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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身在城里

找我办事的大哥

宏会大哥来城里找我,他在电话里说,他在一家小代销店的门口,现在这儿的房子都扒了,修了一条宽阔的大马路,他认不得了,找不到我家了。大哥没有手机,他是用公用电话打来的。

我问清了他的位置,我说,你一直往下走,我站在阳台上看你。

过了一会儿,我想他可能到了,就站到阳台上朝马路上看,但一直没有看到他。马路上不断有人走过,男男女女,穿着光鲜。大哥是一位朴素的农民,我一眼就能从这些行人中认出的,但一直没有看到。没有目标,我也不能下楼去乱找。

外面是炎热的,没有一丝清凉的风。阳台上的几盆花,长得正旺,正是我喜欢的样子。过一会儿,下起了暴雨,雨下得很大,路上的人一下子消失了。大哥在哪里?他会不会淋着?我担心起来,好在雨下的时间不长,一会儿就停了。

大哥还没有来,我有点焦急,又来到阳台上张望,终于看见了他。他的手里提着两个袋子,高高的身子微微地弓着。过了一会儿,我听到他上楼了,我把门打开,他一进家,就要换鞋,他知道城里的人家和乡下的人家不同。我找了一双拖鞋给他,他把脚上的鞋脱下,那双鞋放在门口肥大的像小船一样,然后再把两个袋子放到厨房里。我打开看,一个袋子里装的是咸鸭蛋,另一个袋子装的是辣椒。鸭蛋是大哥自己家腌的,能放几天;辣椒是昨晚才从地里摘下来的,上面还粘着泥巴,新鲜可爱得像一只小动物。带了这么多东西,我就怪他,因为大哥在乡下的生活也不好。

大哥坐下来,说这次来想让我找找县里的人,看能不能吃上定补。说村里的谁谁条件还不如他,都吃上了。大哥是我的堂兄,从小是个孤儿,是奶奶把他带大的,他比我年长几岁,我们从小在一起玩,他总是护着我,有着很深的感情。大哥这几年生病了,不能从事重体力劳动,这在一个农民家庭就是天塌了,大哥家里的生活越来越艰难。

听了大哥的述说,我分析了一下,感到爱莫能助,大哥听了沉默起来,一时我们兄弟俩面对面地坐着没了话语。在乡下,一般一个大家庭能有一个人在城里工作,就是这个家庭的顶梁柱了,家里的大事小事都要找来,看能不能帮上忙。他们在田间地头转能认识谁呢?可我是一个没用的文人,经常让他们失望,我感到十分的惭愧。

中午吃饭,因为大哥有糖尿病,我不知道他能吃什么,就从街上买了几个玉米面的大馍,买了一点卤菜。我吃米饭,大哥吃馍头。那种粗糙的黄色的馒头,大哥用手掰着,大口大口地吃,不断有渣子从他粗大的指缝间掉到桌子上,他又拾起来放到嘴里。我劝他多吃点菜,大哥说,得这种病就苦命,一定要忌住口的。

吃完饭,大哥就要回去了。他下楼后,我仍然站在窗口望。大哥高高的身子微微地弓着,我知道太多的沉重压在他的身上。

卖西瓜的小贩

下班,在路口看到一个卖西瓜的手扶拖拉机,男的穿着一身粗糙的衣服,他扛着一蛇皮袋子西瓜给买瓜人送去。女的皮肤黝黑,但五官轮廓清晰,衣服肥大,在卖瓜。车上的西瓜滚圆,瓜蒂上还带着绿色的叶子,新鲜得让人看了一眼,舌尖上就会渗出甜意,我和妻子决定买一个。

女人给挑的瓜,用秤称了,十斤弱了一点,看着他们也不容易,我就说,就算十斤吧,就给了十斤的钱。

瓜拿到家里,吃过晚饭,就开了吃,结果瓤子倒了,很泄气。想这几天买瓜都不顺利,昨天买了两个西瓜,一个都不能吃,很生气,和妻子提着瓜去找,卖瓜人早不见了人影,这次又碰到了。妻子说下楼去找,我想过了这么长时间,人家该早就走了,但还是提着半片瓜去了。到小区的门口,看到一个卖瓜的车子,妻子说可能就是这个卖瓜的。我们上前一看,果然是他们,车子里的瓜卖完了,男人送瓜没有回来。我们把瓜拿给她看,女的说,这个瓜确实坏了,不能吃了,明天我还来,保证给你换一个。女人说完,把瓜扔进了旁边的垃圾箱里。

我说你还是把钱退给我吧,你明天来了我再买,要不你明天不来了,我到哪儿去找你。女人说,我不能为了你这一个瓜就不来了,我们家的田里还有几车瓜要卖哩。

我说,我们也知道你们卖瓜人不容易,但我给你的是钱,你们要守信用。女人说,我们不是那种人,不就一个瓜吗,我还能不守信用?大概由于瓜卖完了,女人的心情好,她始终笑逐颜开地和我说。我发现她话音里有着故乡的尾音,一问,果真来自我的故乡。故乡离合肥不远,常能碰到卖西瓜的人。因为是老乡我就勉强同意了,我又告诉她晚上收钱要注意,不要收到假钱,晚上回去走路要小心,开车累了,停下来歇歇再走,碰着别人,或给别人碰着都是不得了的事,一定要注意安全。

第二天,我按照约定的时间到小区门口,老远就看到有一辆手扶拖拉机,果真是他们。他们一见我来,就挑了一个大的西瓜递给我,说,小孩子昨夜发烧,上午还在打吊水。父母都不让来,他们惦记着欠我的西瓜,就来了。

他们的话令我感动起来,我忽然觉得这一个西瓜不重要了,这个圆圆的瓜是人与人之间的信任纽带,倍感温馨起来。

卖玉米的母子

走到马路上,看到一个妇人在卖玉米。

妇人的头发蓬乱着,里面有了根根灰白,衣服是乡下最常见的那种肥大,这有利于在地里干活,她的脚趾上面还粘着泥。旁边的塑料布上,放着一些苋菜,也是纷乱的。她的旁边蹲着一位男孩,男孩长着和她一样的面庞,一看就知道是她的孩子。男孩用一把破旧的砍刀在一下一下毫无目的地切割着废弃的玉米穗子,也穿着肥大的衣服和一双肥大的塑料拖鞋。我蹲下来问玉米时,妇人说,这玉米嫩哩,刚从玉米地里扳下的,人家卖的便宜我知道,那是黄的了,老了。

男孩停下手中的刀,也在旁边说,我家的玉米还要长的,现在扳下来都有点舍不得的。

我可能是他们的第一个顾客,他们急于要把自己的东西推销给我,显出很迫切的样子。我捡了几颗玉米,称了,也不想看秤,也不想还价,他们在乡下劳动很辛苦的,让他们多赚几毛钱。

妇女把玉米称了,但算账时却翻着眼老算不出来,便回头把重量告诉了孩子,让他算,少年用刀在地上划了几下,算出是两元多钱。

给了钱,我提着玉米走,仿佛看到他们在玉米地里穿梭的身影。玉米的杆子是高大的,田地里一片绿色,他们每扳一下,就发出叭的一声,这些小小的声音,在玉米地里不断地响着,在少年的耳朵里充满了兴奋,因为他可以和母亲去城里了。

现在,他们在城里的马路边,铺下一块塑料布,把玉米放在上面,白色的玉米在城市的马路边上发着微弱的光亮。

吹唢呐的人

唢呐的声音,我在很远的地方就听到了,响亮,流畅。

街道上都是来往的人流,有个女孩子穿着紧身的衣服,胸脯在脚步中轻轻地抖动;有个男孩子头发竖立着,耳朵上打着几个耳环,脚步有着许多犹豫。这是一个迷情的街道,男男女女的脚步中都残留着挥金如土的欲望,像蔬菜里残留的农药,爱情常常为此不知不觉地中毒。

唢呐声又响起来,这种民间音乐,只有在乡下才能听到,曲调婉转,仿佛一个人的在流利地述说,说着乡哩土语。

街头的人流越走越多,没有尽头。骑着摩托的人,鸣叫着,轰隆一下蹿到前去;小贩们的小摊子摆满了马路的两旁,他们摊子上的蔬菜瓜果,鲜亮中带着田地的色彩。

唢呐的声音已在跟前了,怎么还没有看见吹唢呐的人?声音是从地底里冒出来的吗?

我仔细地寻找,忽然看见,在小贩们的摊子中间,一个双手残缺的青年,他****着上身,皮肤紫黑,坐在地上,他的上衣摊在眼前,里面放着几枚硬币,两只光秃的胳膊托着铜的唢呐,满面的沧桑在鼓起的气息中,向管子里奋力地吹去。

他太矮小了,但吹起的声音响彻了满条街道。

我站在他的面前,丢下一枚硬币,他的衣裳在阳光下多了一道小小的光亮。

夜归的人

夜深了,有人拍打铁门并吆喊着。

这是一个夜归人,一扇门对他关闭了。

我抬起头来,外面是一团漆黑的寂静。

拍打铁门的声音更急迫了,伴着声声吆喊。我不知道这人身在何处,但这浓厚的黑,会是史前的岩浆,慢慢包裹他,凝固他,直到他成为这个夜晚里的一块化石。

那扇门是一个通道,它为什么就关了呢?

是门与黑暗达成的一个阴谋吗?

一个夜归人,他选择了这扇门,他必须要站在这儿敲打,他发出的声音在这黑的深处,有了刃的寒光。他可以举起双手,托起这黑,不让它降临,他可以撒开双腿,在这黑里奔跑,不让这黑追上他,然而,他不能,他选择了这扇门,门前门后,只是一张薄薄的光阴,但却阻挡了他。

许多人都听见了他拍打的声音,但没人能够帮助他,他的悲剧是面对一扇门,他没能获得一把钥匙。

在这样深的黑里,大家都睡去了,唯有他在敲打。

这扇门已忘记了夜归的人,它紧紧地关闭着。

住宾馆的人

早晨起来,舒服得很。昨天别人把他安排住在宾馆里。

床上的床单是白的,枕头是白的,地毯是红的,硕大的窗帘遮住了半边的墙壁,从窗帘的缝隙里看到外面的天是白色的了。看来天已不早,不想起床,只想睡在这里,当个大爷,一刻值千金啊。

又躺下去,睡了一会儿迷迷糊糊地醒来。去厕所,赤脚走在软软的地毯上,厕所里的灯是明亮的,人一进去,就从硕大的壁镜里看见自己光着的身子。身子有点臃肿了,背上也驼了一块,头发蓬乱着,额头上的皱纹也一条条的清晰可见。

撒了一泡尿,很大的一泡尿,肚子里空了起来,感到很舒服。

回到床上,睡不着了,睁着眼,白色的被子斜搭在身上。拿来遥控器打开电视机,里面没有想看的节目,关了起来。起床去吃早饭吧,不要弄晚了没有早饭吃。

穿好衣服,走到窗前,拉开硕大的窗帘,从窗户外就可以看到远处了。远处是一个湖,湖边是绿色的,湖心里有一个小岛,岛上也是绿色的。湖的岸边就是马路了,有一架高架桥通向远处。桥上桥下,车水马龙。太阳是金黄色的,看来很炽热,尽管室内是清凉的。

下到一楼找到餐厅,里面已有许多人在吃饭了,饭很丰盛,自助式的,吃饱后,再回到房间。把东西收拾好,几张小便笺印刷得也很漂亮,拿着。

退了房,走到楼外,热浪扑面而来。背着包,走在行人如织的马路上,车流轰轰,慢慢地又回到了一个俗人的角色里,身子沉重起来。回首身后的那座大楼,在阳光下矗立着,那里面是一个天堂,是一个秘境,但再也不属于自己了。

父自故乡来

早晨,我坐在阳台上,凉风习习。这样的凉爽也只能维持几个小时,太阳出来了,天就会死热的。

门被敲响,我想可能是父亲来了,父亲从家里打电话说过来的。

起身去开门,是父亲。父亲手里提着一个蛇皮袋子,袋子剪了一个小洞,一只小鸡黄色的脑袋伸在外面。父亲把鸡放到厨房里。我抱怨他不应该带鸡来,母亲养几只鸡也不容易,带来给我们吃了干啥。父亲身上已汗湿了,他坐下来,我打开电扇让他扇。

过了一会儿,父亲说要回去,这让我吃惊。一般来说,家里来人都是吃过饭,下午乘车回去的。父亲说城里太热。我看他扇电扇还嫌热,便让他到阳台上来。父亲把上衣脱了,打着赤膊,坐在阳台凉爽的风里,安静下来。我也不看书了,和他一起坐着聊天。我们说说家务事,说说村子里的情况。

父亲说,这次来是来拿小妹户口本的,小妹夫妻在外打工,年前把户口本放在我这儿。父亲说国家大概要补偿前几年在地里栽树的钱,没有户口本拿不到;四弟去宜兴帮大华做工程了,大华在那里生活。三弟在肥东干活,这两天回去了,在家里打水,家里已好多天没下过雨了。弟媳小群的小店经营得好,货也多了,村子里的其他几家小店全都关闭了。我家邻居的婶子可能过不去了,现在就睡在家里,喂点水。大老头也病倒了,大老头无儿无女的,今年村子里大概要有几个人渡不过去了(去世)。

这是关于村子里一种生命的痕迹,每次听到这些生命在一点点地逝去,我就感到一种莫名的悲哀。他们当年都是村子里的大树,撑着村子里的天空,他们在我们童年的心灵里都是强大的,尊严的,在我们记忆里烙着坐标的印痕,现在,他们一点点地老去,呈现出生命的衰弱的最后时光。在他们离开的空地上,长出一片新的树林,这些后来者,呈现出更加强大的姿态,在故乡的天空下,形成新的绿荫。当然,随着这些坐标的老人一点点地失去,故乡也只有在对往事的回忆中了。

我们说着话,有时没有话了,就面对面地坐着。我想起一句旧诗“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父亲给我带来了更多的故乡信息。

阳台上的几盆花开得正好,在风中轻晃着,太阳花红色的黄色的白色的花朵十分好看。仙人球不开花,但根根刺密密地织成了自己的安全距离,坚硬的球体里也饱满着旺盛的生命力。滴水观音硕大的叶子向上托举着,像一盏盏小碗盛满了阳光。

过了一会儿,父亲说瞌睡来,想睡觉。我就把凉席铺在客厅里,开上电扇。父亲睡下去了,父亲睡觉枕头要很高,他在枕头下又放了一个茶叶盒子,父亲弯曲着身子,很快睡着了。

到中午了,我下楼买了一些卤菜,吃饭时,我一再要父亲多吃菜。但他大口大口地吃着米饭,一碗米饭一会儿就吃下去了,我就有点生气。说你怎么只吃饭不吃菜,在我这儿还客气吗?父亲夹了一些菜,又开始大口地吃米饭。父亲问这米多少钱一斤,我说一元多。原来父亲觉得这米好吃,因为在家里吃的都是糙米。

吃过饭,父亲要回家,父亲下楼去了。我站在北窗,看到父亲在过那条宽阔的马路。父亲穿着白色的上衣,深色的裤子,光着头,在炽烈的阳光下,显得十分的匆促。马路上没有什么车子,他的身子走在黑色的路面上,就成了一个晃动的点。我又想起,这个曾经在苦难中撑起家庭的身子。

父亲走了,我回到厨房,看到那只露着金黄色脑袋的小鸡。我把它从垃圾桶里拿出来,给它一块瓜皮,撒点米,放点水。小鸡先是对我很凶地叨了几下,然后看见米了,就啄了起来。我想象着它在母亲房前屋后的快乐,现在,它失去了自由,想到这里,我又不忍起来。

买袜子的民工

他紧缩着身子,从女孩的摊子上拎着一双黑色的棉袜子,问多少钱一双。女孩正打开胸前的小包,要给刚买了一双手套的人找零,没有搭理他。看出来他就是附近工地上的民工。

他又问了一声。

她抬起眼看了他一下,说五块两双。

他小声地说,两块买一双吧。

女孩说,一双三块。

女孩说完又去忙碌了,路灯黄的光照在她的摊子上,还有他蹲着的身子。

风刮起来了,他的身子仿佛是一张纸片,随时都会飘起来,但他的手里还紧握着那双袜子,他仍在说,两块五一双吧。

女孩瞅了他一眼,说,我两块进的,只能赚这几毛钱,好了,你拿去吧。

他感激地从怀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票子,递给女孩。

他坐在马路牙子上,把这双厚的棉袜,穿上了双脚。这个冬天他能温暖吗?

拾垃圾的人

拾垃圾的人,背着肮脏的袋子,穿梭在马路边不锈钢的垃圾筒前。

两旁的高楼林立着,光亮的人群穿梭来往,不锈钢的垃圾筒被清洁工擦拭得锃亮,它代表着这个城市的风度,楼上的霓虹彻夜闪烁,把夜色涂抹得一身妖艳,而拾垃圾的人,他的身影始终是一团黑,一团贫富间距离里的黑,一团生活锈蚀后无法擦亮的黑。

他把枯瘦的胳膊伸进深深的筒里,他的身体紧贴着垃圾筒,倾斜得与它亲如兄弟。

时间在这一刻停止。

垃圾筒的内里是一个窄小的黑暗的铁屋子,他伸进去的五个手指是五个勤劳的汉子,他们在里面弄出的一点细小的声音,在这个热闹的街头像一个爬行的小虫豸,卑微而脆弱。

他抓起一只塑料瓶子,迅速放进肮脏的袋里,然后赶往下一个不锈钢的垃圾筒,他的脚步被饥饿追赶着,仓促而沉重。

拥挤

如果我要不去市里,我就感觉不到这场拥挤了。

商场里的电梯上,站满了人,像两条暴雨中的水流,不停地流淌。

马路上的车子排着队行走,这些钢铁的家伙在路的两边组成了两道钢铁的城墙,仿佛风也吹不过。

步行街上,人群像混杂的鱼群在捕食,来往穿梭,肩碰着肩,面迎着面,有乡下来的农妇,她的在城里打工的孩子紧挽着她的臂膀,怕她走丢了。有一位妇女怀中抱着孩子,孩子已睡着了,头歪在她的肩上。

橱窗里的模特穿着时尚的衣服紧靠着,没有眸子的眼睛看着街市上的人流一片空茫。

小贩举着的竹竿上,也是拥挤的,毛线编织的小人一串串穿在竹竿上,五颜六色,像一条街市。

书店里的书,紧挤着抽不动。

女孩子拿着的气球,在头顶上飘浮,一团一团的,像鱼在缸里吐出的一串串泡泡。

公共汽车停下来,里面已没有了空间,像一块巨大的石头,沉重而坚硬。但门一开,窄小的门里,拥上黑压压的人群,还在拼命往里挤,但挤上去的只是一两个人,紧贴在门口,车子艰难地关上门,轰鸣着离开。

我好不容易乘车回到家里,坐在沙发上,空间里一片宁静,不再拥挤,不再嘈杂。

阳光下的流浪汉

上午的阳光很好,我看到金黄的阳光从门外照到我的家里,我的心里就涌起一股欣喜,就想去歌颂它。在寒冷的冬季里,它使我们感到温暖,而又是不需要付出任何费用的,这是最大的公益。它的光芒照亮了我们心底里最小的角落,使我们心地明亮,而没有一丝阴影。我的身体里有一个体温表,随着阳光的温度而升高。我想在阳光中坐下来,而身体被阳光覆盖,就像鱼儿潜在水里,然后自由舒畅地游动。

我刚从马路上走过,看到一个流浪汉,他不停地在自己的身体上捆着一道道绳子,从脚上到腰身到脖子。他想用绳子捆住温暖,大概捆得越紧获得的温暖越多。他在身上越捆越紧,但他也用绳子捆住了自己,他想用牺牲自由来换取温暖。现在,阳光不能唤醒他,松开身上的绳子。

骑摩托车的人

中午下班,乘公交车回家。到一个路口,正好遇到红灯,公交车停了下来。

看到人行道上,一个壮硕的男子拉着一个骑摩托车人的领子,在说话。看样子那个壮硕的男子很凶,好像是城里人,骑摩托车的男子身子单薄了些,看样子是乡下人。他骑在摩托车上,对那个城里人不断地点头。过了一会儿,忽然看到那位壮硕的男子用手里的塑料袋朝骑摩托人的脸上一下一下地砸着,那个塑料袋里装了东西的,沉甸甸的样子。我这才知道两人发生了纠纷。骑摩托车的男子没动,那壮硕的男子便抓着他的领口,说几句话后,又在他的脸上打了几下。骑摩托的男子没有一点反抗的意思,可能被打得很厉害,他不停地朝地上吐着口里的血水。我不忍看下去,我不知道这位骑摩托车的人有了什么过错,即使有了过错也不能这样对待人家。我的牙齿咬得格格地响,但我没有功夫,否则我真想上去帮助他。

路口的人都看到这一切了,但没有一个人过去说一下,骑摩托的男子显得很无助。

中午的阳光很火热,照得人的眼睛睁不开,但明亮的阳光下,这一幕的发生还是令我震惊了一下,我睁不开的眼睛努力睁大着。

绿灯亮了,公交车载着我们向前流去。我回了一下头,两个人还在那里,我的心里莫名紧张起来。

花冲公园

广场上,人群熙熙攘攘,有卖小吃的,有擦皮鞋的,还有卖色相的,这儿的老年人多,他们三五一起坐在花栏的台边上说着话,或沉默着。太阳晒在他们闲懒的身上,像晒着一堆堆石头,他们偶尔仰起的脸上,布满了皱纹和茫然。

擦皮鞋的女子,是上了年纪的,也有几个腰身很好的年轻女性,这些人大多来自农村,随做工的丈夫来到城里。她们搬着一个小板凳一个小盒子,坐在路边专看行人的鞋子,然后喊一声“可要擦皮鞋呀”。

有几个卖色相的女子,一副外地人的相貌,面孔上抹着很重的粉,穿着艳丽的衣服,在广场上转来转去。她们实在是不能看的,只有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在她们的身边瞅来瞅去。

有一群人围着,上前去看,两个老人在跳舞,一个女人在旁边唱歌。舞者手握一根系满了红花的竹竿,在身体的不同部位敲,发出哗哗的声音,女子拿着微小的麦克风几乎是等于在清唱:“毛主席是心中的红太阳,我们有许多贴心的话儿要对你讲……”这大概就是“****”时代的表演,可以想象那个时代,他们身上的青春,时间过去了这么多年,他们又走出来了,但他们的表演有着出土文物般的古老和陈旧,需要认真地清洗。

有几个女人在为人掏耳朵,男的坐在凳子上,女的站在身旁,手指间夹着各种不同的工具,有小毛刷子、小夹子、小挖子。她提着男人的耳朵,在阳光下小心地掏着,换着各种不同的工具,男人享受般的像宠物一样。

这样的广场,它不大,在社会的最底层展开着,虽然也有雨水也有阳光,但它袒露着,没有一丝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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