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儿让我百思不得其解,这人命关天的事儿公司的领导怎么能这么怀疑,难道我们打工者就只能遭受不幸?
果然,在三个月后的一天,公司里真的来人了。田经理和李会计领着他们气势汹汹的来到病房,将我压在小惠枕头底下的所有票据都拿了出来一一核对,直到没有查出任何的疑点。最后公司的一位领导突然冲着我严厉的问道:“那你这几个月的生活费都是从哪里来的?”对于他的问话我显然吃了一惊,而与此同时所有人的目光都充满了怀疑的看着我,使我感到这件事情并不是我所想象的那样简单,于是我回答道:“这几个月的生活费都是我自己的钱,有什么问题吗?”那位领导接着又问道:“这几个月还没有给你发工资呢,你说是你的钱,你的钱是哪儿来的?”
我真的没有想到他们找不出帐上的任何疑点,竟然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了我,此时我心中的怨气油然而生,我定了定神冲着那几位领导忿忿的说道:“各位领导,你们还有脸问我的生活费,这几个月的生活费我都是用的我自己的血汗钱,你们知不知道要不是方师傅将我的包送过来,我可能早就饿死在这儿了,病人伤成这样,你们做领导的没有一个过来看过,甚至连问都不问,你们反而还有脸怀疑起我来了,我长这么大我还不缺哪些缺德钱,我每天五毛钱四个馒头足够了,我也没有指望过你们能给我什么生活费,我也知道我们这些打工的命贱,没有你们城里人的命值钱,如果今天躺在病床上的不是小惠而是你们的子女,你们还会心疼钱吗?”不知为什么我越说越觉得来气,望着窗外我的泪水又一次涌了出来,整个儿楼道即刻间变得鸦雀无声,所有的人都变得目瞪口呆。也许我说的话分量太重了。几个领导都不约而同的低下头去,不愿再看我的眼睛。
过了一会儿我转过身来,对着所有的领导深深的鞠了一躬然后说道:“几位领导对不起,我刚才说的话确实有点过火儿,但我也是不得已才将心里的话讲出来的,你们作为领导不闻不问病人的情况如何,却一味的谈到钱怎么样了,作为领导为公司节省开支也许你们是对的,可作为一个病人,急需的就是钱,在这里钱就意味着他们生命的延续。”说到这儿我哽咽着再也无法说下去,眼泪再次的流了下来。
我的话令在场的所有的人无言以对,一个个犹如木头桩子似的久立在楼道里,我不知道他们此时是惭愧还是别的,都跟蔫了的黄瓜似的耷拉着脑袋,没有人再说一句话。
这个时候只见田经理惶恐的冲着我不停的使着眼色,我知道他的意思是再告诉我别再继续往下说了,我当然知道田经理这也是怕得罪他的领导,所以他此时比任何人都要惧怕。我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反正该说的我已经说了,不该说的也已经说过了,要杀要刮随他们的便。说完心里话我才能坦然地面对我自己和我们这群卑微的打工者。
直到几位领导在楼道消失,谁也没有说出一句话来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走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的确出乎我的预料,同时又给我的心头压上了一块巨石,渐渐的令我喘不过气来。
这天方师傅又来到了医院,小惠的病情已经接近痊愈。方师傅看完小惠之后,从病房里走了出来,在楼道里和我聊了起来,也许是他要故意僻开小惠的原因吧,所以说话的声音也压得很低不让别人听到。
方师傅从口袋迅速的掏出一些钱来对我说:“这三百块钱你先拿着。”我吃惊的看着方师傅说到:“方师傅,我身上的钱够用了,您也挺不容易的,您赶紧把钱收起来吧。”方师傅并没有理会我说的话,他将钱往我手里一塞,任凭我怎么都推辞不掉。方师傅看到我倔强的样子,急得他脸都快憋红了,他说:“小王,这钱不是我给你们的,是公司让我给你们带来的生活费,目前也只能给你们解决三百块钱,以后就再说吧。”
我似乎感觉到方师傅所说的话显得格外的牵强,让我感觉到这件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肯定还会有其他的原因,还没有等我多问,方师傅就提醒我说:“小王,我也知道你这个人不错,对朋友是绝对的够意思,但是有些事情并不像你所想象的那样简单,咱们这是给国营企业做事儿,无论什么事儿在做之前你得先掂量掂量,别一时兴起就得罪领导,更不能让领导下不来台。”
方师傅走了之后我久久的站在那里,回味着刚才他所说的那些话。看来这件事儿还没有完,只是还不到时候。
小惠在我的搀扶下终于可以下地在地上来回活动了,这让我感到无比的兴奋,看着他的病情一天天的好转,我的心情却不知为什么变得越来越沉重。
今天小惠的心情格外好,站在楼道的窗口处目不转睛的眺望着窗外,感慨万千的说:“外面真是太美了,我以前怎么就没有留意过呢?呆在病房里就跟坐牢似的,人都快压抑死了。”看着他开心的样子,我简不敢想象他以后出院了当知道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他将会怎样?而我只能深深的替他捏着一把汗,真心希望他出院以后能够经受得起以后意想不到的打击。
也许是人一旦心情好了胃口也自然而然的就好了,小惠今天特别想吃炒菜。在请示过护士以后,我急忙跑下楼去给他买来了他最喜欢吃的炒菜。这也是三个月以来我们第一次开荤,吃完之后他仍意犹未尽的对我说:“等我出院了,咱们下馆子好好吃一顿,我请你,这些日子多亏了你照顾我,要不然我还不知道我会变成什么样子?”
是啊,要不是我,他还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刚开始的时候,由于他的伤口不停的往外渗着淡黄色的液体,整个儿被褥都被浸得湿漉漉的,而且有一股特别难闻的味道。护士们总是看了却不闻不问的好像没有她们什么事儿似的,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就亲自动手,从护士哪儿要来了干净的床单和被罩给小惠换上。为了小惠身上不再有异味,我求着人家护士好话说了一大堆,才好不容易要来了一些药水,用药棉蘸着给小惠擦洗身子(用水害怕感染)。每天晚上他睡觉前我都会给他先擦一遍身子。同室的病友无不感慨地对小惠说:“小惠,你的伤好的快,多亏了小王经常用药水给你擦,你小子也真有福气,有这么一个比亲弟弟还亲的好朋友,真是难得。”
自从小惠能下床走动以后,他再也不忍心看着我帮他端屎端尿的,总是倔强的让我搀扶着他慢慢的走到厕所然后自行解决,而我总是小心翼翼的站在他的旁边,一只手为他举着吊瓶,另一只手还得搀扶着他,等他完事儿以后我再帮他系上裤子,再搀扶着他回病房。
每天晚上等他睡着以后,我就悄悄的拿着他的脏衣服来到洗漱间,所用的洗衣粉都是我用自己的钱买来的,帮他把衣服洗干净之后,然后搭在楼道的暖气片上,等到天亮的时候就已经干的差不多了,等小惠醒来就能穿上干干净净的衣服了。为了照顾好他,我整天都是忙前忙后的忙得不亦乐乎,同室的病友老是劝我说:“小惠的病也好的差不多了,这会儿也没有什么事儿了,你也该好好的休息一下了,可别把自己给累垮了。”
小惠很快就进入了疗养期,除了每天吃一些口服的药物以外,其他的都已经停止了用药。这会儿的小惠已经可以自如的来回行动了,这让我也着实轻松了不少,就在我如释重负的时候,方师傅又来到了医院。
听方师傅说,公司的领导决定让小惠提前出院,不能再住下去了。我吃惊的问道:“为什么?小惠现在还在疗养期,还得进一步的观察。”方师傅无奈的说:“领导让小惠回单位去疗养,再说了,回去以后大家都可以照顾他,你也能继续上班了,现在咱们灶上也极缺人手,让人家经济灶老帮忙也不是办法,人家的意见也挺大的。”对于方师傅传达的意思,让我百思不得其解。我隐隐约约的感觉到这件事儿并不像方师傅所说的那么简单。
第二天护士们刚上班的时候,护士长将我叫到了她的办公室,她交给我一张单子然后对我说:“你赶紧回去收拾收拾,今天你们就出院吧。”事情来得这么突然,令我万万没有想到,更是让我措手不及。我急切的问护士长:“阿姨,他现在还没有彻底的康复,这会儿能出远吗?”护士长看着我说:“出院可不是我们的意思,但是你们公司的人昨天就将所有的手续结清了,我也是没有办法让你们再住下去,按理说他的伤势最起码还得差不多一个月的康复,但现在我只能让你们提前出院了,你们单位的人说了出院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儿都与我们院方无关,我看呀,你们单位的领导良心都让狗给吃了,根本就没有把你们这些下苦的当回事儿,花了这么多钱,你以为他们真是为公家着想吗?他们只是心疼他们没有拿到奖金而已,这些话我也是看着你们可怜才给你们说的。”说完话,护士长又嘱咐我出院以后要注意的一些事项,看得出来护士长原来是一个非常好心的人。
从办公室出来,我精神恍惚的走进了病房。当小惠看到我的样子的时候,突然惊讶的说:“小王,你这是怎么了?你是不是那里不舒服?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我无力的摇着头,顺手将护士长给我的出院通知单递给了他。他看完之后却没有呈现出任何的不悦,反而对我说:“不就是出院吗?反正我在这儿也呆烦了。”
看着小惠天真的样子,我真不忍心将所有的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他,我害怕他经受不起这样的打击和刺激。我匆忙的收拾完行李,和病房的其他病友一一道完别,搀扶着小惠从医院走了出来。在医院陪伴小惠的这段日子里,由于我的诚心不断的感染着病房里的每一个人,他们总会热切的嘘寒问暖,和他们的关系也相处的极为融洽,在我空闲的时候我还会主动地帮助他们照顾他们的病人,所以在病房里我是唯一的一个备受关注的人,赞扬我的话无以言表。
回到到位的当天中午,田经理就将我唤去了他的办公室。
走进办公室,里面只有田经理和李会计俩个人,办公桌上放满了大大小小的票据,看得出来,他们今天找我是为了核对帐目。
一进门,田经理就毫不客气的问我:“小王,你告诉我小惠在医院里总共住了多长时间?”我大概的思索了一下回答道:“三个月零十五天吧。”
“那你告诉我,你知道他的医药费总共花了多少钱吗?”田经理问我,李会计用眼睛直直的瞪着我,他们的举动就像国民党正在审问地下党特务。我摇着头说到:“不知道。”听到我的回答,田经理的变清突然变得急剧的难看,他强忍着心里的怨气,稍微让自己平静了一下然后又接着问到:“你跟我说说,你在医院的生活费都是从哪儿来的?”
对于田经理的话让我感到极为的吃惊:“怎么啦?我花的是我自己的钱,这个你可以去问一下方师傅,还是他帮我把我的包拿到医院去的,要不是方师傅去医院看我们,我可能早就被饿死在医院了。”
“那医院给小惠都用的什么药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
“你么是谁答应的让医院给小惠输的血浆?”
“当时你们没有一个人在跟前,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心里只想着救人要紧,就给护士长说了,是人家帮着一手办的。”
没想到我的话让田经理大为恼火,他脸上的肌肉在急剧的抽搐着,眼睛瞪得老圆直勾勾的盯着我,就连坐在那里的李会计也是一样,那种眼神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刮,我开始变得急剧的不安起来,我不知道我到底是错在那里,想了半天也没有相处任何的头绪,,他们的眼神让我感觉到浑身不自在。
“你年纪不大胆子倒是不小,这么大的事儿你也不给我们说一声就私自作主,你知不知道就光这些血浆花了公司多少钱?”田经理近乎咆哮的冲我喊道。我如同犯了滔天大罪的犯人似的,站在他们的面前任凭他们的审讯,我还是摇着头回答道:“不知道。”
“就光是输血将就花掉了一万多块啊,这让小惠怎么能担负得起,他一个月也就那么一点工资,什么时候才能还完这笔钱?你也是,医院说什么你就听什么,早知道这样就不应该让你去医院。”
我突然感觉到田经理的这番话用意不是那么的简单,思前想后总觉得听着怎么那么别扭,于是我满带疑惑的问到:“田经理,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真的听不明白。”“你还要我怎么说,就是因为这笔输血的钱,没有提前通知公司领导,现在人家上级领导不给报销,这钱也只能让小惠自己掏了。”田经理更是激动地冲我喊道。他的话惊的我目瞪口呆,我简直不敢相信这么简单的事情居然会搞得这么复杂,当时在医院的时候一心只想着小惠的病能够尽快得好起来,根本就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当这件事情传到小惠的耳朵的时候,小惠终于愤怒了。就在田经理的办公室里,小惠和田经理大炒过几次,但还是没有丝毫的结果,小惠也为此差一点被开除,正是因为他有伤在身,所以这件事情也只好告一段落。
通过这件事情,让我和小惠都陷入了一片沉思之中,为了进一步澄清事实,为了给我们讨回公道,我和小惠走遍了这条街上所有的书店,翻遍了所有有关法律的书籍,最后我们终于在劳动法里得知,小惠身上的伤完全都是因为工伤而造成的,所有的医疗费用和受害人的全部损失都应该由我们的单位全部承担。
看来当今的社会,并不是我所想象的那么完美,而要立足于这个社会,你的头脑里必须要有东西。比如法律,我们只要懂得用法律的武器来保护自己,给那些不法之徒没有可呈的机会,立足于社会将不是空话。过去我们正因为头脑简单,没有知识,所以才无法保护自己的合法权益,现在我终于知道了,拥有知识对于我的以后又多么的重要。
我暗下决心,一定要将自己的头脑武装起来,永远立足于社会,再也不愿让别人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