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荣无比的王爷厚脸皮的坐在对面,渴了倒茶,墨没了研磨,没事就支着胳膊看着人家痴笑,年轻的大人有一张儒雅得有些秀气的脸,眉目也是温和的,虽不是绝色,凑在一起也没叫人看的舒心,笑起来都觉着是暖心的,只是身板有些瘦弱,官袍穿在他身上都显得宽大,一双白净的手握着湘管再合适不过。
他的翰林大人有着天底下一等一的好学问,更有旁人及不上的端正相貌,是姑娘们梦寐以求的好夫君。
对面的年轻大人一心赴在书本里,哪里知道他的心思,对着别人从来都是温和有礼的年轻大人,唯有对着他呀……
科举的题到底是出出来了,皇帝看了也颇为满意,接着定下了几位监考的大人,顾希朝也在其中。
安顷和听了却是颇为微词:“翰林院那么一大群人,非得事事推到你头上么。”
“本就是分内之事。”
“小朝啊。”悠悠叹了一口气,“你除了忠君利民,还有什么?”翰林院的大人,比他官阶高的没他这么上心,比他位低也没他这么操劳,天底下哪有这么折腾自己的官。
年轻的大人没再说话,为官之道,各有皆不同,利民也好,欺民也罢,他只求一个无愧于心。
“大人,该喝药了。”三宝端着药打破沉静,冒着热气的药黑黝黝的,屋子里都晕上了苦味,安顷和皱了皱眉头,顾希朝却是跟喝白开水似的,眉头都没皱一下。
“以前闻着也没这么苦,又换了方子?”
“嗯。”
顾希朝的母亲早产了他,致使他身体一直不济,先天的不足,后天想要补起来就是难上加难。都说是药三分毒,便是大夫仔细开的方子,日积月累的也是会拖垮身子的,遑论再加上这一身病痛,致使他的脸上终年都是没有血色透着苍白。说句不好听的,如此这般费心伤神下去,谁也不知道还有几个年头。
“自己都还是病人,这么尽心尽力做什么,谁又念着你的好了。”这话是带着赌气的成分。
“下官自己的事,就不劳王爷费心。”这边也。回的生疏的紧。终究是没放在心上,也不知这没放在心上的是话?还是说话的人?
“……”心下虽然气愤,对着这人终究是无奈,他那脾气,早就是知道的,又有那一回自个儿是真正计较了的。
“国安寺的枫叶红了,满山跟火烧似的,我看了,比去年还好看,你整天闷在府里也不出去,要不,咱们明儿去瞧瞧?”好涵养的瑜王爷转眼间就眉开眼笑的讨好。
安国寺是奉天朝数一数二的寺庙,听说几百年了,其间也出过几位高僧,传到了这代愈发的神乎其神,每日里进香拜佛的人数都数不清,地理位置也好,就是个不信神佛的,也都要去看看山上的精致。
“不去。”可惜人家这边不领情。
“去年不都去了么?”
那是被你生拉硬拽的!年轻的大人脸色深沉的难看。
“就这么定了。”同样年轻的瑜王爷面上却是两番截然不同的神色,笑容可掬春风满面,心情愉悦的能比上天边的云霞。
“对了,小朝,本王都跟皇兄说了,别给本王找王妃了,本王心里只有小朝呢。”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跟偷腥的狐狸一样,越发的得意。
混账!
国安寺到底是没去,科举将近,整个翰林院上上下下只恨爹娘没生出四只手来,平日里过最是悠闲不过的翰林院,编撰书籍之类的悠游度日,做的都是些拿不上朝堂来说的,也就这科举是个真真正正长脸的,科举选才,选的是国之栋梁,指不定将来是要封侯拜相的,能不长脸么。
顾希朝又是个好官,奉天朝难得的几个好官之一,遑论这当口,国安寺自然也就没去,人虽没去,却是得了一大枝桠的枫叶,安顷和特意让了送了来的,尖细的叶尖都没一星半点的损伤,可见是上了心的,叶子真真红的跟火似的,再拿只瓶子插上,便是看书的时候抬面看上一眼,都觉得舒心。
真到了科考这日,竟比往年的还要热闹几分,随便找个酒楼往里头一坐,开口闭口说的都是未来的状元郎:
“前儿青州的赵小公子去国安寺求了只签,上上签……”
“冀县的樊少爷,早就听说文采好,这回必定是少不了他的……”
“苍州来的巩二先生,书法好着呢……”
都是些天上有地上无的,这家公子贯古绝今的好文采,那家少爷天生的好相貌,除了状元爷谁能长成这样……一个赛一个的好,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就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这样好的。说来说去也就一句话“都是未来的状元郎。”
就是贡院门口也热闹的紧,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的是水泄不通,闲的无趣来看热闹的安顷和站在外头硬是没挤进去,睨着眼把人给讥讽了个遍:“着什么急,看那样,状元能是你家的,能教出个状元出来么……找女婿凑什么热闹,你瞧得上人家,人家还瞧不上你……看、看什么热闹,这是你看热闹的地方么……”
那语气比平乐斋地窖里五十年的陈醋还酸,说的就该许他瑜王一人来似的。
“我家公子三岁能作诗,五岁就能写词……”
“我家少爷才十二岁,整个端州就没人能教他了……”个个都是百年难遇的神童,个个都是天生的状元郎,哪一样都是不能比的。
外头热闹,里头也热闹,一个个公子少爷们额头上的汗跟下雨似的落,滴的别提多起劲,再偷偷瞅瞅旁坐的满纸锦绣,能不热、能不闹么,还得可着劲的“热闹”。
直到日落时分才考完,进去的时候个个都是意气风发的,出来时就跟丢了魂似的,就像安顷和说的,便是看着也没个状元的样。
鲜有的几个,没了三魂好在还留了七魄,那边人还没出来,这边的倒先迎了上去,跟见着金子似的,生怕被人抢了去,这家要做东请客,那家要请人游玩,人家还没说什么他们倒要先吵起来了,指不定就是未来的状元郎,动动指头就能叫你一辈子不愁吃不愁穿的状元郎,能不可着劲的巴结么。
中间还有几个半道上昏过去的,官吏们架了出来放到人群里一看,凡是家里有考生的都要庆幸不是自个儿家的,看热闹的说了两句可惜的话继续看热闹,抱在一团哭的最大声的必定是他的家人,知道的也就罢了,要是个不知道的打这儿一过,瞧见地上躺了一人,还有一大群的围着哭的凄凉,真叫人想成那啥似的。
每每此时笑的最欢的必定是坐对面饺子铺里的安顷和,笑的实在是没力气了,再来两碗水饺,吃完了继续乐。
这世上,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哪个不是自个儿一把汗一把汗挣来的,生来就是王孙贵族的又有几个,指不定就有那个命享受,又能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