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天没有讨到任何的食物了。
我的眼睛已经变得像猎鹰一样,不停的扫视着每一个正在营业中的饭馆。可每一家饭馆的门口总是站着三三两两的服务员,使我连进门的机会都没有,甚至是无法靠近,否则就会招来暴风骤雨般的谩骂,重则就会落个鼻青脸肿。像我现在这个样子像要找到一份工作简直就是在开天大的玩笑。因为这一个月下来,每日的风餐露宿已经让我变得狼狈不堪,蓬头垢面,甚至有时候走在街上都会在不经意间吓到从我身边经过的女孩子们。
眼看着天就要黑了,如果这个时候再找不到吃的,今天晚上我就得遭受那恐怖的饥饿了。每天晚上只要填饱了肚子,晚上自己才有劲儿不停的活动自己,寒冷当然也不觉得可怕。可要是晚上空着肚子,饥饿和寒冷所带给我的滋味就可想而知了。深冬的时候,街上的店铺都会早早的打烊,几乎都是在天刚一黑的时候。看来今天自己应该是难逃这一劫了。
此时唯一的希望只能是寄托在街边上的那些垃圾桶了。在那些乞讨的日子里,我已经不止一次的翻过垃圾桶了,因为在那里面总是有着或多或少的残羹剩饭,运气好的时候还能见到大块儿的肉呢。我也知道这么冷的天,垃圾桶里的东西应该不会变质,只是人们吃剩下的东西,到了这个时候谁还会在乎脏与不脏呢?
垃圾桶周围的地上已经被一层污水结成的坚冰所覆盖,乌黑透彻。这个垃圾桶正对着的是一家理发店,晚上这个时候理发店的生意也显得异常的火爆,里面总是人头攒动,进进出出的少男少女们穿着花花绿绿的衣裳,他们围坐在理发店里正中间的火炉旁,尽情的嬉闹着。
就在我的手刚要伸进垃圾桶寻觅食物的时候,我的举动被理发店里一群闲得无事可做的少男少女们看见了。他们蜂拥着冲了出来,将我团团围住。我急忙将伸进垃圾桶的手拿了出来,对于眼前的突变我显得极其的难为情,我将头低下来不敢正视这帮人的眼睛,就这样我呆呆的站在他们中间不知如何是好。
他们围绕着我开始了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辩,他们尽情的对我进行着人格上的侮辱和践踏,这让本来就觉得难为情的我更是羞愧难当,脸上顿时一阵火辣辣的烧。他们取笑我是“丐帮子弟”,竟然还有人问我会不会“打狗棍法”,有的还说我是“苏乞儿”的后代。种种羞辱的话不停的盘旋在我的耳畔,令我无地自容,进退两难,我索性蹲在地上用双手抱着自己的头,任凭他们的无理取闹。
在我看来这帮穿着怪里怪气的少男少女们和我的年龄应该不相上下,男孩子们都留着一种类似于汉奸式的发型,一个个如同营养不良似的尖嘴猴腮,满嘴的污言秽语,女孩们则是将她们的头发染成了各式各样的颜色,总之在这里所有女孩的头发没有一个是黑色的,还装腔作势的用两根手指夹着香烟,放在嘴边拼命的吸上一口,顿时就被自己吐出的烟雾熏得眼泪横飞,还不时地蠕动着嘴里的口香糖,随着“哧”的一声,吹起一个夹杂着烟雾的气泡,气泡在瞬间爆裂,再看那爆开的皮屑几乎都粘在了自己的鼻子上面,自己还洋洋得意的跟着别人应和着,他们不时地吐着跟狗一样的舌头,在我的面前不停的做着各种各样的鬼脸。
我惊慌失措的寻找着能够逃离的缝隙,我的举动很快就被他们识破,他们紧紧地将我为在中间不给我留有一丝的空隙,他们的挑衅变得更加的肆无忌惮,无奈的我只好这样忍气吞声的蹲在那里,任凭他们的百般羞辱和欺负。他们和我同样都是花季少年,为什么我和他们之间的差距就这么大呢?难道我真的是生不逢时吗?
嘈杂的嬉闹声很快吸引过来好多爱看热闹的人群,人们围着我发表这各自的感言。就在这时从人群里挤出来一个中年模样的人,他走到我的面前,手里拿着一把剪刀和一把梳子,不难判断他是一个理发的师傅。他的到来无疑让我不安的心变得更加的恐惧,其实他最令我无法逃避的就是他那冷峻的面孔。我不停的猜想着我是不是惹着他了?
出于人性的本能,我用双手紧紧地护住自己的头,蹲在那里低声地用颤抖的声音哀求着:“大哥大姐们,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实在是饿得受不了了才翻的这个垃圾桶,我知道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翻了,你们就行行好放过我这一次吧。”说完我紧紧地闭上双眼。我不知道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却出乎我的意料,周围喋喋不休的吵闹声突然间嘎然而止,静悄悄的场面更是让我不敢将头抬起来看个究竟。这是就听到一个粗重的声音:“你们这帮人也真是,欺负一个要饭的算什么本事,你们也不怕遭报应。”与此同时我忽觉得有人在拍我的肩膀,我惊恐的抬起头,原来就是刚才手里拿着剪刀和梳子的人。
眼前的这个男子看上去大概有三十岁左右的样子,但他的长相让人很难想象刚才的那句话就是出自于他的嘴里。他身材魁梧,浓眉大眼,胖墩墩的脸上全是刚剃过胡子留下来的青色皮肤,头发全部朝着脑后梳去,显得光亮无比。
当他看到我惊恐的抬起头时,他走到我的面前蹲下身子用他那粗重而充满友善的语气问道:“小兄弟,别害怕不会有事儿的,我想知道你在这里干什么呢?”我半低着头小心翼翼的回答道:“大哥我只是想找点吃的,我并没有别的意思,大哥你们就绕了我这一次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他听完我的话显得异常的吃惊,甚至还有一丝的怀疑,他继而问道:“你说什么?找吃的?找吃的你翻垃圾桶干什么?”“大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已经有好长时间没吃过饭了,今天一天都没有讨到吃的,没有人能给我一口吃的所以我只好翻翻垃圾桶,看能不能在垃圾桶里找点吃的东西,我真的不想被活活的饿死在这个城市里。”我的话似乎引起了他及大的兴趣,他接着又问我:“看你的样子,你倒不像个真正的要饭的,能不能给我说说是什么原因让你沦落到如此的地步?”
看着眼前的这个陌生男子,我渐渐的觉得他并不是那种让人很害怕的人,虽然他的长相比较粗鲁,但他的语气充分的显示出了他应该是一个负有爱心的人。想想事已至此,将自己的遭遇讲出来又有何妨。于是我饱含着泪水,将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幕幕全部托盘而出,在场的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静静的听我讲述着我的悲惨遭遇,人们都默不作声的看着我,似乎也再回味着这其中的道理,直到我的讲述被自己的哽咽声打断,人们这才对我给予了同情的目光,人们开始议论纷纷,惋惜的摇着头。
这个男子听了我的叙述,他忽然仰起头来仰望着天空,眼睛不停的眨动着,好像是眼睛里出现了什么异样的东西,许久他都没有说一句话。而那群奇奇怪怪的少男少女们在也没有了之前的嚣张气焰,一个个都低着头不停的擦拭着眼睛。看到这样的情景不免让我觉得非常意外。我真的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倒不如趁此之际迅速的离开这里,以免再生枝节。
想到这里,我悄悄的站了起来,慢慢的一步一步朝后退去。可就在我刚退出不到五步的时候,那个男子的声音突然在我的耳边响起:“你干什么去?”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呐喊,差点儿让我跌一大跟头,随之而来的就是无比的惧怕,我颤栗着身子,哆嗦着双唇欲带哭腔的哀求道:“各位大哥大姐,求求你们放过我好吗?我再也不敢来你们这里了,我错了------”我的话音未落,那个男子冲我说到:“这么晚了你要到哪里去找吃的?再说了这垃圾桶里的东西能吃吗?我看啊,你这小伙子还挺仗义,如果你真的想找一份工作的话,我这里刚好缺少一个学徒工,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一门手艺,要不要学就看你了?”一听这话,我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一幕喜剧性的变化如同一场梦幻,难道我在做梦?为了证实至一点,我偷偷的将手放在身后,在自己的手臂上用手猛掐一下,真的很疼,看来这一切并不是梦。
我仍是半信半疑的看着这个男子,喃喃的问到:“您说的是真的吗?”男子听后却板着脸一本正经的说道:“那难道还会是假的不成,这么多的人都在这儿听着呢。”男子说完向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跟着他走。事已至此我只好听天由命了。我仍然心怀惶恐,每一步都时刻警惕着周围所有的动静,如同一只刚刚受过惊吓的小鸟。
这个男子原来就是那家理发店的老板,从别人的嘴里我才得知他的名字叫“铁伟”,因为大伙儿都亲切的叫他铁伟哥。他从始到终脸上都没有任何的表情,用现在的话讲就属于冷酷的哪一种。他看到我走了过来,扬起一只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走,先给你去弄点吃的。”说着将手中的剪刀和梳子别在裤子后面的裤兜里,然后朝着店里面的一个女孩子招了招手。
女孩子的反应很快,蹦蹦跳跳的跑了出来,问道:“铁伟哥,有啥事儿?”铁伟哥很快从裤兜里掏出一把零钱交给女孩说:“去,帮我买点吃的,要多买一点,去吧赶紧回来。”这时女孩子显得有些惊讶的说道:“铁伟哥,你刚才不是吃过饭了吗?怎么这会儿又饿啦?”铁伟哥似乎显得有点不耐烦地说:“叫你去你就去,哪里来的那么多的废话。”女孩听了之后,再也没敢多说一句话,一溜烟的消失的无影无踪。
刚才那几个拿我开心的少男少女们,此时也感觉到自讨没趣的散开而去,继续游荡在街上,伴着一声声刺耳的口哨声渐渐的消失在街道的尽头。后来我才知道这是一帮闲得没事儿可做的小混混,用当时的话讲就是街皮二流子。
我一声不吭的低着头跟在铁伟哥的屁股后面直接进了理发店的里面。这么晚了竟然还有两三个理发的客人,她们的头上都各顶着一顶大红颜色的帽子,坐在那里不停的海阔天空的聊着,从她们的话语中不难得知,几乎都是谈论衣服和化妆品之类的话题。
铁伟哥让我坐在靠近门口的一张椅子上,他则忙起了自己的事情。
这间理发店大约有十来个平米大小,虽说店面不大,可店里面所有理发的用具和机器一应俱全,就连墙面上也是被利用的没有一处闲置的空地,巨型的水银玻璃占满了整个墙面,真可谓是: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
从墙面的玻璃里面就能清楚地将屋子里的任何角落一览其中,镜子的下方是一张长条形的台面,上面摆着各种各样的剪刀和奇形怪状的梳子,在台面的下沿上悬挂着吹头发时用的吹风机的带电的推子,紧挨着台子的两边的墙脚,都摆放着两台机器模样的东西,到后来我才知道这两台机器一个是炬油用的,另一个则是做花儿专用的机器,在台子的正前方四把黑色的铁椅子一字排开,而靠近墙角的一把椅子则是又大且又笨重,在这里我最熟悉的应该就是这把笨重的椅子了,因为在小的时候母亲领着我去理发的时候,在国营的理发店里我总是坐在这样的椅子上接受理发师的任意摆布的。这样的椅子可以升高也可以旋转,也可以将后靠背放下来,人可以躺在上面。
屋子中间摆放着一个火炉子,因为有这个炉子才使得这间屋子格外的暖和。在火炉的上面蹲放着一口大铝锅,从锅盖的缝隙处不停的往外冒着热气,这些水蒸气使得这间本来就不是很大的屋子总是笼罩在一片雾蒙蒙之中,要不是半开着门,也许在这间屋子里谁也看不见谁了。靠近我坐的地方是一口头盆,一个老式的水龙头正在不停的往下滴着水滴,原本白色的头盆也许是经过了岁月的沧桑已经变得破旧而又发黄,再加上头盆里面那些黑色的污点,显得这个头盆肮脏不堪。而在屋子的地面上则是残毛断发,黑压压的一层,如同老天阴沉着的脸,让人不由得感到无比的压抑。
就在我不停的浏览着这些我从来都没有见过的东西的时候,那个刚才出去买东西的女孩从门外又蹦蹦跳跳的跑了进来。她的手里拎着一个沉甸甸的塑料袋,一进门就朝着铁伟哥娇声娇气的嚷嚷到:“铁伟哥,这是找给你的零钱,饭我买回来了。”铁伟哥只是用眼睛看了她一眼,只是向她努了努嘴,示意她将钱放在台面上然后小声地说道:“把饭拿给他吃。”说着话铁伟哥用手指了一下我,然后又接着忙活着他手中的活儿。
女孩这时候吃惊的看着我,又扭过头看着铁伟哥说:“给他吃?”她似乎不太相信铁伟哥刚才所说的话。半天铁伟哥并没有理会女孩的问话,女孩这才显得极不情愿的将她手里提着的东西塞到了我的面前,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孩,我不由自主地手忙脚乱起来,真不知道她赛给我的东西我是该接还是不该接,就在这时女孩突然冲着我轻蔑的说道:“赶紧吃啊,难道要让我喂你吃不成?”听到这句话,我急忙接过她手中的东西,然后羞愧的低下头再也不敢正视她的眼睛。
这时铁伟哥好想听到了女孩那些不怀好意的问话,他停下手中的活儿,对这女孩严厉的说道:“小燕,干吗?你会不会说人话?他好赖是我找来的学徒,看着人家可怜你就欺负人家是吧?”
铁伟哥的话使得小燕的脸一下子就变得通红,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站在那里不停的朝着我翻着白眼,然后又咬咬自己红扑扑的嘴唇,看样子她对于我的出现充满了强烈的不满,这让我对面前的这个小丫头不由得产生了些许的警惕。
我始终没敢将自己的头抬起来,慌忙中接过了她递给我的带子,刚一拿到手里就有一股香喷喷的味道迎面而来。面对着诱人的美味,刚才所发生的所有不快乐都在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此时我再也不用顾忌别人用什么样的眼光看我,如狼似虎的开始一阵大嚼。也许是我的吃相过于难看吧,就在我刚把最后一口送下了肚子抬起头的时候,我这才发现,店里所有的人都在目不转睛的看着我,一个个充满了惊讶的表情。顿时让我羞愧难当。
铁伟哥看着我,微微的笑了一下,这是我今天见到他的第一次微笑,他笑起来的样子十分亲切,就想一位慈祥的父亲。他问我:“吃饱了吗?不够的话我让小燕再去买一些回来?”还没等我回答铁伟哥的问话,这时就见站在一旁的小燕极其不满的说道:“我可不去了,刚才我买这些东西的时候人家已经要关门了,我是硬求着人家才给做的,回来还没有落到好处反倒让你训了一顿。”说完噘起嘴站在那里使起了她的小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