但是最初张家人就是不准她出儿子的房门一步。刚开始成亲那几天,张天赐看柳叶不从也还忍着。但是经过他两个姑妈的反复教育,说什么感情都是睡出来的,张天赐后来也觉得自己要是将柳叶办了,她也许就会定下心来了。于是张天赐白天什么都能将就柳叶,只是一到了晚上上了床,他必将柳叶办个一两回折腾软了才罢休。

柳叶她从来就没有杀人的胆,也没有从紧锁的房门逃跑的智慧,她见过了这么长时间,也没有家人找到自己,已经从最初的极其不甘心奋力反抗,开始有些麻木的自暴自弃认命起来。

张家人见她慢慢有了顺服之意,倒是也允许她能走出屋子了,但依旧限制她不能出院子的门。

此刻张天赐的娘见大客户上了门,忙着去烧水泡茶,便扬声喊柳叶将家具图样拿来给张木匠父子。

柳叶从来没有去过小姨的铺子,自然也没有见过陈斌。她挽着个妇人头,穿着一身的新衣,低着头面无表情的拿了图样进了堂屋。

陈斌几乎一眼就认定,这拿着图样进来的,张天赐的新婚妻子,就是柳叶。一经确认,他心情是有些小小激动的,但未免打草惊蛇,他终究没敢多说什么。陈斌装模作样的看起了图纸,浑然没注意,张天赐在一边用无比温柔的眼神示意柳叶回屋。

陈斌拿着图纸假模假式的和张木匠讨论了几句,最后好不容易找借口,说想回家和妹妹商量商量该定那种图纸样子好,这才从张家匆匆脱了身。转身出门,他就三步并作两步走,急急地跑回了自己家。

翌日一早,吴淑娴父女听赶回来的祝山说,在陈庄找到的那个真是柳叶,两人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继而两人顾不得感叹什么“踏破铁鞋无觅处”之类的话,急忙商量起了救人的对策。吴淑娴既想救了柳叶回来,又不想连累了陈斌,于是她怎么想都想不出,如何才能将救人的动静压在最小的范围。她觉得不管怎么说,任何时候乡民们抱团对外的意识都不能被小觑,而陈斌的家又是没法搬离陈庄的,自己万万不能让陈庄的人知道,是他给自己做的内应。

到最后商量来商量去,父女两都觉得如果不得不稳妥起见,最好就是打着衙门的招牌去解救柳叶比较好。两人都明白,自古以来老百姓都信奉“民不和官斗”的理念,有官府的人出门做这事,或许能事半功倍些。

为怕夜长梦多,于是两人顾不得那许多了,吴都保长一点也没敢耽搁时间,立刻就动身去清河县向吴六姐的公公求助。吴六姐的公公听完事情的经过,又凭借自己县衙典史的身份和好人缘,转身拜托了县衙的捕头来帮忙。

一切嘱咐停当,清河县的捕头带了两个心腹,在吴六姐她丈夫陈荣才的带领下,四人马不停蹄的赶到了陈庄。这四人到了陈庄并没有直扑张木匠家,而是按照计划先找了当地的保长,保长又叫来了里长,里长顺便又知会了陈庄的张姓族长和族老,等所有的人到齐了说明了情况,众人这才一起去了张木匠的家。

张木匠一家子猝不及防间迎来了这样一行人,听完事情的前因后果,他们一家子怎么都不敢相信这事是真的。尤其是张天赐,他通过母亲的比划了解了情况后,立刻紧紧的把住自己的屋门,说啥也不放柳叶出来。

陈荣才是柳叶亲亲的六姨父,他的声音才在张家院子里响起来,柳叶在屋子里就听出来了。她一时间悲从心底气,在屋子里放声大哭了起来。

本来有心上赶着来凑热闹的村人,一看张家有县衙的捕头和陈庄的保长、里长在,张家的族长和族老们也都在,一时都有些不安起来,倒没人敢贸贸然上前来了。

不论张木匠夫妻怎么解释,陈荣才都坚持要立刻带走柳叶,他为了完成岳父交代的任务,不惜威胁恐吓要去告张木匠拐带官眷家属。陈庄张姓的族长和族老其实都觉得张木匠家有点冤,他们本有心想护个短的,但是转念想想后背站着拿了刀的捕头,衡量再三觉得还是自身的安全最重要,遂放弃了自己原来的想法,一起劝张木匠夫妻还是识相点好。

张木匠夫妻一看这情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感觉大势已去,老两口啥也不想说了,只是流着泪,一起上前去拉着两眼圆睁、拼命蹬踹的儿子,躲到了自己的屋子里去再也没有露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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