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谁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我迅速的脱下自己身上的蓝大褂小心的披在小惠的身上,因为此时小惠身上的伤痕最容易感染,要么就有破伤风的可能。而此时的小惠仍旧在剧烈的颤抖着,眼睛里不停的涌动着绝望的泪水。我扶着小惠迅速的朝院子走去,那位热心的司机已经将车开到了院子中间,打开车门正等着我们,在围观的大伙儿的帮助下,才七手八脚的帮我将小惠塞进了车里,车子这才疾驰而去。
也许是小惠刚才还处于麻木的状态中吧,而此时的小惠可能已经渐渐的恢复了原有的知觉,我就坐在他的身边,他紧紧地抓着我的双手,浑身仍在剧烈的颤抖着,还不时地发出一声声令人难以忍受的呻吟,疼痛使得他好像更加的难以忍受,紧咬的牙齿不停的咯咯作响,发出的声音令人心颤。看到小惠难受的样子我却无能为力,我只能坐在一遍帮他扶着身上的衣服,生怕衣服粘在他的身上。
小惠的身上被炸酱烫过的地方一层皮已经全部脱掉,在鲜红的皮肤上正在不停的往外渗着一种淡黄色的液体。小惠再次将我的手死死的攥住,看来钻心的痛已经使他难以承受,渐渐的小惠开始变得神志不清,嘴里不停的念叨着含糊不清的话语。
开车的司机似乎也感觉到了情况的不妙,也许在这一方面他比我们更有经验,他一边开着车一边急忙告诉我说:“小王,千万别让小惠睡着了,你要想办法让他保持清醒,咱们快到了。”再看看我身边的小惠,他已经微微的闭上了眼睛,我不停的呼喊着小惠的名字却都无济于事,情急之下我又开始不停的摇晃着小惠的头,希望他能从昏迷中走出来,我的呼喊逐渐演变成了怒吼,喊声充满了无比的凄惨。
终于小惠慢慢的睁开了微弱的眼睛,迷茫的看着我嘴里却说不出一句话来。为了不让小惠再次昏迷,我在小惠的耳边将起了一些开心的笑话,希望他能摆脱些许的痛苦,对于我所讲的笑话,小惠却没有一丝的反应,他的脸部表情反而变得急剧的难看,紧咬的牙关仍在咯咯作响。而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小惠突然说了一句话:“小王,我的脸没有事儿吧?”这句话让我和司机同时吃了一惊,紧接着才反应过来。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他还不忘他臭美的习惯,司机透过观后镜看了一眼正在痛苦中挣扎的小惠笑着说:“小伙子,没事儿的,以后绝对能娶到媳妇的。”我仔细的观察了一下小惠的脸然后对他说:“没事儿,就像刚才司机师傅说的那样,不会影响到你娶媳妇的。”其实在我看来小惠的脸的确也存在着不小的问题,因为他的脸上大概有一半的皮肤已经被烫伤,只是这个时候谁也不愿对他讲实话。
我和司机的话似乎让小惠安心了好多,只见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渐渐的静了下来,微闭着双眼正在忍受着痛苦的煎熬,为了不让小惠再胡思乱想,我半开玩笑的对他说:“小惠,你的脸真的没事儿,你还是那么帅气,等一会儿到了医院说不定还会迷倒那里的护士呢。”听了我的话,小惠突然露出了他那笑比哭还难看的脸。说话间不知不觉中,我们到了医院。
我们刚一下车就看见了闻讯赶来的田经理和财务室的李会计,在大伙儿的搀扶下,我们迅速的将小惠送进了位于四楼的烧伤科。
这家医院在全市应该是最大的一家——西安市中心医院,这家医院应属专科医院,因为这里的治疗烧伤的医术在西北乃至全国都是赫赫有名的。据说在这里救治的患者来自祖国各地,在这里最成功的一例病例就是将烧伤面积为百分之九十九深度的患者医治成功。所以在这里就医的患者可谓是人山人海,就连楼梯的通道上都是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而在挂号的窗口已经排满了见头不见尾的长队。
我们一行五个人费了好大的劲儿好不容易才将小惠搀扶上楼,可到了急救科的门口,护士却死活不让我们进去,原因是因为我们没有挂号和交住院押金。我们好话说了一大堆仍是无济于事,都丝毫没有打动那些所谓的治病救人的“白衣天使”,一脸蛮横的回绝了我们。面对这样的结果我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小惠正在忍受痛苦的折磨。
这个时候如果跑到楼下挂号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而此时最关键的就是让小惠及时得到救治,尽量的减轻小惠的痛苦,哪怕是先注射一支止痛的针剂也行,可所有的努力仍是白费,眼看着那些穿白衣服的在我们的眼前来回晃动,对于坐在哪儿急剧颤抖的小惠却视而不见,这让我憋了一肚子的火儿。
正在这时,一个胸前佩戴着护士长工牌的中年女人从烧伤科的急诊室走了出来,我怀着最后的一线希望追了上去拦住她的去路恳求的说道:“阿姨,麻烦你给通融一下好吗?”说着话我转过身用手指了指正坐在那里痛苦挣扎的小惠接着说道:“阿姨,我们都是打工的,求求你可怜可怜我们吧,救救他吧,他真的快坚持不住了。”我的声音也随着说话开始变得哽咽。
也许是我的真诚打动了护士长,她先是惊讶的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坐在那里颤抖不止的小惠,然后问到:“这是怎么回事儿?”我急忙说道:“做饭的时候被刚炒好的炸酱烫伤的。”“你们是哪个单位的职工?”护士长问道。我不加思索的回答道:“公交公司的。”没想到我的话刚一出口,护士长就吃惊的反问道:“公交公司的?”我连连点头,护士长的脸色似乎变得比刚才难看了许多,当然并不是我哪里说错话或者是哪里得罪她了。护士长突然问我:“你们挂号了吗?”我怔了一下解释道:“阿姨,楼下那么多挂号的人在排队,等我们挂到号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去,我担心病人受不了所以就先上来求求您,看能不能给他先治病,所有的手续我马上就去办好吗?”我仍旧在苦苦的哀求着。
这时李会计似乎看到了事情好象有所转机,急忙走了过来急切的说:“大夫,求求您了,花多少钱都无所谓,只要能给小孩尽快的治疗。”话音刚落,护士长用眼睛淡淡的瞄了李会计一眼,轻蔑的问道:“你是谁呀?”李会计急忙回答说:“我是公交公司的会计。”李会计说完话急切的等待着护士长的回答。可此时的护士长就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和刚才的她完全判若两人,只见她一反常态的说道:“去,先把号挂了再说,等交完押金才能就诊,这里的所有的人都一样,你们公交公司的就了不起啦,当初我求你们公交公司的人给我孩子办一张乘车证的时候那牛烘烘的样儿,今天你们也有求到我的时候啊,你是会计怎么啦?就算是你们总经理来了也照样去排队挂号交押金才能看病,否则一切免谈。”说完转身进了护士长办公室。
没想到李会计却是热脸蹭上了冷屁股,这下可好,会计一出面竟然将所有的事情都搞砸了。而接下来任凭田经理和李会计怎么劝说都没能打动那倔强的护士长,无奈之下他们留下我一个人暂时照看小惠,他们两个急匆匆的跑下楼挂号去了。
刚开始的时候我还觉得这个护士长挺通人性,而听了她刚才所说的那一番话,不由得令我怒从心起,他们之间的恩怨怎们能拿我们的生命当儿戏,想到这儿,我猛地从椅子上蹿了起来。怒气冲冲的推开了护士长办公室的门,全然不顾其他护士的存在,对着正在埋头写东西的护士长劈头盖脸的喊道:“你们还是不是人,亏我还张口一声阿姨闭口一声阿姨的叫你,我们打工的命就不值钱是吗?你们一点点地私人恩怨就置我们于不顾,让病人多等一会儿就得让病人多痛苦一会儿,这好处是烫伤,要是生命垂危的人就可能会因为你们这点鸡毛蒜皮的事儿失去生命,你们还口口声声地说什么治病救人,为人民服务,你们就是这样为人民服务吗?病人都成什么样儿了你就能忍心看得下去?得罪你的是公交公司而不是我们这些来自农村的打工的。”我越说越是激动,简直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也许是我的声音太大的原因,很快就有好多爱看热闹的人围了过来。这时候之间护士长的脸刷的变成了红色,坐在那里竟然没有反驳一句话。
我喘着粗气站在护士长的对面,气势汹汹的看着她,就这样颤抖着身子呆呆的站在那里。过了一会儿护士长慢慢的抬起了头,满脸疑惑的看着我憋了半天终于说出一句话:“小伙子,你的火儿发完了吗?发完了就去看看你的病人吧。”说着话她用手指了指门口,我回头看了一眼,以为她是要赶我出去,我并没有丝毫的惧怕,仍旧倔强的站在她的面前。这时护士长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说到:“赶紧去挂号吧,你的病人现在已经得到救治了,我给你说实话我是看在你的面儿上我才给你们这个例外的,赶紧去吧,别在这儿影响我的工作。”护士长的话使我满头雾水的从办公室走了出来。这时我才发现刚才还坐在哪儿的小惠已经不见了踪影,我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飞快的跑到了烧伤科急诊室的门口,透过门上的玻璃,我这才发现小惠正坐在急诊室的床上,正在接受着四五个穿白大褂的医生忙而不乱的救治。
顿时我真后悔刚才不应该冲进护士长办公室发那么大的火儿,心中的怨气顿时烟消云散,留在内心深处的唯有无比的感激。
莫约有两个小时过去了,我不停的徘徊在烧伤科急诊室的门口,不时地朝里面张望着,救治仍在继续,只是他们不让我进去,因为害怕我进去后会感染到病人身上的伤。就在这时田经理和李会计这才气喘吁吁的从楼下跑了上来,一见到我就上气不接下气的问道:“小惠呢?”我压低声音回答道:“已经被从进去了,都快两个小时了,这会儿还没有忙完呢。”田经理和李会计诧异的看着我说:“他们刚才那态度不是挺硬的吗?这会儿怎么想通了?”
就在我刚要回答他们的问话的时候,护士长突然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当她看到田经理和李会计的时候张口就问:“挂号了吗?”田经理抖了抖手中的一沓票据没有说话,因为他此时已经说不出话,仍在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护士长看了他一眼说:“跟我来吧。”说着领着田经理和李会计进了办公室,而我也紧随其后走了进去。
护士长接过田经理手中的票据拿在手里看了看对田经理和李会计说:“要不是我今天看到那两个是打工的份儿上,我这会儿还真想为难为难你们,我当初想给我女儿办一张乘车证,就为了一张乘车证,我的好话说了一大堆,可我得到的确是一大堆难听的话语,就是死活不给我办,气得我好些日子都想不通,今天一听你们是公交公司的我的气儿就不打一处来。”护士长说完,忿忿的看着田经理和李会计。
而再看看田经理和李会计这会儿就像啄食的小鸡,不停的点头哈腰的应和着,也真是难为他们两个了,平时也看不到他们现在的这个样子,平日里他们总是盛气凌人的站在别人的面前耀武扬威,指手画脚的,可现在就如同判若两人,以前的气焰已经消失殆尽,犹如两个泄了气的皮球,蔫不作声的聆听着护士长的“训斥”。
这时候护士长才看见站在田经理身后的我,然后用手指着我对田经理说到:“你们这个伙计可够厉害的,不分青红皂白把我从头到脚一顿训斥,说实话今天要不是看在他的份儿上,说不定你们的病人这会儿还坐在哪儿等着呢。”说完,她又看了一眼另外的一张票据说道:“押金根本就不够,才六百块钱今天的还不够用呢。”
李会计这才慌忙的说道:“大夫,我们刚才出来的时候走的急,根本就没带那么多的钱,能不能先交一点我一会儿就回去取钱?”护士长用眼睛瞥了一眼李会计说:“你们这是不把打工的当回事儿,如果是你们自己病了就不会这样儿了吧?”护士长的话似乎让李会计变得极难为情,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看她那样子好像在低着头寻找地上的裂缝,恨不得马上就钻到地缝去。也许是护士长的话提醒了我,我今天才知道这人的命也有高低贵贱之分的。
就在话题陷入僵局的时候,李会计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勇气,只见她慌忙的打开她手里拎的小皮包,从里面拿出一张纸条状的东西递到护士长的面前说:“这个足够了吧?”护士长接过纸条看了一下然后惊讶的说道:“空白支票?”李会计喃喃的说道:“这张支票压在这儿可以吧,等病好了一块儿结行吗?用多少就可以填多少。”李会计的话说得护士长不停的点着头,脸上的表情似乎也变得和悦了许多。
田经理和李会计要急着赶回公司去,临走的时候交待我,让我从今天开始就呆在小惠的身边照顾小惠,暂时就不用回公司上班了,在这儿也和上班一样工资照发。临了还毕恭毕敬的承诺护士长,一定要给她的女儿办一张乘车证,还留了他们的地址和电话。
田经理和李会计这么一走,我忽然才想起一件事儿来,那就是我和小惠吃饭的问题怎么解决?他们走的时候也没有留下一分钱,而我的身上也只有不到二十块钱的样子,如果这会儿回公司去拿,可我根本就找不到回公司的路。我思索着他们这两天肯定还会再来的,等他们来了以后我再给他们要也不迟,也许他们会给我一点生活费的,我心里这样想着,却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后来发生的事情。
连着两天了,小惠一直在输液,他的身上已经缠满了白色的纱布,就连他的头也都缠满了绷带,只露出一对眼睛和一张嘴,全身一动不动的半躺在床上,喝水都是我用勺子一勺一勺的喂他喝,根本就吃不成饭,全靠输液维持着营养。田经理和李会计一去就杳无了音讯,眼巴巴的等了两天也不见他们的到来。
我用身上仅有的十几元钱给小惠买了一袋奶粉,小惠也知道我手头拮据,为了这袋奶粉,小惠激动地不知哭过几次。而我的身上只剩下了几块钱,每次到了吃饭的时候我都会悄悄的僻开小惠,一个人偷偷的跑下楼去,用五毛钱极不情愿的买上几个馒头,然后躲在楼下没有人能看到的角落里,狼吞虎咽的吃完之后,再飞快的跑上楼去,静静的守护在小惠的身边,生怕他有什么三长两短。
每次小惠都会用极其微弱的声音问我吃过饭没有,而我总会用手抹一抹嘴强颜欢笑的回答道:“吃过了,楼下卖的饭菜真好吃,等你病好了,我就领你去哪儿好好的吃一顿。”其实小惠的心里很清楚我所说的话都是我编造出来的。小惠总会目不转睛的看着病房的天花板,轻轻的叹息着,眼睛里不时地闪烁着即将流淌出来的泪花,嘴里喃喃的说着:“谢谢你。”
在这间病房里总共住着六个病人,不是烧伤的就是烫伤的,几天下来我和他们也熟悉了不少,没事儿的时候,病人的家属总会聚在一起聊上几句。
“小伙子,那个病人是你哥吗?”
“不是,他是我们单位的同事。”
“噢,真看不出来。我们都以为他是你的家人,真难的你这么细心的照顾他。”
“都是出来打工的,人在外面也只能靠朋友了。”
“小伙子,你还真够义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