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27899600000053

第53章 黑暗纪事

阿巴克斯王国是一个伟大的奇迹。这个国家中有一个名为哈尼森的省份,一直笼罩在黑暗之中,没有一丝光线。没有人看到过或听到过其中的情形,也没有人敢进入这个地方。然而,这个地方有时能听到人的声音、马的嘶鸣,还有鸟的叫声。

人们相信那儿有人居住,但不知道是什么人,而且认为黑暗的产生是上苍的奇迹。

——〔英〕曼德维尔《曼德维尔游记》

我坐在屋子前,等待着心爱的人到来。

没有光亮,但我能从来来往往的脚步声中,听出她的声音。

我在屋前屋后种下的黑色种子,开出明亮的花来,它们在黑暗中像星辰。我拥有的明亮越多,证明我越富有,这是我们这儿的习俗。

我坐着的身子,在黑暗中,发出轻轻的响声。

打开的夜色,青春湿润,如你的长发,散乱在我的膊弯间。

一辆拉土的重型卡车,拖着黑暗在路上奔驰。

手边的夜色是孤独的,拂不开的忧伤,像花朵开在寂寞的枝头。

那个小女子,穿着时尚的衣服,戴着一副小眼镜,头发高高地盘在脑后,她从外地来到我家,坐在灯光下,和妻子哭哭泣泣地诉说着到了更年期。

风,在黑夜里卷起,有着正气、力度和重量。

黑夜是一块锈蚀了的钢铁,在狂风中越磨越亮,直到呈现出锃亮的锋芒。

风在早晨熄去,像一个壮士,腰佩着利剑,涉水而去。

我没看见他的面庞,但看到了他壮士的身影,和留在水边的脚印。

我在这黑夜里静坐着,

我想要把面前的黑暗,转化成满纸黑色的文字。

我静坐时的身影,是孤立的,是在黑夜另一面行走的人,黑夜增加了旅程的艰难。

纸上的空白,发出响亮的声音,一朵花开放在晨曦里,鲜艳的红,浸透了黑夜的苦难。而我抬起来的面庞,布满了黑夜的斑痕。

想说的话,都凝固在夜色里。

夜色会变成一块石头,沉默着,直到晚年,做成我美丽的墓碑。

我的黑暗是戈壁滩上裸露的石头,黑色的,低缓的,无边的,像焚烧过后的痕迹。

虽然是低矮的,但它们一样是岩石组成的,有着坚硬的骨头。

我的黑暗,是原始的,远古的,荒废的,但它的内里是明亮的。它在等待着一场雨水,在发黑的雨水里,冲刷尽它身上的尘埃,直到露出它的光泽。

今晚的夜色,是水乡的夜色。它是植物里的果实。

这是洪荒时代,植物阔大的叶子覆盖在水上,叶子四周长满了毛刺,令那些食草动物望而却步。

它无须选择,只要有水,就能生长。

它开着艳丽的花,这种花比美人更令人销魂。

它结出的果实是尖锐的,它面对的是洪荒,它需要在空茫中寻找到一条缝隙。

它里面的种子终于挣开了壳的束缚,黑暗在风中,从坚硬的果壳里落下:一粒,二粒,三粒……

黑暗啊,这种植物生长出来的空间,让我们剥着果壳的双手,鲜血淋漓。

黑色的头发。

黑色的眼睛。

黑色的废话。

这群人从各地而来,如洪水从山坡上滚落而下,聚集在一起。他们坐在各自的座位上,发言,瞌睡,疲惫,无奈。

窗外的夜里,是一片沸腾的工地,那些工人们还在泥泞里忙碌着,他们弱小的姿态,快要被黑暗强大的麾覆盖住了。

黑夜更加的黑了。

窗外的黑头发与窗内的黑头发,搅动在一起,组成今晚的夜色,一半是黄色的汗水,一半是苍白的汁液,在荒草丛生的小河沟里流淌。

城市里,无数的灯光亮起来,它们聚集在一起,像一群群浮游生物游动在黑色的海面上。

列车拖着强烈的灯光狂奔着,它是一条巨大的鲨鱼,在黑色的海水里游弋。

夜晚是混乱的,千古的秩序已被废弃。

一盏绿色的灯遗失在马路上,像一张白纸,踩满了肮脏的脚印。

眼睛在反复地粘贴,删除。

“由于停车时间很短,请旅客不要下车,以免耽误你的旅行。”

夜色从打开的车门涌进,有着异乡陌生的味道,使人沉沉欲睡。站台上的一缕光线,漂浮着,是远方守候的情人的眼神。

停下来的列车又一次被谣言涂满了黑色,然后,轰鸣着开始离去。

我要用手撕毁这黑暗。

它与我签订的一切合约都是欺骗的。我要把黑暗里深藏的那双眼睛挖出来,把它丢到火焰里烧毁。

这黑暗太深了,比罪恶的心灵还黑,现在,我凝视着它,在巨大的寂寞里,握紧我的拳头。

这里原有一条熟悉的小路,已被黑暗淹没,为了到达彼岸,只有根据平时的经验,行走在思想的深度里。

异地的黑暗,在时钟的指针上挂满了蛛网。像章上的光芒,已被侵蚀得屈指可数。

太遥远了,距离在鞋子里像一块小石子一样硌人。

最大的障碍停滞在身旁的陌生里。刚刚离散的女友,气息还在飘浮。

寒冷的街头,偶尔还在响起爆米花沉闷的声音。黑暗里的一粒灯火,是她映在夜晚的身影。

黑暗在晃动,从高处,一点点地向下。悬崖上的岩石,也开始松动。

它们的外表虽然完整,但它们的内里已开始崩溃,它们在一个小姑娘纯洁的凝视下,像春天的冰雪一样融化。

黑暗,在一点点地到达底部,那里是它们的坟墓,罪恶、丑陋和阴暗都将被埋没。

这种纯朴的颜色,经过无数次的燃烧,现在,呈现出无限宽广,

没有任何杂质,

没有任何色彩,

它的到来让世界从喧嚣中沉静下来,变得宁静安详。

黑色在此时聚集在它的底部,漫长的时间夹杂着远古的生命痕迹。

黑夜在孕育,掌中一粒细小的黑色,等待着被突破的瞬间。

黑夜在洗涤着,被灰尘覆盖的灯光,变得越来越明亮。

把所有的东西抛弃,最后空空荡荡就是黑夜。

黑夜是离家最近的一条路,它可以带你回去。

城市里的灯光是用黑夜喂亮的,乡下的黑夜是纯棉的,它宁静、温馨和古典,在一棵树上栖息的乌鸦也是如此。

剩余的空旷在凌厉的北风中,被分割成一块块石头,堆积在偏僻的一隅,成为一堆障碍。

黑夜,是三个穿着黑衣的男子,并排站在我的窗口吟唱——

一个轻吟,

一个高亢,

一个平缓。

他们唱着黑夜咏叹调,叙说着快乐与忧伤、希望与绝望并存的双面黑夜。唱到高处时,三个声音合到一起顶上去,变得完美而舒畅。

他们黑色的胡须抖动着,

他们黑色的燕尾服笔挺着,

他们黑色的皮鞋锃亮着,

他们黑色的头发,像一头小兽的皮毛有着锃亮的光泽,

他们黑色的喉咙深处,隐藏着一双双明亮的眼睛。

我坐在窗前聆听着,窗外的空间是宽阔的。深夜的颜色是冷调的,这纯粹的黑色汲取了所有的光芒,陪伴着我,在太阳升起后悄悄地离去。

疼痛的黑暗,在病榻上呻吟,病菌已侵入它的躯体里,在城市的上面,腐烂出一块巨大的洞,并有恶臭流出,没有什么药物可以医治它的病情,它的疼痛一天天加剧,它经常在短暂的停息时,回忆过去身体健康时的美好时光。

疼痛被一个老妇人听到了,她善良的心为黑暗忧愁,她一遍遍地自言自语,安抚这个可怜的人。

日子慢慢地流逝,好多天了,黑暗再没有了呻吟,这场宁静让人发疯地想敲击铁的器皿。

雨水滑过枝头。

我发现了这个黑夜,它没有开放出花朵,现在重重地落下,明天醒来成为一片泥土。

黑夜里我还想起你的名字,你的足迹轻轻地从中穿过,像一只猫的脚步踏过房顶没有声息,我还坐在这里,想象着树木林里幽深的意境。

黑夜已悄悄地替换主角,除非我会逃脱或者你回心转意。

江北是雨天,江南是晴空。

在两块云朵的边缘,沉默着两张嘴唇。

黑夜里我将重铸一场光明,在最新的日子里选择和你见面。

把这个夜晚,从时光中拨亮。

有温度的手指,牵引着自己被驯服的身体。

白天里的一次碰撞,已在肌肉里凝成硬块,疼痛的深处有着她的眼睛。

劝善的书上说:凡心即神,神即我心。

包装盒上印着:轻轻地放下,小心溢出。

书的最后一页上写道:轮流公看,转送别人。

玻璃窗外的寒冷,连同夜色结成一块晶莹的冰。

黑夜醒着。

取暖器里的光,照着的是下半身。

夜色贴着水泥的地面在飞。冰冷随着它的行程在加深。

我的眼前不是水在摇晃,是女人的身体,路上的孤寂,使她的美丽,成为一株病态的梅。

每个夜晚都是相同的,但它们翅膀上不同的伤痕,成为我们区别它们的显著标志。

夜色加深的过程,就是它在衰退的过程,我想唤它停住,但它回不了头,它在离去。

它巨大的翅膀扫过我的眼睛,在我的眼睛里,染上了一层淡淡黑影。

狗吠声在夜的一端,像石头一样砸着冰冷的空间。楼群聚集在一起,高个子的,矮个子的,破旧的,时尚的,在拥挤中保持着沉默。

河水在穿城而过,白天里那个投河自尽的少女,引起一场轰动,现在河边已归于平静。夜色蓊郁着,它生长在肥沃的地带,无数腐烂的尸体,为它们提供了丰富的营养。

雨,在今夜落下,变成妻子临睡去的刷牙声,这种声音,是精致的牙刷摩擦着她细密的牙齿发出的。

那个男孩子,穿着雪白的风衣在马路上踽踽独行,这个刚约完会的孩子,他身内的青春激绪,浓郁如工地上的泥泞:混乱,黏稠。

那个少妇,穿着黑色的连衣裙,剪着短短的头发,在马路上大步流星地走着,她的嘴里在大声地哼唱着,这个神经病的少妇,夜色使她充满了激情。

公园的铁栅栏处,阵阵的桂花香飘出来,在清冷的雨水中,令夜色暧昧。

今晚的夜色献给你。

你的面庞呈现在我的眼前,我感到有一丝丝光线滑过我的额头,我用手抚了一下,但没有捕捉住。

这缕光线来自哪里?

——是我们在夜色里看火车,火车拖着长长的灯火,从桥上游过,我们的身边是秋虫的鸣叫和淮水轻轻流去的声音,茂盛的植物使接近地面的夜色更加深厚了。

——是我每次去你居住的小城,都迷失了方向,我把向南的窗口,总是看着向西,你一遍遍地纠正,我越来越迷茫。

——是你在我的身边,而我的身边又空荡荡的。

这个夜晚,一朵喇叭花在院墙上盛开着,明早就会看到那朵花中隐藏的语言,和你吐出的兰的气息。

夜,不在眼前时,是一份牵挂。

夜,装在脑子里时,是梦幻的代名词。

夜在打工者那里,是希望、机会、挣扎、冒险,甚至是死亡。

每当我写起夜色时,我总是小心翼翼,怕它受惊,从我的眼睛里逃遁;还怕冒犯了谁,我小心在活着,不想惹是生非。

或许,夜在我心的深处,是一种预感和一份忧伤。

夜,是城里的一部分,每一条街的尽头,都通向黑沉沉的夜色。

夜已经深了,寒冷和黑暗在背阴处一步步加深,决然,冷硬。

(刚才上网:昆明市有一个流浪汉冻死在街头。)

冬天里的这场寒冷,第一次侵上了天庭,使多日的温暖不堪一击。

她坐在深夜里,暖气在身边鼓荡,她眼睛里白的光,黑的光,都成了悲伤,她恨不得就此化掉,消失在他的血液里。

让阑珊的灯火溃败,再溃败,连同它们照见的无数人的影子,在深夜的黑暗中,凝固成肮脏的冰。

我能给你什么?

我在深夜里一遍遍地数着手指。

你是一粒种子,找一小块僻静的地方,朝爱情的深处开,朝时光的边缘开。

在这些想象之外,夜色安静了,梦想安静了。

此时,我猛地有了一阵眩晕,那是你在梦里,梦到了我的身影。

初秋清爽的夜色里,当我写到你的名字时,满屋子里都是你嘤嘤的呼吸。

我用吮吸的方式爱你,如吮吸一杯橙汁,一杯咖啡,如吮吸母亲的乳汁。如果此刻,你从遥远的地方漂浮而来,我会用唇,把你吮吸进我的身体。

在最黑的地方,你如花朵般怒放,明晨醒来,我的枕边落满你的花瓣。

冬天快要到来了,我把夜色垒成一堵墙,在幽远和宁静中,安放我们的幸福。

女人在大声的哭泣,喉咙里的柔软,被一只手攥紧变得坚硬,挤出的声音在旋转扭曲,瞄准了黑夜里最薄弱的位置。

如果能再增加点力量,她就能戳穿就能突围,在声音快要磨成锋刃的时候,又停了下来。

女人的哭泣在短暂的黑夜里反复,虽然男人没有说一句话,但可以感觉到,他就站在她的身边。

汽车发动了,亮着灯光走远。夜又恢复到初始时的模样,剩下最后的一块黑暗,慢慢被微光浸透消融。

我在黑夜的深处,弄出一些声音,使它的光泽,有了反复的折痕。

黑暗是柔软而光滑的,丢下的那块砖头,好久没有落到地面。

沉寂在转弯处,加大了深度,与我的食指不期而遇,相互没有避让,这是一场悲欢离合的老戏。

如果有物质可以与黑夜撞击,黑夜一定会发出火花来,因为,在它厚重的身体里累积着许多物质,这些物质在白天不能呈现,只能在黑夜里聚集。

黑夜取得了庞大的能量,它沿着自己的轨道,像一块陨石,在空间里飘浮。

不要让他们在夜色里,把熟悉的误会成陌生,把善良的误会成罪恶。

把夜色里的黑暗抽出来,剩下星光留给失眠的人。

到了这个时候,我已经有了昏睡,我的头脑里,黑暗正在上升。慢慢地,要覆盖住我的眼睛。

我坐着的四条腿凳子,又多出了两条腿来。

唯一的光芒里,有一条腿在摇动着,发出萌动的声音。

黑夜是一个巨大的****,又开始排泄,腐烂的臭味,弥漫在空间,没有人能够忍受这个富人的胃口。它的污染,使世间成为一场垃圾,无法清除的伤害,从恐龙死去的年代,一直延续至今。

影子在墙壁上,紧贴着身体,它害怕凸出后,受到伤害。

影子没有声音,它的宁静使得狭窄的空间更加狭窄。

一个孩子从梦魇中惊醒,大声地哭泣,灯光熄灭后,影子与黑暗融合在一起,安全而诡秘。

我是黑夜的一个异类,我总是睁着眼睛,像一只蚊子,在黑夜的耳边飞来飞去说它的短处,惊扰了它的梦境。

黑夜厌恶地,伸出手来扑打我,但常常打得自己耳光响亮。

而我是一个很快在黎明前睡去的人。

黑夜没办法呈现它,因为它比黑夜更黑,它是从天堂里失落的,它的名字叫黑天鹅。

它落在水面上,水面下的黑暗,瞬间把它吞没,没有一点风波,等待着明天太阳升起才能真相大白。

窗外又响起哐当哐当的声音,这是楼下收废铁的小贩,在往卡车上装货。他每过一段时间,就要趁着夜色,把这些铁拉走。

我知道这不是废铁,这是被替代下来的黑暗,它们会在高温里,融化成夺目的溶液,在另一个模具里,被铸成新的形状,重新出现在生活里。

梦也在躲着今晚的夜色,它的黑暗,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批评家的手指,在夏日****的皮肤上停顿,黑暗打湿的面庞,在雨季到来的南方,忽隐忽现,让人捉摸不定。

这么冷的天,地上到处结了冰,滚动的火车,也失去了铁轨,在一个小站里停顿。

地上的风吹散了誓言,一棵树立正的姿势,久久地,在田地的尽头挂着冰凌。

月亮出来了,并没有一丝温暖,反而加剧了这场寒冷。

凌乱的脚印里,储藏着一个人,徘徊的身影。

这些颜色不是在画板上,它的廉价,让果子失去真相,使她的甜份,成为一种伤害。她的皮里包裹着深深的黑暗。

一条小径从枝头到达她的心房。

这不是行走的捷径,是一次意外的堕入,没有谁能挽救他,把他从腐败的生活里,还原成一个贫苦人家的孩子。

山路在盘旋,飘浮成一双眼睛。高度在一块石头的坚硬里,测量不出它准确的数字。年复一年,借助滚动的车轮,到达又失落。

她的面庞,隐藏在雪峰里,所有的洁白,照不亮夜色,暖冬的天气,也融化不了她心灵深处的坚冰。

舌头伸出来,在口外扩展成一场黑夜。

找不到一份证据,证明它的罪恶。

雨水里的泥土更加泥泞,松软的空间里,被告的眼睛在夜色里燃烧成灾难的火焰。

饿饿饿——

茅草的屋里传出孩子们的哭泣。

黑暗堆积得越来越高,我站在它的顶端,可以看见星星如灯火,分布在街道的两边。

这场迷人的景色,使多少人沉醉。

我惊愕地发现,黑暗没有支撑的梁柱,没有承重的钢铁,它会像泥石流一样,在轻微的颤动中崩溃,冲毁一切。

我寻找不到堆砌黑暗的那个人,我无法阻止这场阴谋,黑暗仍在增高,危险越来越近,我只有选择逃亡。

身边的人骂我是疯子,我的恐慌演变成一场盛宴,余下的残夜,在一群呕吐者的肠胃里作短暂的停留。

我打着赤膊坐在夜色里,像悬挂着的一滴雨水,欲滴未滴的样子。

我的身上,印着上帝眼睛的余光。我坐得久了,屁股下的夜色凹陷了一块。

黑暗,这个劣质的材料,外表灿烂,里面灌满了黑心棉。

我离去的时候,夜色恢复了原样,像谁也没有来过,只有促销小姐的笑容,浮起在黑暗中。

雨水滴落在这个夜晚,清贫的夜色千疮百孔,没有一块完整的平面可供我选择栖息。

旅程在时光中再一次出现,在村头,一位空巢的老人,伸出枯瘦的手,要我手中的纯净水瓶。

我把瓶子递给了她,她高兴地迎着微弱的光线,倒着里面剩余的净水,细小的水流,经不住一缕时光的消耗,很快流逝。

她絮叨地说,我的孩子也喝这种水哩,他现在在广州打工,一年不回来一次,我们不喝这种水,我们喝自家井里的水,这个瓶子能卖一角钱。

我是一个陌生的旅人。此时,细小的雨水打在我的身上,我有了被粘贴的恐慌。

我朝老人挥了挥手,离别在一堵石头的围墙前。

外面是潮湿的,宁静悬挂在叶子上摇摇欲坠,灯光使它们有了微小的透明。那位卖菜的妇人还在马路边上,守着最后几束青菜,夏夜的虫子纷纷鸣叫着,一个婴儿的哭泣,坠毁在黑暗的天空里。

地面上流水流逝的痕迹还在,木头的电线杆上的寻人启事,生长出一朵微小的白色菌菇。没有一朵鲜花的夏季,只能深在窄小的空间里,倾听淅沥的雨声。

平静不了的水波继续滚动,时间像被拦截起来的大坝,淹没的植物开始在底下腐烂,水面上是清澈的假象。

黑色的夜就这样升起来了,眼帘里的空白,在老屋的拐角处被一个老人孑然的身影填涂,许多陈旧的斑痕脱落下来,成为一小片轻扬的灰尘。

黑暗在我的背后,发现轻轻的声音。

该来了,思想在经过白天的旅程,正在一步步抵达。

她熟悉我的窗口,我的面庞与黑暗混为一体,唯有她能分辨出来。

夜色开始变得真实,我的灵魂一点点浮现出来,在灯光下变形成一只匍匐的七星瓢虫,收拢着美丽的翅膀,等待着那一阵轻风吹过。

黑暗的边缘,是受伤后的伤口,孤寂中,光芒拍动着翅膀飞过。

我到哪儿去?

小城的黑夜对我是陌生的,街头,灯火璀璨,声音嘈杂,我眼睛里,黑的光白的光,都是清冷的。

迟疑的脚步几次和路人相撞。

黑夜在我的周围像饥饿的猎狗追捕着我,我感到恐惧和慌张。我不敢再往黑夜的深处走,我想返回,但黑夜淹没了来时的路。

时光已经荒芜,我孤独的身影将与荒芜融为一色,认识我的眼睛,已在今夜睡去,我的到来没有任何意义。

几个面孔在夜晚里晃动,减轻了灯的影子。

在一面幽暗的墙壁上,钉着一枚钉子,陈旧而空荡,如失眠者的眸子。

你可以来了,雨水黏着旅途,随着你的脚步,深入到夜的底部。

马路上流淌着北方来的冷空气,加速着秋天最后一层夜色,像一池清水慢慢封冻。

长江东路上的路灯,全都熄灭了。

车来车往的灯光里,偶尔掠过横穿马路者的身影,像飞起的灰烬,落在水面上,迅速消逝。

冷的风,把夜色冻得坚硬,一只黑猫从屋顶上蹿过,碰倒了沉重的一团,滚落到地面上发出“叭”的一声。

夜归的人,在路上,脚被黑暗踢得生痛,匆促的身影在意乱情迷的城市里沉浮。

夜色,如何磨亮他的眼睛。

我的身体,就是我的黑夜。

寂静而辽阔的空间,在伸出的十指上,展开多种方向。

我要行走的旅程,是一块流动的沙丘,浮现或者消失,都是危险的。

黑夜,以黑色为坐标,它们累积着重量,呈现出新的光芒。

我必须要保持对夜晚最初的激情。

夜晚再长我也不能疲惫,我要在古老而久远的黑暗里,不断捡拾光亮,哪怕是最微弱的一缕。

黑暗溢满了墙角的每个器皿,渐渐到来的白天,跳跃在我的眸子上,充满了金质的光芒。

今晚的夜色,是一个巨大的黑蘑菇,它从森林的腐殖土里长出,它的黑色素里,包含着太多落叶的影子,它壮硕的身体里,没办法分清哪是它的骨头,哪是它的肌肉。它混浊的汁液里,沉淀着过多的苦难。它隐藏在偏僻的一角——阳光要进来,森林里,不要再生长黑蘑菇。

在静寂中我又一次倾听到,灯光在寻找我的跫跫的足音,这种触角灵敏的家伙,逃跑已来不及了。

在它迫切的追索中,我似一颗石头,坠入了无尽的深处。

……在深处,蓝天正举行一场盛宴,白云、月亮、星星还有人类的梦境都云集在此。我不迷恋美味佳肴,我要寻找请柬中的位置,它是一只高贵的金椅子,左边是诗神,右边是爱神……

借助一盏灯的光芒,我往来于天上人间,因此欠了它一身的债务,它不会怜悯我因为贫穷而罢休。

她的声音,携带着星光从南方来,夜晚在她嘴唇的翕动中,沉重变得轻松,黑暗渐渐明亮。

一小片一小片,星光坠落的声音,让我倾听的耳朵失踪,我处身的空间里,每一座房子的门窗都向着南方。

南方使混乱变得有了秩序,在今夜的玻璃上,印出她的身影。

夜色使我漂起来了,小镇上的天空是手工的陶制品,古朴易碎。

我来寻找的那个人,像小旅馆里的被子,阴沉而潮湿得太久。

从满是雪花的电视里,看到一则新闻,大夫用机械手为患者手术,小小的伤口再不用缝合。

黑色的铁轨延伸在深深的夜色里,黑夜是只捕食的螺,从壳中伸出柔软的黏液的躯体,紧紧地包裹着它,像吃掉一棵草茎一样吃掉它。

列车亮着雪白的光刃,呼啸而过,黑夜破碎的尸体飘浮起来,在城市的一角,使一双失眠的眼睛,充满了惊恐。

夜深了,候车室里患上慢性病的灯光,洇着蓝色的倦意,一排排黄色的长椅,海水般瞬间掀起了巨大的波涛,从椅背上露出的几个头顶,像几块黑色的礁石,坚硬、凝固,没有生命的迹象。

一列火车从窗外轰鸣而过,随后的沉寂,是无边的冷漠和空旷。

一路柔情的时光,在这里凝聚成寒冷的冰凌,洁净的水滴,拉长了它记忆的轨迹。

没有谁能找回他了,他的身影已融在黑暗之中。

你大声地呼唤,大声地哭泣,它都没有回音。

你用手指在坚硬的黑暗上一点点地抠,直到鲜血淋漓,才能找到一丝他的踪迹。

你不禁掩面而泣。

黑暗,你们从每个盲人的双眼里走出来吧。

大洪水已经退去,上帝不会再说要有光,你们走出来,我们给你们准备了一块肥沃的土地,如果热爱鲜花,你们可以种植,如果生活困难,我们给你们救济,如果要去河的对岸,我们为你们架设一座桥梁……

黑暗,你们走出来,不要让每双失明的眼睛,成为你们隐藏的洞窟。

告诉我,你今夜的心情。

夜的这边,黑暗越来越深,在风中起了细细的波纹。

鲜艳的色彩已经消失,我不想闭上双眼睡去,我盯着窗户,白天里,明亮的玻璃现在已不再透明,我的耳朵里幻响起你往日的笑声,轻轻地失去又归来。

神秘的刃,把黑暗的皮一层层削去,让我分外看清你的身影。

黑夜是我用过的一张张废纸,扔了一地。它们无序地在地面上累积着,每张上面都留有我的印痕。

我思想的越多,用过的黑夜就越多,黑夜已无法还原到原来整洁的册页上,它们只有被我弃下后,被回收,才有重新诞生成另一张白纸的机会。

车子在异乡的夜晚一路奔驰,交会的灯光划破黑暗,闪出路边孤立的房屋,沉寂、黑暗,然后又迅速消失。

无尽的黑暗在车窗外追踪着粘贴,使身边的玻璃成了一面镜子,一抬头就看见我无瞑的眼睛,疲倦、凝滞和宁静。

远处的几粒灯光,是阳光下一块石头上偶尔闪亮的几个晶体,打开了却一无所有。

我在这个熟悉的地方住得太久了,我要逃避这些陈旧的黑暗,要在一片新鲜的空间里,与那些陌生的夜色交换思想。

火车一路铿锵地奔驰着,把我搬运到了遥远的异乡。

异乡的夜晚,在灯光下呼出同样的味道。

黑暗诞生于同一个母体,而我的逃避是多么的徒劳。

今晚的夜色,能否来得晚点,让我在傍晚的光线里,看一看广袤的田野和片片的农舍、周围落了叶子的树林和映着天空的池塘。

我没办法带走它们,我只能站在高处遥望。

夜色慢慢地收回在大地上放置了一天的物什,然后重新洗涤修补,直到明天,才能把它们重新放回到原来的地方。

谁在外面用力敲打我的门,这扇破了的门,我用黑夜补着上面的窟窿。

敲打的声音急促起来,门扉开始颤动,使我担心那块黑夜掉下来,露出背面白色的光芒。

在城市的河边,撑起了一座座大排档的帐篷,里面的灯光,把帐篷照成一只只红色的巨大的喉咙。

没有客人来,摊主们就坐在寒风中守候,他们黑色的身影倒映在水泥地上,庞大臃肿而触目惊心,如久治不愈的炎症。

黑暗和雨水一起降落在土地上,土地沉默地接受着。

泥泞和冷风,一起制造着苦难,使夜色变成了无边的沼泽。

醒来的人站在土地上,看着远山黑黢黢的身影,在漫长的深夜里,他用力挺直着脊梁。

我想寻找一个新的角度,看看夜色的面庞,但夜晚从每个角度呈现出来的都是黑暗。

接近它内心的捷径,是我伏在灯光下的身影。

是什么动物,在黑暗的边缘啃食,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以黑暗为营养的动物,它的生活习惯一定是昼伏夜出的,它的血液一定不是红色的,它身子里的力量一定力大无穷。

只有黑暗能养活它们。

黑暗,今天被啃食过的地方,明天又生长得和过去一样。

月光、灯光、汽车红色的尾灯,

工地上的嘈杂、孩子的哭泣、女孩的歌声、狗的狂吠、窨井盖子被盗走,广场上放飞的风筝闪着明亮的灯光,让人联想到UFO……

这些东西累积在一起:混乱、无序、怪味,在城中村窄小的巷道里,像波浪一样起伏流动,无法停止。

我时常在夜色里盼望两个梦的到来:

一个是在梦中见到我的父母兄弟,他们生活在故乡,都是勤劳的农人,庄稼地里的劳作,使他们骨节粗大,头发蓬乱,身上没有一块赘肉,他们是我想见的人。

一个是在梦中见到我的情人,她皮肤细腻,眸子润泽,我想与她在宽阔的树阴下,拥抱接吻并情不自禁地宽衣……她的呻吟,会揭开蒙在我生命上的尘垢,我枯萎的思想会因此而遭遇春天。

多少年了,夜色常常捎来的,都是些我不想要的东西,这些枯燥而干瘪的东西像被嚼过的口香糖,吐在地上,一不小心就粘住我的双脚。

零点的时间发出一声清脆的断裂声,像一块冰原从南极的大陆架上崩溃,然后滑向无边的海洋,很快就会消融得无影无踪。

远处高大的楼房黑沉沉的,我张望的眼睛看见一块黑夜像一个断线的风筝,悬挂在枝头上飘摇。

对面人家的灯光关闭了,一同消失的还有女人的面庞。

雪在黑夜里狂奔,它们的身后划过一条条明亮的痕迹。

今夜,每片雪花都膨胀着同样的热血,它们在漆黑的夜色里搅动,要用自己弱小的身体,使黑夜变白,使白更加纯洁。

在这个雨季的深夜,我看见夜的眼睛,它的黑色里隐藏着无助的忧伤。我拒绝拯救它,我和它没有共同的语言。

它栖落的枝头曾是我青春的梦境,它巨大的翅膀曾覆盖住我的光明,让我在黑暗的地窖里,一次次折断脆弱的目光。

它失望地望着我,它没有想到,一个曾被它奴役过的人,现在却有了如此炽烈而明亮的眼睛。

黑夜垂下被雨淋湿的羽毛,破败、沮丧,不堪一击。

我没有去攻击它,我用自己的鄙夷,听它在衰老中呜咽。

把今晚的夜色装进缸里,深埋到地下,让它发酵,十年二十年后它会变成什么?

它肯定还是黑色的,只有星星会更加明亮,会在另一个童年的眼睛里,荡漾出天真无邪的涟漪。

这是一只爬行动物,它在夜幕下行动,无声无息。

路对于它来说是无所谓的,它嗅着黑暗的气息前行,它所有的爪子,都紧贴着地面,如果站起身来,它就会有生命危险。

它缓慢地爬行,它在太阳到来时,在隐蔽的缝隙里睡去,第二天,在干干净净的地面上,没有人知道它昨夜里的行程。

我已接近梦乡,梦乡的房顶落着一层薄薄的积雪。

积雪越来越薄,变成一双翅膀在阳光下悄悄飞走了。

这时,村子里,还是青色的瓦,红色的砖墙,上面落满了风尘,只是里面多了一双游子眼睛怀念过的痕迹。

有一粒火种被我忘记了很久,直到在黑暗中,在我的夜路上闪现,被我记起。

我惊喜地看着它,它的身体在黑夜里,呈现着翻滚的热情,像火焰般在夜路的两旁舞蹈,光彩夺目。往日的挫折、委屈和冷落,被焚烧殆尽,变成了光芒的一部分。

我热爱这粒火种,我想俯下身子拾起它,但它不能跟我走,它随风飘逸的光芒,是智者的眼睛,只有在黑夜的田野上才能找到它。

黑暗越来越浑浊,因为城里的下水道朝里面排放着污水,人们白天忙碌,夜晚需要休息,没人来关心这事。

黑暗的深处开始缺氧,许多游动的鱼开始跃出,挤在公共汽车里,成了一盒盒沙丁鱼罐头。

有一位没挤进来,它在岸上唱歌——美人鱼,因为她的白马王子还在黑暗的海里。

窗户顶上,有一块黑暗在蜘蛛网中挣扎,无声无息,它很快就会被另一只饥饿的小兽吞食。

每个形状都有一个深度,我的形状是人,我的深度是在头脑里。

我的孤独和屁股下的椅子粘在一起。

日程紧迫,即使现在是夜晚也要踏上旅程,我不怕这初始时夜路上的黑暗,因为上帝给予我的光正好和这段夜路等长,我走下去,在黑暗消失的地方,就是一条船靠岸的码头。

夜晚是一头诚实的驴,这么多年来它驮着我的行囊和我一起默默地赶路。

我取得的每点成绩都是它驮来的,我身体里的每点痛苦也是它驮走的,我很感谢它,我抚着它黑色的毛皮想给它加点草料,夜晚轻轻地摇摇头。

它还要跟随着我,我们一起无怨无悔地走着人生的旅途。

它倾斜的姿态,在短促的空间里,陷入了巨大的恐慌,它在每一秒里,被手腕攥得紧紧的,没有了往日的通途,它只有放弃,年轻的身体,慢慢变得黑暗和绝望,在成为最初的一个权杖之前,它的愿望,正在春天庞大的树林里生长。

我用刀子慢慢地,削着夜晚的边缘,那些黑色在我的手指间像铅笔灰一样纷纷坠落。

一把刀子的锋芒,渐渐逼近黑暗的内核,它里面隐蔽的光亮,开始一个一个地呈现,最大的一盏灯是一只耳朵在深夜里倾听一只鸟划破长空的一声鸣叫。

我要在这黑夜写上几行诗句,然后才可以安心地睡去。

黑夜与我的几行诗句,是罂粟花与毒品间的关系。

黑夜的机芯已被跌坏,它再不能校准任何一块洁白。

我从地平线上挖下来,手中的镐重重地刨着,剧烈地震痛我的双臂,使我深深地感到这夜色的坚硬。

……这抗击黑暗的劳动,这抗击虚妄的疼痛,这抗击曲折的通途,这抗击死亡的拯救……

有些破碎的黑暗,如沉重的石块,它锋利的棱角割破了我的手掌。

挖下去,我无法停止,

我计算好的距离,它可以绕过每天降临的黑暗,一个废墟般堆积的深夜,然后到达明天。

贫穷的灵魂被富贵的躯体雇用着,白天里容不得一丝懈怠,只有在黑夜里才有时间各自出来走走。

现在,他们在街头聚集在一起,享受着自由与快乐,他们诉说着各自主子虚假的面具,语言里充满着嘲笑、鄙视和愤恨,但他们不能挣脱,因为贫穷他们要学会忍受。

黑夜在慢慢地退去,在清晨到来之前,灵魂们又要回到各自的躯体里服役,剩下的现场空空荡荡,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左边的口袋里装着黑夜,

右边的口袋里装着白天。

左边的口袋被尖锐的黑暗,磨出一个个漏洞,在我行走的身后,常常漏下许多黑暗,影响了后来者的行程,使我充满了歉意。而右边的口袋装着的,是冰一样固体的时光,它一不小心就融化了,变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块湿痕让我悔恨不已。

这祖传的两只宝物,负载在我的身上,增加了我的沉默。

我不能说出来,因为两只口袋是两张嘴巴,真理掌握在他们的喉咙深处。

最初的一块夜色在屋檐下,是一只觅食的麻雀,振动着黑色的翅膀飞了出去,但它们的食物已被污染,它们越来越饥饿的身子里,充满了凝固后的坚硬。总有一天,它再也回不到屋檐下了,它会从天空中掉下来,死在觅食的途中。

在黑夜的掩护下,我悄悄地接近我崇敬的上帝。

我看到,他庞大的袍子里收藏着经典,使我充满了祈求,但他熟悉的面孔,又使我充满了恍惚,终于,我恍然大悟,上帝的模样就是我在镜子里看到的自己。

我在惊愕中悄悄地退去。

上帝不知道这些,他仍要在白天里,居于我的头顶,隐身在我看不见的地方。

这块破碎的黑暗,在土地里深埋了千年,它出土时的光泽仍然新鲜,身上布满了古典时代的饰纹,它是一块活化石,身上有着断代的痕迹。

现在,它陈列在博物馆里,供我们观赏,我们可以从它的身上,考证先辈们曾经生活过的情景,他们探险、迁徙、压迫,直到曙光来临。

黑夜失去了向导,它在广阔的田野上,陷入了深深的泥沼。

黑夜要在天亮之前隐藏好自己,那群野兽就在附近觅食,黑夜一不小心,就会成为别人的美食。

明天晚上它还会来的,包括我的情人,她们相互掩护着,来到我的床上,留下一股陌生的气息。我不可能,每天都更换新的床单,我们就在同一块脏乱的床单上,重叠着不同的姿势。

这是罪恶而危险的洞口,它的深处曲折狭窄缺少氧气,长年黑暗没有阳光,几个爱好探险的朋友进去以后就再没有出来。

我要堵住这个洞,使它不再张着噬人的大口,并在每个夜晚黑漆漆的颜色上,为每个英年早逝的朋友,刻上一块墓志铭。

时光是一本书,四十年前,我拿到它的时候,它黑色的封面,便有了深深的折痕,因为它是经典的,它已被翻阅得太久,里面古典的灯光已变得暗淡,剥落的地方已成为空白。

每次,我的手指在心动的地方停留,然后再接着下一页的阅读,古典的灯光重新升起,一次次照亮我的眼睛。

四十年后的今天,这本黑色封面的书,又多了许多折痕,我仍没把它丢弃,一次次把它重新装订起来,才使它没有散开,保存完整。

夜色深起来,远处一盏瘦弱的灯光,照不亮自己的身体,一只手还在迫使着它与地面贴得更近一些,恨不得要把它活埋了。

这只瘦弱的灯光,它一诞生就面临着太多的灾难,它的母亲根本听不懂它的语言,它失去了保护,只能在这个庞大的夜晚里,独自面对危险。

我不想在这纯净的月色里,听到她的叙说。

伫立在这方窗户前,我嗅到了她的气息。

从肺腑到肺腑,交替的呼吸浸透着遥远的忧伤。

我瞭望的灯塔,灯火已经熄灭,每户门扉,都关闭着去年相遇的人。

春天的夜晚,在一场细雨中清澈见底,行走的人,每迈一步都会踩着花的落瓣。

一只陶罐打碎的声音,在今夜听起来更加清脆。

时间已经到了边缘,没有什么能够阻止,另一场风波的来临。

迷恋得太久了,我已深深地陷入。

黑夜像一块镜子,照见我身体的各个部分,譬如我的心理病了,可以从黑夜里表现出来,我的胃病了,可以从黑夜里表现出来,我的眼睛病了,也可以从黑夜表现出来。

我不喜欢在黑夜里行走,我喜欢在黑夜里安静地坐着。

屁股底下的黑夜是黑色的,头顶之上的黑夜是明亮的,两种不同的黑夜,在我的身上交汇,就像黄河的入海口,黄色的水与蓝色的水泾渭分明,而最终又要混合在一起。

这些年来,我追踪着黑夜,像手拿长矛在追踪一头野兽,猎获它,我将成为部落里最勇敢的人。

黑夜,它的上面能开出花吗?

我守着这块黑夜像一个农民守着一块新开垦出来的土地。

我看到黑夜里的黑,是一片谎言。

没有风刮过,只有虫子纷乱的叫声。

我显得古老了,我的皮肤上呈现出的古铜色是黑夜的另一面。

黑夜在我面前展开着,我的双腿迈不出最初的一步。

我的身上破了一个洞,要移植一块皮肤。

我的皮肤是黑色的,医生从黑夜的身上,挖下一块来,移植到我的身上。

这黑夜的皮肤粘贴在我的身上,从外表上看,妥帖、完美、天衣无缝,但我的身体有着剧烈的排斥反应。

我皮肤的黑里充满着阳光、青春和词语的盛宴;而黑夜的黑却是死灰的,充满着痴呆、贬值和污垢。

如果不把黑夜的黑从我的身上赐除,我的皮肤将面临又一次溃烂、化脓直至威胁我的生命。

现在,我的身体上仍然存在着一个空洞,它在等待着有着同样基因的黑色来移植。

黑暗中,我听到了她呼吸的声音,它在废墟下的坚定是一株弱小的禾苗,沿着一丝空隙向外生长(我长久地坐着,我的身体充满了液体,是一个堰塞湖,有着崩溃的危险)。这样的黑暗是不该到来的,天空已经破碎,地面已经崩溃,每一个网格的空间里都需要支撑,都需要大家要一起用力。

雨水下起来了,古老的雨水,淋过恐龙的身体,淋过原始森林,现在,又在楼群中流淌。

废墟的底下,她把黑暗当成一块馒头,一点点地吃下去,她知道救援的人在外面寻找她。

黑暗,在一层层地揭开,黑暗,没有隐藏任何东西,它的坦诚往往让我们心存疑虑,觉得黑暗是否在欺骗我们。

我们老是说,在黑暗里什么也看不见,其实,白天许多人看似光明,可他的全身却笼罩着黑暗。

无边的黑暗,它们是洁净的,我们睡在里面,不知道它们在慢慢地消失。

黑暗,再深厚一点,她站在昏暗的灯光下,需要这颜色,遮去她脸上的皱纹和羞色。

她在此守候,像她老家街头的牲口,被经过的一个个男人,用色情的目光打量着。

她希望被一个男人看中,然后被带走,她明天的生活还没有着落,她唯一依靠的是这深夜的黑色。

黑夜在最初的一盏灯光里,露出一双忧伤的眸子,没有人注意,匆忙的行程里,两边的楼房都像比萨斜塔有了倾斜。

灯光迷离起来,马路上铺起了一层金黄。黑夜的眸子已从最初的一盏灯光,转移到最后的一盏灯光上。

它离我们越来越远,它的光淡淡的,已失去了初始时的柔软,在寒夜的风里,变得坚韧。

疼痛接踵而至,又随一盏盏灯的熄灭而消失。

她离去了,在低矮的天空下,呈现出的一缕光线比青春更加美丽。

黑暗,是从每个枝头上生长出来的叶子,一片叶子,一片黑暗,浓郁的黑暗底下是一棵棵茁壮的树干,为它们汲取着丰富的养料。

有一盏灯的地方,就是一棵树被伐倒了,那里出现了一个明亮的洞来,许多枝叶伸展过来,但已无法覆盖。

现在,黑暗的里面,每天不断地响起剧烈的电锯的声音。

黑夜,腐烂去吧,它被一个美丽的谎言包裹着,不能打开,一打开就散发出一股恶臭,应当把它扔在城堡荒废的角落里,远离我们的生活。

黑夜,它吞没了上帝赐给我的所有的光线,剩余的黑暗,宽阔无边,我深夜醒来的眼睛看到的只是身边的距离和我萤火虫般发出的一点自身的光辉。

打开的城门寂静着,城堡的墙壁上生满了苔藓,满城的报纸都在报道着昨夜发生的一桩情杀案。

火,陷进了黑夜里,这个千年的沼泽,到处布满了死亡的影子。火,从一株野草上一跃而过时,它是漂浮的萍,在水面上被风吹动着。

火,张望了一下,就变成了一块沉重的石头,在无边的黑暗里沉入下去。

火越陷越深,火不会呼喊,它只能拼命挣扎,黑暗得意地笑着。

火,奋力地一搏,它弱小的身子短暂地明亮了一下,像一道闪电划过黑沉沉的夜空。

那列火车在远处鸣叫,声音里有着沉闷的睡意,道口上的灯光黄黄的,可以看到被拦起来的行人和车辆,他们在默默地忍耐着它,从自己的眼前缓慢地爬过。

铁轨的尽头是工厂区,那根红柱般的大烟囱还在高高地矗立着,火车把煤从远处拉来,又把工厂区里的产品拉出去。加班加点的工人,每月拿着一千多元的工资养家糊口。管理者拿着几十万元的年薪了。最近,有一个头儿被逮起来,他生活腐化贪污受贿,厂里最美的那位姑娘原来是他的情人,单身汉们恨得眼睛发绿……

两条铁轨铺在地面上,几十年了,始终保持着平行,它从最初时的光亮,到现在堆满了陈设,内里的纷纭像数学里的函数和分数。

这个钢铁的家伙,它沉默着,把工厂和外面联结着,每天滚动着千万吨的重量。

没有风,飘不起来的碎片,凝结成庞杂的黑暗。

我的身体里渗出了汗液,这是来自体内的,体内的黑暗也是庞杂的,它们变成液体,从我的肉体里往外溢出。

没有风,最轻的一片也是沉静的。

平面的桌子,是我多年来行走的拐杖,它的上面堆满了书籍,空空的内里如空空的嘴巴,没有了说话的舌头。

黑夜降临,他们都从城市的各个角落回到这个院子里了——

三轮车的叮当声,

平板车的撞击声,

挂在自行车上的小喇叭,还在别扭地吆喝。

这些陌生的口音聚集在一起,南腔北调地说着话。

一个女人瘦得皮包骨头,怀里抱着一个孩子,身旁依着一个孩子。

我的窗口,每天傍晚都在上演这个陈旧的场景。

只有那个人磨刀的老人,坐在墙角默默地磨刀,把手中一块钝的夜色磨出了光亮,使我有了新的感动。

眼睛里的黑,倾倒成了这场庞大的夜色,它回不到我的身体里了,虽然,我身体里所有的空缺都是真实的,虽然我攀登过的高山,它的高度还在天空下守候。

我安静下来,我不能成为一个没有信念的人,即使所有的目光消失了,我也要寻找到遗址上的光亮,更换我眼睛里的黑。

它们在黑暗中潜伏,它们和黑暗是一样的颜色,它们会在黑暗的深处突然跃出,用强大的额骨咬断一根骨头,但我们不怕,为了到达白天,我们必须在夜色中行走,像动物在迁徙中要跋涉一条充满鳄鱼的河流。

黑暗它所遮掩的和它黑色细胞里充斥着的毒液,终究会在腐烂之后,被秃鹫吞下带到天上去。

这一层黑暗在吞没着另一层黑暗,它们都是同类,它们没有鳞片的身体,覆盖着冷漠、险恶与贪婪,弱势的黑暗被强大的黑暗吞没了,两层黑暗,相互诠释着,相互重叠着,变成了深渊。

目睹这一切的那双眼睛已经失明,没有文字记载,只有口头传说,黑暗仍在白天之后到来,使其他的眼睛,在凝视中显得十分慌乱,爆炸性的黑色里,许多虫豸在纷乱地飞。

它会死去的,它的又一次到达,已在破烂的天空中,呈现出深深的腐朽。

黑暗,在风中动荡,没有一根枝丫能够支撑住它庞大的身体。

在黑暗中逝去的祖先们,像佛一样站在旷野上,庇护着我们。

黑暗,在黎明到来之前,拖着羸弱的身体离去。

风卷起黑暗在墙壁上摔打,在电线上撕扯,在草地上踩踏……

风是从海上来的,带着腥的气息,但有着玫瑰的名字。

它与陆地上的黑暗,相遇在狭窄的楼群里,它们开始争夺领地。混乱的声音里,有着创世纪的混沌。

我关紧了门窗,平静地坐着,看着电视里的言情剧。灯光宁静,钟声清脆,有一丝风从门缝里逃进来,带着陌生和坚韧,像一片玫瑰的花瓣落在地板上,又像一片雪花迅速地消逝。

黑暗,在慢慢用力,像一把钻头在往坚实的墙壁里钻,墙壁的里面也是黑暗的,它们有着共同的基因。

黑暗,踏着田野上的一阵轻烟降下来,它高蹈的样子,在眼睛里是一片缥缈的印象,它要寻找去处,要在某个地方立住虚弱的身子,它唯有选中墙壁,墙的坚固或许可以给它提供一次机会。

黑暗,它夜夜躲藏在这里,贴着墙壁,就能听到它心跳的声音。

——白色的墙壁上,一个不起眼的黑洞像是黑暗,默默注视你的眼睛。

黑暗,你再黑一点,我可以从你黑色的平面中,找出光来,可以从被你涂改的小路上,找到我的情人。

黑暗,你再黑一点,我希望你是黑海里的死水,漂浮我沉重的身体,我希望你是俄罗斯辽阔的土地,让一列火车载着我,轰轰烈烈地奔驰。

黑暗里的妇人,她裹着黑色的头巾,孤单的身影,使街道两边的灯光,变得非常的弱小。

黑暗是一块平衡木,她行走在上面的姿势,孤独而优美。

妇人,走进明亮的院内,她的高跟鞋叩着水泥地面,发出动听的声音,她取下黑色的头巾,面庞呈现出盛开的罂粟花的模样。

被打开的缝隙、缩短了的距离。

这是非常危险的,战栗在黑暗中扩散开来。

黑夜就在身边,像一只猫守在门口。

闭上眼睛,在世界的边缘,倾听你的脚步声到来。

曳地的裙带黏着春梦,花落无语,踩碎光阴。

黑色的夜,再一次淹没了我。

我宁静的面庞是洁白的,我沉寂的心灵是透明的。

在开满鲜花的小径上,正绽放着巨大的欲望,迷离的行程里伸展着我拥抱的臂膀。

你的呼吸到达我的眼帘,并在黑暗中,呈现出逝去的时光。

在这个夏夜里想起往事——

夏夜的宁静,步行街上的身影,小饭店里微醺的面庞。

往事如风,在静止的时候,悄悄撞击我心。

挂在时光梢头的黄系带已经陈旧,我眸子里的期待,一天比一天坚定。

这个夏天很快就要过去了,经过炎夏的眼睛,更加清澈,犹如田野里的一池清水,被轻轻吹起涟漪。

我的皮肤上有着太多的空隙,许多东西从中进进出出,我感受到了但捕捉不到。

大屏幕的液晶彩电里,一个女孩子矫情地喊:“我为什么要满足你?”

汗水滴下的时候,我看到草的葱茏。

我的兄弟在田地里抗旱,庄稼地里的炽热烧毁了天空。

今年秋天的歉收已使他们焦虑。

需要火,黑暗太干枯,一点水分早已被大风吹干。被占据的空间已经变得朽腐,里面隐藏着过多的虫豸。

需要一把火点燃,看它燃烧的烈焰,烧毁所有的陌生和污垢,使黑暗变得一片光明,在重建的空间里,一层层的边缘镀着金边。

阳台上的花朵呼吸着夜的气息。

平静不了的水波继续滚动,时间像被拦截起来的大坝,淹没的植物开始在底下腐烂,水面上的清澈是假象。

黑色的夜就这样升起来了,眼帘里的枯燥,在老屋的拐角处,被一个老人孑然的身影填涂,许多陈旧的斑痕脱落下来,成为一小片轻扬的灰尘。

夜,在雨水里变得冰凉,季节已经转换,土墙上的北窗已经封闭了。

田野里的那些花朵,没有遮挡,它们的美丽很快就会成为一场悲剧。

归来的人,脚步有了许多沉重,离家时的一缕皱纹如今更加深刻。

隐藏在泥泞深处的旧事,被来来往往的脚步,踩得清晰起来,使人不堪回首。

寒风,在简陋的屋里搜索,把最后一块抚恤金也掏走了。

《身体周围的光》后记

编者、作者与读者,这三种身份在我的身上完整地共生着。

我的本职工作是一位编辑,我很喜欢这个职业,在这个岗位上一干就是近十年。除了编辑小说、散文外,还主持了《清明》、《安徽文学》两个刊物的诗歌专栏,我的体会是,作为栏目的主持,要有自己的价值追求,不落后于诗歌写作的主流,在倡导新的写作风格同时,又要兼顾其他风格,对每一位有实力的作者,不管其头衔如何都平等地看待,要把优秀的作品从众多的来稿中遴选出来,奉献给读者,要为作者努力开拓出一块发表作品的实力阵地。

这些年来,我每年都收到许多读者的来信,给予这两个诗歌栏目不同的称赞,同时,也得到了诗歌界的认可,每年都有作品入选各种权威选本出版和被其他选刊选载。《诗选刊》评我是“一位很有审美品位的编辑”(《诗选刊》2004年第三期封三),这些都是对我的鼓励。老子对自然的态度是“生而不有,为而不恃”,也是我做编辑的追求。

多年来我也坚持写作,和许多人一样,也是从一位业余作者成长为一个作家的。

我常常拿文字与财富相比较,财富给我们交换的是物质,而文字给我们交换的是思想,在物质还不能满足自身生存的时候,有穷人和富人的区别,在物质极大的丰富之后,人就要有思想可供交换。我记得有一位名人说“不要和被财富损坏了的人经常来往”,说的就是个道理;财富是可以流失的,钱币是共性的,而文字是可以留存,打着个性的烙印,过了几百年后翻开,还能在发黄的文字里嗅到一个人活着时的生动气息。

作为一个编者,我的写作,在另一个程度上,使我能更好地理解作品和尊重作者,老一辈著名的编辑大家如鲁迅、叶圣陶、茅盾等,他们都既是编者又是作者,令我高山仰止。

说到读书,我有两重的读者身份,一是要读大量的自然来稿,众多作者的面容,都在这时集中的呈现出来,让我感到了文学的滚烫和流动,体验到作者被一种心情打动时的精神状态。另外,我赞成阅读大于写作的观点,阅读使我们视野开阔,我有选择地阅读大量自身需要的作品,这些作品往往来自于我买来的书籍,这就像营养,我该吃什么,吃那些东西,我自己知道。记得有位作家说过,阅读的愉悦是在超越难度时获得的,这也是我对阅读的体会,轻松的阅读只适宜于休闲或是为了获得大量的快讯,有想像力的文字在阅读时是有难度的,但要比光滑的文字好,它是营养思想的。

回忆我第一次读诗歌,大概是在少年时期,一个朋友从哪搞到的一本诗集,全书都是写伐木工人的长诗,这本书是我们几个有书人中惟一的一本诗集;这种分行的文字,使我觉得很新鲜;在这之后,我读完了《海涅诗选》,那个时候,我们一群小朋友把猪赶到一块地里去放,每次我都带着这本诗集,我常常因为读得入迷而把猪放跑得没影,从诗中醒来一身的沮丧。

我出第一本书离现在已有十多年了,现在,这本书是我的第六本作品集,是我多年创作的一些零散作品和一首长诗的合集。在编辑的过程中,我原想把前半部分按照风格和题材进行归类一下,但后来还是放弃了,因为,每篇诗歌之间本身就断裂的,就让它们保持着自然状态。

《刃的叙说》后记

我对书是敬畏的,那是优秀人物的思想结晶,我是一位业余作者,许多年来,我只是把发表在全国各地的作品剪下来,遇到三两知己,捧起厚厚的十几个本子,在人家惊诧的目光里,便十分满足了。这样过了许多年后,朋友们不断地鼓励我说,能出一本书了。起初我不太注意这些话,时间长了,我便开始思索,我的这些作品也能出书了?也能摆到人家的书架上了?我的心思动了。

当初在编《刃的叙说》这本集子的时候,我反复对比各种书的厚度,想应当编得如此如此,才能在书橱里占一定的位置,但在一校之后,我改变了这个主意,我想一本书的内涵不在乎它的厚薄。土坯再厚,它是低廉的,金铂再薄,它是高贵的。我在删那些作品时,仿佛听到它们在哭泣,我理解它们,是啊,如果这次不入选,就意味着永远被人打入另册了。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我必须要这样做,我要尽最大的努力保证这本书的质量,不能亵渎我对书的那种神圣的感情。

我热爱散文诗,是从背诵鲁迅的《野草》开始的,由鲁迅到泰戈尔、波特莱尔、圣琼佩思等,散文诗引领着我一步一步走进了另一个空间,在这里我的精神得以安详地憩息,在这里我努力追求着“现实的意象与现实中情感的巧妙结合”,我因此痛并快乐着。

我热爱这种文体,这种或长或短的句子,养育了我的精神,使我在再艰难的时候都不屈服于低俗。

我热爱这种文体,这是一种高贵的金属,它在我的骨子里运动,铣出了我思想里最闪亮的部分。

我热爱这种文体,它使我与现实拉开了距离,我像一位走钢丝的杂技演员,在远离地面上,我得心应手,回到地面上,却常常被一块砖头绊倒。

这本集子,是我从十多年来创作的散文诗作品中选出的,其中有些篇章已被散文诗的权威选本选了,由于时间跨度比较大,有些篇章还带有初始时的烙印,我也保留了。这本集子,犹如农民的场地,在阳光下晒着我从土地里收获的五谷杂粮。它们虽然不能价值连城,但却浸透着我辛勤劳动的汗水,我的心会因此而踏实愉快。

一些著名散文诗家给我来信,李耕说:“《刃的叙说》让我读后感到,这是一本写得认真,选编认真的散文诗集。”许淇说:“你的散文诗有继承也有革新,是一条坦荡的路子,是有发展的。”耿林莽说:“你的散文诗有自己的特点,最可贵的一点,是坚实与质朴,没有散文诗文体中最易出现的矫揉造作的小家子气,对相互影响的雷同和模仿。你的语言最好,有一种金属的质地,闪光之美。”这些名家的话都是对我的鼓励。

现在,这本书就在付梓了,再最后添上几句,算编辑本书的后记。

同类推荐
  • 历代赋评注·明清卷

    历代赋评注·明清卷

    本书是目前篇幅最大的一部历代赋注评本。书中对入选作家的生平和作品的背景均作了介绍。第一卷开篇除以“总序”对赋的特质及其同汉语与中华文化的血肉关系、赋在中国和世界文学史上的地位作了概括论述之外,还在评注前撰文《赋体溯源与先秦赋概述》,以下各卷在评注前也都有“概述”,对该时期赋的主要作家、重要作品、创作成就和主要特色等有简略而精当的论述,以与书中的作者简介、各篇题解及品评形成点、线、面结合的关系,从而便于读者在阅读作品及评注过程中形成对该时期赋吏的整体认识。
  • 20世纪莎士比亚历史剧的演出与改编研究(谷臻小简·AI导读版)

    20世纪莎士比亚历史剧的演出与改编研究(谷臻小简·AI导读版)

    一本全面分析莎士比亚著作改编后的意义及其影响的书。本书以20世纪以降莎士比亚历史剧的演出与改编为经,以莎士比亚历史剧中的政治和人物形象为纬,对这10部历史剧在不同时期、不同时代变迁中的传承与变异做出了深入浅出的梳理和分析。
  • 先锋小说研究资料

    先锋小说研究资料

    《先锋小说研究资料》是大型学术工具书“中国当代文学史资料丛书”的一种。本书以主选文章与资料索引结合为编排体例。选取有关先锋小说研究的代表性论文,反映先锋小说的发展脉络,展现该领域研究的优秀成果;索引部分搜集该领域的研究论文、学术专著等,为一般读者和研究者提供丰富的资料。
  • 希腊神话:十二星座传说

    希腊神话:十二星座传说

    探索十二星座在希腊神话中的起源,揭秘十二种基本性格原型,展现宇宙星空的独特魅力。
  • 我最难忘的事和人

    我最难忘的事和人

    在日暮的岁月,我笑着走上前去。路上偶有难忘的人事在我记忆里闪过,也算是远路上的一些插画,虽然那些画面,早已是过眼烟云。我在烟云里走过,它们在我背后,但对读者说来,它们正该是天边的远景……《我最难忘的事和人》是李敖对自己“最难忘”的人士所写的随笔集,以事为经,以人为纬,包括《我最难忘的人和事》和《胡适与我》两个部分。
热门推荐
  • 天道燎原2

    天道燎原2

    末日降临,预言重现!!仙术魔法注定碰撞,幻界神界接连浮现,树妖精灵纵横战场,剑侠神佛气冲山河,战魔灵、斗恶魂,千万强敌能奈我何?精彩纷呈的超凡世界,神奇莫测的召唤绝技,空前绝后又包罗万象的征途即将启程,你,准备好没有?……
  • 如冰淇淋一般的你

    如冰淇淋一般的你

    大三那年的暑假,曲之焓搭乘飞机回连市,对机长谈萧尘一见钟情。而这位机长正是自己异父异母的哥哥的兄弟,这下怎么办,不好下手啊…
  • 巅峰优化

    巅峰优化

    死而复生,获得巅峰优化系统。普通的丹药,能化作究极神丹!平庸的功法,可成为不世秘诀!废渣的资质,优化为万世圣体!从此,一段装逼打脸的故事慢慢展开!“什么,圣女你想优化一下那里?”“晚上到我房里来,我们晚上慢慢给你优化,嘿嘿...”苏铭不要脸的说道。
  • 我的一把剑

    我的一把剑

    人至剑则无敌,手握一把剑,掌控五行之力,五行之力可造万物,变身铠甲勇士斩阎罗?
  • 紫凤临世逆天废材五小姐

    紫凤临世逆天废材五小姐

    她的上一世,被她的母亲叫做扫把星,一朝穿越,她成了夏家废材五小姐,怎料,她才是夏家的天才。她紫眸看着她所谓的姐姐们。“这就是你们欺负我夏婉婉的代价!”偏偏遇上一个制服得了她的男人,翠眸黑发。“夏婉婉,只有我能给你幸福。”他捏着她的下巴,极强的占有欲。她邪魅一笑,“慕容肆,没有你,我又怎么能幸福?”
  • 重生美洲之旅

    重生美洲之旅

    带着破碎的记忆片断重生在一个被美国家庭收养的中国小女孩身上,为什么被抛弃,回家路又在何方?如何坚强地走下去?本文主人公没有一个萝莉的身子大婶的心,生理年龄与心理年龄相符。很迷惑?看下去,你就知道鸟~本文女主智商之高,对数字之敏感,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称得上异能了
  • 琼花一笑

    琼花一笑

    史上最邪魅狂狷的俊冷王爷,遇上最清冷如月的冰骨少女他成了她的劫,她成了他的毒从身至心,他们是彼此唯一的解药江山如画不及她鬓上琼花一笑,既不能同生,同死又何妨?安平王爷冷艳一笑:敢跟本王抢老婆的人,是都活腻歪了吗?!
  • 慕容卫商

    慕容卫商

    “你没有名字,我给你起一个名字好了,你看海棠花开的正好,你就叫海棠如何?”“好!”他给了她一个名字却不能给她一生“你叫什么名字”“川红【蜀客】”海棠花的别名川红【蜀客】你起的名字你又怎会不知“为何不告诉我是你”“你在乎吗”怕的不是你不记得最怕的是你装作不记得
  • 血泪狂歌

    血泪狂歌

    有些人,生来平凡,但却被命运的浪潮卷到中央,欲罢而不能;有些人,生来不平凡,就注定要激起历史的脉动,单臂能擎天;几个身世各异的少年,谱写的缀满血与泪的乱世狂歌。
  • 山水佳迹对联(下)

    山水佳迹对联(下)

    对联,汉族传统文化之一,又称楹联或对子,是写在纸、布上或刻在竹子、木头、柱子上的对偶语句,对仗工整,平仄协调,是一字一音的中文语言独特的艺术形式;它是中国汉民族的文化瑰宝。本书介绍了一些地方的关于山、水的对联,如“三凰山(澧县)”、“会龙山(益阳)”、“岳麓山(长沙)”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