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停顿。举起酒杯,干了一口柠檬水,抬头。应该是挺诚恳的眼神,“我杀过人。”
“哦。是么。”
冷漠。冷漠。也是。这种话说说就算了。怎么可能有人会因此而对我多说几句话。苦笑,惨笑,笑。还能笑。这个很可以。摇摇头,柠檬水真难喝。还是橙汁好一些吧。“哥们儿,来杯橙汁。”
“小哥儿新面孔啊。第一次来我们店?”
“啊。是啊。刚回国。”
沉默。沉默。
“小哥话不多啊。怎么了,看上去心情不大好啊?”
沉默。沉默。
该死的。宁可和一个不愿意搭理你的陌生男人搭话也不愿意和我这个常年在这里点柠檬水的老主顾客套一下是么。
“那个……”
对方冲我摆了摆手皱了皱眉,转身从冰柜里拿出一瓶柠檬汽水放在我面前,继续和冷漠小哥搭讪。
眯眼。“老板,我要的,是橙汁。”
“怎么。想闹事儿是吧!臭婊子,别以为你是个女的我就不能把你怎么样了。大晚上的跑酒吧里喝什么柠檬水,有病吧!快走快走,这不影响我做生意呢么!小店容不了您这条大鱼。”
哇。凶神恶煞。眼白都扩大了点。可以可以。犹豫。从包里掏出二十块钱放在桌子上,顺便看了眼手机,嗯,来这家店一个月了……深深吸了口气,从来没想过问个问题也需要这么大的勇气。
“老板……你记得我么。”
“啊?说什么呢。从来没见过来酒吧坐在吧台喝一晚上柠檬水一句话也不说的人。”
哈。哈。哈。
也该习惯了吧。八十年了,一切天理沦丧的事情都做过了,当过江湖骗子,众目睽睽下跳过崖,甚至随手甩给过一个从来没见过的陌生人八百万。只为引起谁的注意,不都失败了么。还在期待什么,还在期待什么。
到底为了什么。
晚上十一点。天挺黑的。没有星星。家很空。一如既往。冰箱里应该还有橙子,吃一个吧。啊,还是先洗澡吧。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依旧是十八岁那年的样子。爆痘。黑眼圈深刻。嘴唇干裂。眼白上满满的红血丝。长发,毛躁的长发。脖颈上已经乌青的勒痕。手腕上结痂的伤口。心脏处长长的疤痕。
丑陋。真的是丑陋不堪。
呼,吸,呼,吸。冷静一下。都老人一个了,为什么还这么容易烦躁。真是要了命了。不怪我吧,不怪我啊。活了八十年,依旧单身,无业,没有朋友。甚至没有一个愿意和我说话的人。更不奢求什么能记住我的人了。至今没有找到生存的意义。尝试自杀四百多次,全部失败。这样的人生连烦躁都没有什么意义。
挺可笑的。当年还担心什么死刑,如今却承了天罚得了不死之身。不过想想,一切都是从那一刻开始的。从前虽说也没什么存在感,但至少还有人乐意与自己同居。
该死的。如果她没死。如果那个丫头没死。是不是一切都会有什么不同。
而如今。
如果天堂真的存在,那我已经深处炼狱之中了吧。
闭上眼就能看到奔跑的自己。笑,都知道接下来的剧情发展了,八十年的每夜梦魇已经深刻至此。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还可以呼吸。人类可以八十年不睡眠么,人类可以八十年不进食么,人类至少应该生老病死的吧!
人类,人类可以孤独的活下来么……
孤独。
“我判你——一号孤独。”
一号孤独……啊。听了八十年了,你闭嘴吧,我知道了。这是什么审判。什么审判可以连罪名都不给就直接判刑了。该死的,孤独是么,孤独,孤立无所依附,你赢了,你赢了,我没什么选择。我已经在服刑了。没有罪名,明明没有罪名。
“啊————————————————————————————!!!!!!”
玻璃碎了。手很痛,疼痛挺好的,这是个可以让我还感知着生命的东西。血。血,你他妈的怎么流不完呢。不管多么可笑多么不堪,让我死吧。八十年了,还不够这个该死的刑罚么!
水流开到最大,调节水温的把手扭到最热,皮肤感知的依旧是温水。蹲在莲蓬头下,连眼泪都挤不出来了。脚很麻,干脆跪会儿吧,啊,坐会儿呗。地板挺凉,但也无所谓了吧。没有意义,都没有意义。
我,我是疯了的吧。
“要是个梦就可笑了。哈哈哈。要是个梦……”要是个梦的话,那疼痛应该可以醒过来才对。这里是十三层,跳下去应该会死。“噗。”被自己幼稚的想法都笑。但还是去看看吧。今天天气不错,大概适合跳个楼。
风。夜风。有点冷。也难怪,毕竟身上还全是水。啊,要不要去穿个衣服……嗯,算了,要是有人因此注意到我了说不定可以骂我几句神经病死变态之类的,也算是说了话了。
跳吧。
风很大,跳得很慢。楼层一点点下降,没什么变化。十二层的小两口还在吵架,嗯,今天晚上动手了。十一层的学生党依旧在熬夜。十层的老太太睡的呼噜声惊天动地。九层的大龄男青年不要命似的打着电游。八层的单身小白领躺在床上看片撸管。七层的黑猫站在窗口瞪着我黄色的眼珠在夜色中发着光。六层的小婴儿又到了每夜一歌的时间。五层的大爷面目狰狞的用扫帚敲着天花板。四层的小两口比较恩爱正在无法描述。三层永远拉着窗帘。二层似乎是个网络写手神速地码字。一层打了烊的理发店开着诡异的蓝光一晚上也不关。
落地。非常安稳。毕竟不跳个楼谁也不会知道到底能不能死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