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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深宫惊魂入梦难

那日再醒来时玄烨已经去早朝了,背脊上过药,倒也不觉得疼。只是婴云她们一见我就是一脸怪怪的笑,总觉得色咪咪的。我对这一切都装傻充愣,硬是不理她们,自顾自地。那句名言我一直觉得很有道理——走自己的路,让别人笑去吧。

更何况,我和玄烨间的确是什么也没发生。

刘品笙倒是没有食言,帮我弄了支箫,据说是他自己做的。也不知他上哪弄的这种名贵的泪竹。箫做得很小巧精致,丝毫没有在他的玉箫前显得寒酸。

初接时我瞅着他猛看,直到那小子一脸不自然的表情移开视线才一脸笑意地不再看他,但心里依旧诧异于他这样看起来神经很大条的男人怎么也会做出这般的细活。等想起他为了刺杀玄烨而一路登上御林军总督统时,脸上的笑就又渐渐淡去了。刘品笙不可能如外表上这样不懂谋略,不然也无法让自己身处玄烨身边了。一时有些冷,又打了个寒颤。

每日和刘品笙更替地换着地方学箫,早日醒来总会见门缝里插着记录地点的纸条,到了时间更衣梳洗后不带一人地去了。多少是种消磨时间的办法,玄烨虽然来得频繁多了,但也只是喝几杯茶闲聊一阵又离开了。于是我大多时间都是消耗在了吹箫上。进步倒是颇为显著,只可惜火候终究是差了些。

人家刘品笙同志一吹箫,衣袂翩然,气定神闲,漠然的眉目间掠过一丝的忧愁,引得鸟儿自四面飞来,如是驻足倾听。我看得大为心动,不由也取箫和之,可惜现实同想象中的差距颇大,我吹得面红耳赤,结果反是让那些堪称“知音”的鸟儿一去不返。懊丧地停止吹奏,回头就见刘品笙一脸怪异地看着我,而他嘴角那一丝弧度里,我分分明明地看到了——嘲笑。我干脆瞪他,直盯他的眼,瞪到那小子识相地回了那种面无表情的死鱼脸,才心满意足大有大获全胜的感觉。

这样过了近一个月,时光总是无声息的。可刘品笙的身世一直是一个迷,从没听到他提过家人,心下难免很是好奇,但一想他想说时自然是会说的,我也就没有开口去问了。

抬了抬头,远处的灯光隐隐传入,星辉弥繁。

手上的竹箫有些凉,我找了块大石头坐下,愣愣出神。这里是皇宫里较偏僻的一个园子,大抵不会有人来此,学箫的地方就被定在了这里。

刘品笙还没来,想是有什么事情给耽误了。我伸了个懒腰,百无聊赖。周围很静,时间一点点地过,突然就有几阵脚步声,在这样的环境中显得很突兀。刘品笙来了?我站起了身正要向门外走去,才迈了几步又定住了。朝这里走来的,分明就是两个人。一个机灵下我赶忙向周围一番审察,匆匆一闪,藏到了假山后面。

抚了抚胸,发现自己的心竟跳得这样厉害。不觉扯出了一个白眼,苦笑着,我什么时候也变得这样没用了?

不出所料地,有人走进了这个园子,听脚步声应是一男一女。半晌没有人说话。我移了移身子正要向外望去,女人的声音就忽然传来了——

“主人,你确定不会伤害到他的吗?”这个声音,柔和中带了些许娇媚,却有一种不确定的忧虑,经了风的动荡,扩开去有些缥缈。

不自觉地一用力,猛地传来一阵疼痛,回神才发现指甲由紧握的拳中掐了下去。微微分裂开的肌肤,留下深长的红痕。但我没有心思去理会,心里的思绪有些凌乱,丝丝颤动。是她?她怎会——来这里?

“你放心,若消息不出错,那个女人已经开始有行动了。”男人似是蒙了层什么,声音有些模糊,分辨不出他原本该有的声腺,“你只管等事发后照我说的去办,既应了你,我保那人无事。”

“请主人吩咐。”

男人忽然压低了声音切切耳语,我听不真切,但心里有种不安的感觉。一点点地移动身子,一面提防着不要被发现,一面又试图去看清被称为“主人”的男人是何身份。直到探出了半个脑袋,我才无奈地发现自己只能看到女子弱柳扶风的姿态,而另一个人却正好被这个假山给挡住了视线。

微微皱眉。能命得动她的,究竟会是什么人?我在暗色中径自思索,而外面的两人也一直没有什么动静。一时间倒是安静了。

过了阵风,有种浓郁的寒气刺着肌肤。本能地转身看去,所有的血液仿佛凝在了那里。逆着光看不清那人的长相,我见他手中的刀直直地向我砍来。已经动不了了,全身都紧得无法做任何的动作。

下意识地闭上了眼,一瞬间我只觉得自己即将玩完。

沉默。没有预期的痛觉,只有猛地一阵气流滑过额前,落了几缕发线。猛地睁眼看去,忽被面前近在咫尺的刀光给刺痛了眸子。他没有砍下来,这说明他已经再也砍不下来了。我看到了自他胸口刺出的长剑,上面还有粘稠的液体,斑驳地流在光亮的金属上,触目惊心。

以前曾那样热衷于武打片,但这样血腥的画面出现在自己面前,却又成了另一种感受。胃里翻扰得难受,下意识地要惊叫,我猛地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硬是没有让它发出一点声响。但那人倒下时是极重的一声,惊雷落地般地扩了开去。

“什么人?”园里一声轻呵,外面似有了躁动,只觉得有大队的人涌了进来。

那人倒下时我就看到了刘品笙,他的剑上还留有血,却是一把扯起了还僵在那的我,往一边的侧门外跑去。那些人显是做过防范准备的,不然这样大的动静怎会没惹到其他侍卫队的注意。

风在耳边呼啸,我只是被拖着没命地跑。虽然我来此是穿了一身的便服,且是普通汉家女的那种绣鞋,但一路跑来仍是磨得足踝生疼。去势一下子停住了,我朝前方望去,不觉苦笑,“刘大人,你还是自己走吧,不然改明儿就没人替宛文烧香了。”

面前那些个和身后追兵装束一样的人想来也是敌非友,刘品笙既能不惊动他们只身进来找我,自然也能全身而退的了。但如果再加上我这个包袱,那就一切未定了。

他没有听到我的话般,只是一把将我拉到了背后。此时两边的人已经攻了过来,眼前一片荧光,我看不清周围的状况,只是觉得身体被拉来扯去的。挡在面前的始终是那高大宽广的肩膀,每每有刀光射来,总是由那个肩膀堪堪挡了去。血的味道很浓,浓得几乎刺出了些许的泪。落下的液滴不是雨水,而是血珠,落在衣襟落在脸上,模糊了视线。

很冷。风很冷。刺骨的。

面前的人一个个倒下,又一个个地从后面冲了上来。尸体堆积,在地面上又覆盖了一层土地。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死亡临得那么近,伴随而来的,是一种绝望。

眼帘垂下。放弃。我好想放弃。这种气息几乎要让人发疯。

这种万般的阴寒中突然有了一丝的暖。神经仿佛突然间扯动了一下,那种暖意就从手上传来了。视线投去,我的手被护在刘品笙的掌心,他的体温透过这样不大的一块肌肤传来,却突然间有了种安心的感觉。从刚才开始他就不曾放开我吧,一直,不曾放开我……

自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有了这种感觉,第一次有这种被人保护的感觉。他明明可以放开我,明明可以不用这样浸身血海,却要一直在我面前筑起了一道墙,不让我受到丝毫的伤害。

刘品笙的呼吸已经沉了,带上喘息,连我的心一起起伏地跳动。

我猛地一甩手想将他推开,却被他一把拦腰抱起直跃而去,连过数人后冲开了一条道。身边的景致呼啸,衣衫早被汗水浸透,贴着身躯,而刘品笙紧挨的胸膛传来悠长的起伏,忽地让我觉得全身燥热。后面,依旧是追逐不休。

猛地向侧面一闪,我被带到了一条偏僻的巷里。然后连过数弯,才被放在了地面上。所有的紧张散去,我只觉身子一空,几乎抽了所有的力气,全身一软就无力地靠着墙缓缓跌坐在了地上。

“贵人,你没事吧?”

刘品笙有些干燥的声音把我的注意力引到了他的身上,瞳孔随即陡地收缩。他一身的衣衫已被染成了血色,且破碎而有些狼狈,伤口在流血,肩上的那处刀伤更是深可见骨。

倒吸了口冷气,我急着想将他拉过来包扎,一抬头才看到他一脸担心地将我上下打量。从没见过他有这样的表情,我只觉得心猛地一跳,只能干巴巴道:“我——没事。”虽然衣服上染了血,但都不是我自己的。

他似是松了口气,却是被我一把给拉了过来。

“嘶——”我自身上拉下几条碎布,不顾他的诧异径自为他认认真真地包扎伤口。这样深的刀痕,只看着我也觉得疼。动作放得很柔,很慢,而刘品笙只是微微皱眉,没出一丝声响。

激烈过后的宁静,总是这样让心涛涌动不息。处理好后,轻轻地吐了口气,本想扯一个笑,但脸皮绷得太紧,终究只能无奈道:“刘大人,这次宛文拖累你了。”

“笙这条命都是贵人救的,即使还给贵人又有何妨?”

“命是自己的,怎可以这样轻视。”我开口,却是出了这样的话,“刘大人的命太重,宛文担受不起。”

他的神色一滞,刚要说什么,忽然间噤了声。我随即凝神,依稀听到了点点的脚步声。回头看他一眼,却见刘品笙亦用一种深邃的目色看着我。追杀的人已经到了附近,发现这里是迟早的事了。

“我……”

“我去引开他们。”

我的话生生被打断,只一愣,却见刘品笙起身欲走。伸手,下意识地,他的衣袖被我拉住了。一个留恋而不舍的动作,似牵万般幽情。他疑惑间回头,见我正凝眸看他,脸上又多了些红意。可我早已没了丝毫调笑他的兴致,只是直视他,一字一顿道:“刘大人切记,别把自己的生命看得太低贱了。此去莫一心将那些人引开,有适当的时间还请务必以脱身为先,不然,宛文身边,怕是无可真心相待的人了……”最后的几个字有些哽咽,我别过了身子不再看他,只觉得衣袖传来轻轻的一颤,便松开了手。

刘品笙离开了这千弯百转的长廊,不消片刻,只隐约听到器具相搏的声音,渐渐远去。

空空荡荡的夜幕,我只听到了自己的心跳。那样深,一下下地跳动,反似生疼。以他一身的武功,应该可以脱身的吧。抬手看了看,没有人握着,那片肌肤已开始笼上了冰冷的感觉,传遍整个身躯。

站起身,向自己的身上看了看。有些无奈的。谁能想到自己有一天竟也会狼狈至此。活动了下筋骨,使动作不再僵硬了。我暗想那些人应该已经走远了,便蹑手蹑脚地向外移去。

正要走出长廊,余光忽瞟见地面上映下的两条人影,不由得一机灵,忙躲到了一边。那两人站在那一直没动,我也不敢动弹,只能在那捺着性子等。

半晌,终于有人出声了,悠长而无情的,“他果然行动了。”

那个声音太过熟悉了,可这语调又陌生得可怕。我不由得哆嗦了下,心里多少知道了另一人的身份。

果然,曹寅的声音恭敬地响起:“皇上,一切都与您的预料完全一致。”

嘴角一勾,终于又会笑了,只可惜这笑是苦的。涩意漫上了四面的空气。这都是怎么一回事?

那夜玄烨他们没有再多的话便离开了,留下我一人如在云里雾里。撑着这个浑身酸痛的身子回了澹烟宫,又好不容易避开了小桃他们的注意回了房。幸亏出门前我是佯装睡下了,看屋子里一切如旧便知无人进来过。终是舒了口气,急急忙忙地换了身衣服即倒头就睡。直到第二日宫女来叫房我才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但依旧觉得这身架子骨都散开了。

“主子,你是越发的懒散了,跟个——嗯,跟只猫似的。”小桃端了点心进来,见我趴在桌子上,不由取笑。

我甚至连眉睫都没心思去抬,手里的纸条又握得紧了些。这是今早刚收到的,刘品笙也不知是在何时送了来,上面只写了今日相见的地点和时间,别的再也没提分毫。微微扬了下眸子,我问:“小桃,今日御林军或者侍卫营那边可有什么不似寻常的动向?”

“不似寻常的动向?”小桃想了想,才一脸不解地摇头,“没有啊,一切都和平日里一样,主子你问这做什么?”

“没什么。”我又趴在桌子上保持了原先的睡态,眼虽是闭着但心下涌着思绪。御林军那边没动静,那就是说刘品笙确是安全地回去了。只是,他那一身的伤若被人知道可是怎么办才好……但转念一想,他这样显已不是第一次了,就如上次以刺客的身份入我澹烟宫的时候不就是没有引起什么躁动嘛。

这个人,似从不曾为自己的身体设想过。

这次相约是在一座亭旁,周围笼着一片水池。我偷眼见四下没人便抬步进去了。风一过,有了些沉醉的感觉。余光微微掠过,便是看到了那个倚着树,于草茵上闭目养神的人。

下意识并不想惊动他,我只是轻足款款,至了近旁才理了理地面盈盈地坐到了他的身边。凝眸看去,那张脸微微有些苍白,但除此之外已然无从探究出些其他的什么了。眉尖不由得颦起,我自是不信他的伤已当真无碍了。

刘品笙的眉触了下,惊起几片草动,睁眼时本有些许迷蒙的神色在对上我的视线后一下子明晰了过来,“宜贵人。”他的声音有些干涩,倒也未失原本清冷的气息。我伸手巧然地取下了落在他头上的残损落叶,放在掌心无聊地把玩,假似不经心道:“刘大人,昨儿个你没出什么事吧?”

“笙无大碍,劳烦贵人挂心了。”

我抬头视他,眼微微地眯作细缝,声色莫名地冷冽了起来,“似乎刘大人从不曾有过所谓的‘大碍’,可是?”这个人,即使受再重的伤,怕也不会向别人吐露分毫。也不知他究竟是心慈还是无情,一面不希望让他人多加担心他的事,一方面又从不曾想过,他越是不屑于露出真实的感受,却越是让人——心疼。

心疼?这个词闪过脑海时仿佛全身震了下,凝视于他,嘴角不由得微有涩意。那么长时间的相处,那样一番同生共死的经历,这个人,现在究竟是在我心中占据了怎样的地位?

刘品笙却是在这视线下避了开去,随手将置在一旁的玉箫取过,回望时复将我上下打量了番,问道:“贵人,你的箫呢?”

“没带。”我撇了下嘴,一副理所当然的神色,“经过昨晚那番折腾,任谁都该好好地解乏了吧。”出门时我就没准备带箫,本是想来此确认下他无事也就准备回去了。那番毕生仅有的经历,虽对于他许已不是第一次了,但也不该再让他继续劳累下去。学箫,今日也就免了吧。

刘品笙的眼底本是一如既往的深邃,此时却似闪过一丝的不舍,“那么,贵人你是要回去了吗?”

心陡然顿了下。本来的确是打算回去了,但那缕从不曾在那张脸上出现的神色却莫名地让心一软。嘴边的话不曾说出口,胸口的振动一起一伏地牵动了思绪。百转回肠,终成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刘大人,不如你将箫借宛文一用,徒弟我也在此展现下这段时日来学习的成果,如何?”

刘品笙稍一迟疑,脸上的神色舒展,也就将箫递了过来。

这是我第一次这样近地端详他的贴身之物。通透的翠玉迷着一层娇柔的光,碧色入了眼,稍稍抬眸,便见角落雕刻有一个小篆的“柳”字。嘴角的弧度越发浓郁地散开,我冲刘品笙巧笑嫣然,“刘大人,闭眼。这样韵味可以浓一些。”看着那双眼合上,我的神色悄悄地淡下了。这个宫里,他本没有可以完全安心休憩的地方吧。

呜咽的箫声点点扩开,四面的繁杂静了,沉了,又无端地有些凄然。刘品笙的眉睫触了下,但没有将眼睁开。指尖舞动在玉箫上,翻飞作蝶舞。我自是知道自己在音乐上的天赋,所以这样不长的一段时日已是学到了这种深度。本是想到出师后再显露下身手的,而现在,我却只是想让他舒心罢了。

谁家玉箫暗飞声,情入愁肠乡水沦。未思明月何度去,又想今朝谁断魂。

他的眉睫覆在眼上,点点泛着露气。一个简单的动作,没有丝毫防备的。不知他为何会对我这般放心,这是不是也同我对他的安心是相似的感受?一曲接一曲,低泣般的乐律蒙了四面的天际。红霞之上清音出,宫女的一切又恍然如梦。

一阵风过,回眸时我只闻刘品笙低沉平缓的呼吸。小憩时的神情,有着一丝往日所没有的温存,而嘴角的浅笑却似含无尽的叹息。将箫轻轻地搁在了他的身边,我独自举步离去,没有惊扰他分毫。他累了。也许,只有此时才可好好地休息下吧。笑,不免微微有些涩意。

回澹烟宫后正好撞见了婴云,她见我神色呆呆的,不由取笑道:“我的好主子,这么个如花似玉的俏人儿,怎么每天把自己弄得跟个游魂似的?”

我抬眸白了她一眼,谁知这没大没小的丫头竟然笑得更欢了。我反倒气也不是不气又不是,微有些懊悔自己把他们这些个伺候的给宠坏了,在他们眼里的“主子”竟沦落到这般没有威信,只得小小地推了她一把,道:“还不快给我沏壶茶去,今儿个这嘴可是干得厉害。”

婴云应了声这才敛了笑退下,不一会又把茶送到了我的房里,然后继续忙她自己的事去了。

微风轻拂,发线随其凌乱地飘洒。

我见四下没人,也就毫不客气地拿了茶壶直接猛灌。以前总是羡慕那些人手执长箫风姿翩然的样子,今日怎么说也算过了把瘾,却无奈真相往往不如想象中来得美好,比如现下的嗓子里就觉有把火,干燥得难受。

茶润过喉时凉意淌过,温温的,舒缓了神经。终于有了一阵惬意的感觉,我正准备停止这种不雅的喝法,眼前一亮,就见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本不是很在意的,这澹烟宫里都是自己人嘛,被看了就被看了,大不了又是被取笑一番就是了。可这渐渐熟悉了光亮的面前,站着的分明是个不过分熟悉却又毫不陌生的轮廓。黄色的长袍刺入眼里,心下一阵悸动,我只觉一呛,陡然站起间已是“扑”的一声把来人给喷了个透湿。

以前听闻过牛奶浴,倒不知这茶浴的效果又是如何。

我眯了眯眼细瞅眼前之人,那张平日里总让人看脸色的面庞此时悬满了水珠。不时有液体成股流下,衬着那有些低沉的神情,有些狼狈,又显出了些许的滑稽。嘴角勾了勾,然后又勾了勾,终于是忍不住,我开口大笑了起来。堂堂九五之尊,竟是被我给喷了个正着,想必即使是雨日,他亦不曾试过这种情景吧。

放肆地笑,也不知自己为什么可以笑得这样夸张。直到胸腔的起伏平息了下来,我才发现玄烨依旧用那副神色直直地看着我,便是不由得咳了声正经了神态,正色道:“莫不是笑也不让人笑了吗?明是皇上进来时没叫人通传,不然宛文又怎会这般失礼。”

“你也会知失礼?”玄烨轻笑,径自坐到了我的旁边,凝眸,久久无语。

我也只能假装不觉他的视线,移开了眼望向别处。

风过,忽地一番话滑过耳,轻轻柔柔的,道:“宛文,你有多久没像刚才那样笑了?”

心顿了顿,我不由得转回身去。玄烨仍以方才的那个动作坐在那,柔和的脸色,眼底掠过几缕媚惑,但有些更深的情绪我是无论如何也看不清晰的。刚才无意间流露的那几声,分明是以前身为中文系学生时的我所拥有的笑,来到这有多久,我便有多久不曾那样笑过了吧。

不知该如何回答,我只能急急地取了块毛巾,顾左右而言他,“皇上,还是擦擦吧。”也不看他脸色,我只轻轻地替他拭去脸上的茶液。动作很轻,很柔,也很平静。只有那心,在胸腔里不住地跳动。玄烨的脸上似传来一种热度,见他微窘的样子,我不禁哑然失笑。敢情我也有这能耐,让玄烨这小子尝试到了不自在?

笑意未在嘴边成型,我只觉手股间一疼,就已被他抓在了手里。他的脸一点点地靠近,我下意识地就向后退了退。原本想逃,无奈这佛爷不动如山,我根本躲无可躲,只能眼睁睁地等着他进一步的动作。

心跳渐渐加快了,那张眉目清晰的脸缓缓迫近,有一种热度就自体内涌上,几乎可感觉到紧贴身体的里衣已湿得粘在了身上。我猛地闭上了眼,脑海里刚闪过一个念头,我整个人却已经惊在了那再也无法动弹。我竟然会——有些期待?期待他给我一个吻?

这是根本不该存在的想法,我不该有什么期待的,不是吗?可是,脑子中一次次地闪过关于他的点滴。初见时微颦眉略显无奈的玄烨;掐着我的下巴说“如果朕现在就要你”的玄烨;因我未穿他亲选的衣服而充满怒气的玄烨;在新房里却一脸疲倦地轻拥着我安然入睡的玄烨;因我无心被误解的野心而无奈离开的玄烨;戏毕人散而独自一人浅醉入眠的玄烨;还有那个细心护理,为我擦拭伤口的玄烨……

一切恍然如梦,原来,这段时间里我和他竟已有了那么多的回忆吗?

面前的人没有触上我的唇,睁眼时我只见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你曾也对别人这般温柔过吗?”

明明是这样的神态,明明是调笑般的语调,我却没来由地感到了一阵冷意。回望而去,我静静地摇了摇头。

“哦。”这样的一声叹息扩了开去,玄烨的神色渐渐柔和,伸手时,也不知自我的发间取下了什么。

定睛看去,竟是一片落叶。应是方才自那地方带回来的,还未来得及梳洗,却是一直没有发觉。

“你出去过吗?”他看似不经心地将叶片把玩在手心,余光却分明是落在了我的脸上。

心里微微一沉,他这是在考量我?

话语如以往的平静,双唇的一张一合都显得有些干涩,“刚去了西面的园子里玩,那有个亭子的,周围还围着个池塘,不知皇上可知此地?”

见我神色泰然,玄烨的眸子似细微地亮了下,而语调未有改动:“自是知道,朕亦是刚从那过来。宛文你若是再多待一会,兴许我们就会在那碰上了也未必。”

“是吗?”我干巴巴地扯起了笑脸,“那倒是宛文不好,让皇上多跑这一趟了。”话虽这么说,可我心里却暗暗庆幸自己回得及时,不然……以刚才我和刘品笙的情形,那算不算是被“捉奸”了?任玄烨是一代明君,也不会容许他的女人和其他男人私下见面的吧。以他现在的神色看来,该是没有撞见刘品笙。想着终是不自觉地松了口气。不知为什么,潜意识里我总不希望他们碰面。

“十余日后是允玉格格的三岁生日,到时候平妃的宫里会办酒宴,你莫缺席了。”

玄烨忽地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我愣愣的没反应过来,只见他看了眼天色,就知是要走了,于是起身送了他。

到了门口做了个万福,正欲目送他离开,却见他忽地回过了身,一动不动地看着我,道:“以后,希望你莫让朕失望。”

玄烨丢下这样一句话就离开了,我呆立在原地,不明所以。

不要让他失望?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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