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时分,邓巧贞终于醒过来了。看到儿子坐在自己的床边掉眼泪,她的心一阵痛——这种痛,比身体的疼痛,来得更真实更猛烈。
“妈,妈,你为什么要这么吓我?”看到母亲睁开眼睛,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魏晋痛苦地摇着头,略带质问的语气问邓巧贞:“妈,为什么要这么做啊?难道你就不怕我担心吗?”
邓巧贞微微地闭了一下眼睛,不愿意看儿子的脸。可是她的心里却很难受,唉!选择这个下下策,她也是迫不得已啊。自己下了狠话,说断绝母子关系。可是魏晋竟然什么也没说,只是给磕了三个响头,说了声“孩子不孝,妈妈您自己多保重吧!”然后流着泪走了……
邓巧贞真是既生气又担心,她不知道魏晋这三个响头的意思是什么?是要和自己断绝关系吗,还是去寻短见?老太太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所以拨通了陈思仪的电话。
陈思仪了解到整个情况后,立刻赶回书店,结果如她所料,魏晋果然来找肖晴了。于是陈思仪又返回邓巧贞家,经过一番冥思苦想,两个人想出了这条“苦肉计”。因为陈思仪说,此情此景若不动点儿“真格”的,魏晋根本不会离开肖晴……
“妈,你知道这么做有多危险吗?医生说再晚一些,就……”魏晋紧紧地攥着母亲的手,说不下去了,声音哽咽着。
“我活着……还有什么希望啊?不如死了,清静。”邓巧贞知道此时不能对儿子心软,不然自己那些药就白吃了。
“妈,你别再折磨儿子了,好不好?”魏晋实在受不了母亲心灰意冷的样子。
邓巧贞睁开眼睛看着儿子,喃喃着,“我不用你心疼,我死了,你就能和那个狐狸精结婚了,然后好好养那只小狐狸!去吧,妈不再拦着你,妈给你自由啦。”
邓巧贞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不然也不会如此铤而走险了。她知道魏晋会舍不得自己,只要能让儿子放弃肖晴,身体受点儿折磨算什么呢?她如今只有一个信念:魏家的钱多得即使烧了,也绝不能去养别人的孩子!
“妈,我求你了,现在先别说这些好不好?只要你健健康康的,其它的事……以后再说好吗?”魏晋不想再刺激母亲,医生警告他,防止患者二次自杀。
邓巧贞摇了摇头,儿子想来个缓兵之计,等自己出院了,他依然我行我素。那简直是妄想,自己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必须得到一个理想的结果。
“我说过了,有她没我,有我没她。如果你还在幻想和肖晴在一起,那么咱们母子恩断义绝!阴曹地府再见吧!!”邓巧贞别过头去,不再理魏晋。
魏晋颓废地跪在母亲的病床前,他的心碎了!
“妈,你真的就不在乎儿子的幸福吗?人的一生,遇到自己心爱的人,不容易……可是你为什么要扼杀?难道所谓的脸面,真的那么重要吗?难道魏氏的祖宗,比你这个活生生的儿子,还要重要吗?!”
魏晋从来没有对“祖宗”讲过不敬的话,可是今天,他恨那些所谓的祖宗们!难道活着的人,比不过死去的亡灵吗?如果放弃了苦苦寻觅的爱情,自己又和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
“妈,你为什么要这样bi我?为什么要这样bi我?”魏晋的头重重地磕在床沿上,一下一下地撞击着,直到额头上已经泛起了青痕,他才跪伏在床边,心如死灰般沉寂下来。
他不理解,社会发展到今天,大家都在追求自由平等的爱情,可是母亲的思想,为什么还保守在封建社会?而且还用死来作威胁……
闭着眼睛的邓巧贞,心里也无法平静,魏晋每撞一下床沿,就像撞击在她的心头,好几次她都想坐起来,好几次她差点就想改变主意;可是最后,她咬了咬牙,陈思仪的话又耳边响了起来——“一不做二不休,一定要坚持到底!”
是,一定要坚持到底,儿子,对不起了,妈妈是为你好,等将来你就会明白妈妈,的苦心。对不起,儿子,别再磕头了,妈妈,的心,也会疼的……
母子二人就这样互相折磨着,互相心疼着,谁也不愿意向对方屈从,却又谁也不想失去对方。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走得特别慢,用沉默传达着彼此的决定。
然而,病房内的人只顾着自己伤心难过,并没有注意到门外,有一双忧郁的眼睛——
那双眼睛来自于肖晴,她已经在门外站了多时。因为听护士说邓巧贞醒了,她便没敢进去,怕再刺激到邓巧贞。如今目睹了此情此景,真的是心如刀割。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自己是整个事件的罪魁祸首啊!
面对着一对原本融洽的母子,要为自己断绝关系,肖晴再也不能原谅自己,再也不能拖累魏晋了!爱一个人,应该让他幸福,可是魏晋因为自己,在无边的苦海里挣扎。她不能再让魏晋为难了,爱他——就放了他吧!
流泪从医院跑出来,肖晴心里反复叨念着一句话:一切都是我的错!现在是该离开的时候了!是自己应该离开的时候了!
一路奔跑,肖晴如今只有一个念头,立刻离开书店,搬得远远的,只要魏晋再也找不到自己,那么一切就会好起来了……
推开书店的门,肖晴却愣住了,陈思仪正坐在书架旁边,摆弄着那些书籍。肖晴皱了皱眉头,看陈思仪阴阳怪气的样子,心里很不舒服,但是她不想再计较了,反正去意已决,说多了无益。
“我有话想和你谈。”看肖晴不理她,陈思仪反而主动说话了,“魏晋的母亲自杀了,你知道吗?”
肖晴有点儿惊讶,看了看陈思仪。肖晴不是惊讶邓巧贞的自杀,而是惊讶,陈思仪怎么会知道的?
“害怕了吗?还是不相信?你想知道她自杀的原因吗?”陈思仪并不知道肖晴去过医院,因此自顾自说着。
联想到魏晋说过的那些关于陈思仪的话,肖晴忽然感到一阵寒冷,老太太不是刚刚才苏醒吗,陈思仪为什么知道得如此清楚?难道真的是陈思仪出卖自己?难道邓巧贞自杀,也与她陈思仪有关系?
“肖晴,我早就说过你和魏晋不合适,可是你偏偏不听。现在好了,出人命了,那个老太太是因为你自杀的,这下你满意了吧?”陈思仪一步步向肖晴靠过来,目光像刀一样扫视在肖晴的脸上,她想看到肖晴难过的表情,她要用这最后一招,把肖晴彻底打败。
肖晴静静地听着,今天的事情,充分证明了魏晋的话,陈思仪已经不再把自己当姐妹了。最近的风波,都是她引出来的,她的目的,不过是bi自己离开魏晋而已。
“你为什么不说话?以为我在吓唬你吗?”陈思仪被肖晴的冷漠给激怒了,邓巧贞已经住进了医院,她肖晴凭什么还能如此清高孤傲,摆这种高姿态给谁看呢?
肖晴叹了口气:“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我…..没什么好说的。”真的觉得无话可说了,友情没了,她很心疼,却无能为力。
“好,那你就听着吧。我站在朋友的立场,警告你几句:做人不能太自私,你只顾着自己的爱情自己的幸福,难道就不顾别人的死活吗?”
看着肖晴毫无表情的样子,陈思仪很不舒服,“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你自己的条件在这里摆着呢,让人家老太太怎么点头接受?因此,死了这条心吧,好好跟孩子过日子,才是正道。”
肖晴还是不说话,埋头整理自己的东西,只想尽快离开书店,离开这些纠葛。朋友一场,这些恶言恶语,就当是陈思仪对自己的“临别赠言”吧,让自己以后,真的有一些“自知之明”!
“肖晴,爱情是有保鲜期的,现在魏晋说爱你,说要照顾你们,那是因为同情你而已。”陈思仪并不在乎肖晴此刻的心情,她一定要把想说的话都说出来。
“你想想,以前大家在一起的时候,谁不是全心全意帮你?甚至于,张雨童临走的时候,还给了你一笔钱,这些难道你还不理解吗?魏晋的心太善良了,但不等于,你就可以抓住人家善良的一面不放。同情你,没有义务把一辈子都搭在你身上,甚至赔上老妈,的命!”
陈思仪的话,把肖晴的思绪搅得乱七八糟的,很难过很悲哀,可是,她不愿意说话,或者说,已经不屑于跟陈思仪再说话。
“你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这些话,你觉得很刺耳?”陈思仪真受不了肖晴的沉默,以前她不是这个样子,今天怎么像哑巴一样呢?“我告诉你,我说的这些都是事实,别人不在你面前提起,是怕你承受不住,可是我是你最好的朋友,我必须让你清醒!”
“哈哈哈!朋友?最好的朋友?!”听到陈思仪冠冕堂皇地提到这两个字,肖晴只觉得可笑至极,终于开口说话了:“不要再侮辱朋友这个字眼了,真正的朋友,不应该用来出卖的!”
这次轮到陈思仪愣住了,肖晴这样的笑声、这样的话语,代表着什么意思?“你为什么这样笑?难道我不是你的朋友吗?难道我对你和孩子的照顾,你都忘记了吗?”
肖晴当然没有忘记,所以即使知道了陈思仪的所作所为,她也不想再去追究:“肖晴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谢谢你曾经把肖晴当作朋友。”
“什么要知恩图报?什么叫曾经的朋友?你把话说清楚。”陈思仪显得底气不足。
肖晴摇了摇头,凄然一笑,似乎有一些留恋,又似乎有一丝无奈。
深深地吸了口气,让自己稍微冷静一下,然后肖晴严肃地说道:“思仪,让我再这样叫你一声好妹妹吧。有些话,不要说得那么明白;否则对不起我们曾经付出的真诚。算了,一切都过去了,那么就让它静静地过去吧……”
说完这些,肖晴的泪水不争气地往外挤,她别过头去,努力地眨了眨眼睛,生生地把泪水咽回去。是的,过去的就过去吧,事到如今,又何必撕破脸呢?
陈思仪猜想,一定是邓巧贞把自己供了出来。这老太太可真不守信用,说好了不出卖自己的啊,如今肖晴知道了,魏晋必然也知道了,唉,怎么办?魏晋不是更讨厌自己了?
“肖晴,你也不要怪我,事实上,你真的与魏晋不合适,即使有一天你们结婚了,也不会幸福的……”
肖晴不想再纠缠下去了,冷冷地说道:“多谢你费心了。不过我也提醒你一句:爱情不是用春*药就能骗来的,婚姻不是用碰瓷儿就能得到的,幸福也不是靠出卖良心,就能够换来的!你说得对,人贵在有自知之明,朋友一场,我奉劝你好自为之吧!”
“你有什么资格提醒我?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得到爱情?你怎么敢断定,我不会得到幸福?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别再勾,引不该勾,引的人,就行了!”陈思仪恼羞成怒,下了春*药也没得到魏晋,这让她很丢脸。
没想到陈思仪一点儿愧疚感也没有,还变本加厉,倒打一耙!
“哈哈,陈思仪,我既没下过春*药,也没冤枉过好人,反正我是问心无愧。虽然我是一个穷人,可是我穷得不低俗,不卑jian!”肖晴回敬了陈思仪一句,算是对自己所受冤枉的报复吧。
这次的话真的很尖锐,每一个字都像刀锋一样刺向陈思仪,陈思仪终于震怒了,她疯狂地扫落身边的那些书籍,对肖晴喊道,“是,你高尚你超脱,你活得有骨气!那你为什么还要我的帮助呢?有志气的话,现在就离开我的书店,看你们娘俩儿还在哪里安身!”
陈思仪真的气疯了,自己再怎么不堪,也不能让肖晴瞧不起。她一个外乡人,有什么资格这样趾高气昂?一个单亲妈妈,竟然敢和自己叫板,太不自量力啦……
“是,这里是你的房子,不错,我会离开的,不用你赶!另外,我肖晴从不贪图便宜,这里的书籍,算起来也值一些钱,付你这一年的房租再加上帮忙费,应该绰绰有余?从此后咱们恩断义绝,两不相干!”
肖晴的心彻底凉了,友情其实和爱情一样,如果要走,谁也留不住。她不是赖着感情不放的人,从来不是,即使心里再苦,也要独立撑起自我!
说完这些,肖晴带上必要的生活用品,毅然决然走出书店的门——一段感情累积起来,很难,可是要毁掉,却是如此的简单。肖晴走了,走出这道薄薄的门,也走出了一段,曾经真挚的友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