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尘猛然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
他多么想和正常人一样,睁开睡眼朦胧的眼睛,看一下时辰,伸个懒腰,打个哈欠。
可是,他不能,也根本做不到!
因为他眼睛已瞎,四肢与舌头已断,这些看似寻常至极的动作,他却是根本不可能完成。
所以他只是醒了而已,什么也做不了,其实与没有醒来,别无两样。
“三年了……
我已经当了三年的废物了!”
孟尘几乎每天晚上都能梦见三年前的那场噩梦,也几乎每天早上醒来,第一件事情就是回想起三年前的那场噩梦!
三年前,孟尘那时候还是一位才高八斗,英姿飒爽的少年,在整个京都都是颇有名气。
孟尘想将自己的才华,全部用在治安国家之上,于是便参加了科举。
谁曾料到,这竟然成为了他噩梦的开始……
就在公布科举考试的前三天的夜里,一伙蒙面人闯入了孟尘的家中,将他们一家三口全部五花大绑了起来。
他们没有直接杀了孟尘一家人,而是给了孟尘两个选择:
第一个选择是,让孟尘的一家人陪他一起丧命。
第二个选择则是,废了孟尘的双腿双脚双眼,还有舌头,只要他的家人不上告,便会保全他们一家人的性命。
孟尘想也不想的就选择了后者。
他可以忍受痛苦,甚至也可以死,但他的父母绝对不能!
于是,一位少年便扯下了蒙面,拿出一把匕首,一脸狰狞的在孟尘身上刺了一刀又一刀!
他边刺边说:
“你不是才高八斗吗?
没了双腿双手,你才高还有用吗?
你不是能言善辩吗?
没了舌头,你先说句话给我听听看?
你不是独具慧眼吗?
没了眼睛,你还能看到什么?
你不是孝顺吗?
没了双腿双脚,眼睛和舌头,我倒要看看,你还怎么孝顺!”
至今为止,那位少年狰狞的面孔,一刀又一刀的刺痛,一句又一句的诛心,孟尘依然记得一清二楚。
没有了这些,孟尘的确成为了天底下最废的废人,生活的甚至连条狗都不如!
只是孟尘不明白,他从来没有见过对方,对方为什么如此憎恨他,又为什么非要如此折磨,践踏他!
难道有才华,就是犯了天大的罪过吗?
至于让他连生活都不能自理,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的生活吗?
难道弱者就没有选择生活的权利,只能任别人践踏吗?
孟尘不明白,他怎么也想不明白,究竟是他错了,还是这个世界错了。
-
后来,一个叫做吴柏成的人,以孟尘科举考试时所写的试卷,成为了风光一时的新科状元。
而他,则成为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废人。
吃喝拉撒,全部都要有人照顾。
然而照顾他的这个人,自然便是他的母亲,孟夫人。
孟夫人准时的在辰时推开了孟尘的房门,她今年才四五十岁,却已经老的像是七八十岁的老妇人一样,满头的银发,满脸的都是皱纹。
她缓步走到了孟尘的身旁,轻声道:“尘儿,醒了吗?今天天气不错,娘抱你出去晒晒太阳吧。”
孟尘闻言,却是剧烈的摇起了脑袋,不停地张合着嘴巴,像是想要说些什么一样。
孟夫人心头一紧,询问道:“你是想要给娘说什么话吗?娘去给你准备笔墨纸砚。”
孟尘连连点头。
孟夫人准备好后,将孟尘抱到了桌子前的椅子上,随后将笔放在了孟尘的口中。
孟尘咬紧笔,慢慢垂下头,直到笔头触碰到了什么东西,这才凭借着记忆,在纸上费力的写下两个字。
孟夫人见他写好,将他口中的笔放了回去,旋即拿起那张纸,将七零八落,歪歪扭扭的偏旁字首勉强拼凑到了一块,她看清楚之后,不禁哑然失声道:“婚礼?”
孟尘神情复杂的点了点头,似乎也听出来了孟夫人语气中的诧异。
孟夫人一猜便知,孟尘一定指的是李彤云的婚礼。
李彤云是孟尘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心上人。
李彤云在他成为废人之后,哭着喊着想要见他,甚至不惜一切声音,要立刻嫁给孟尘,照顾孟尘。
可是,孟尘不想让李彤云看到自己这幅样子,更不想让她跟着自己这个废人,一起煎熬痛苦的耗下去,所以便选择了一直闭门不见。
随着时间的推移,年少的李彤云渐渐在父母的劝说下,也醒悟了过来,不再执着与孟尘,另外找了一门更好的亲事。
当孟尘无意间听说了李彤云婚姻定下的日子后,他便默默地将日期牢记在了心中,一直计算着日子。
因为他想要听到对方嫁人之后,在安心的离去。
孟夫人看着孟尘,万分心疼的留下了两行清泪。
孟尘和李彤云都是她看着长大的,本来是多么好的一桩婚事,孟尘以后的前途又会是多么的无可限量,却都断送在了吴柏成一人的手中。
孟夫人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泪水,强颜欢笑道:“好尘儿,娘一会儿就给李家上礼去。”
孟尘的父亲是私塾先生,一家人都是十分通情达理之人,所以对于李彤云的选择,他们一家人从来都没有憎恨过,这也是孟夫人为什么会没有多想,便直接答应下来的原因。
孟尘却是又连连摇头。
孟夫人连忙把笔重新放到了孟尘口中,随后孟尘艰难地又写下三个字。
“悄悄的”
孟夫人一愣,旋即便想到了孟尘此话的意思。
虽然他们孟家不介意,但是李家和李彤云不可能不介意。
尤其是李彤云见到孟夫人后,若是在这大喜之日勾起往日的伤痛,反而不美。
孟夫人沉思片刻,道:“你是让娘把心意带到,悄悄的打听一下彤云嫁过去那家人的家世如何即可,是吗?”
孟尘重重的点了点头。
七日后。
孟尘终于解脱了,他静静的躺在棺材里,面上不带有任何的表情。
随着棺材盖一点点的被合上,周围顿时哭喊声四起。
孟尘的爹娘哭得泣不成声。
他们唯一一个儿子,又是很孝顺,很有才华,很有本事的孩子,就这么在痛苦中煎熬了三年后死去了。
他们二老本可以在自己的孩子照料下颐养天年;
本可以看着自己的孩子与自己心爱之人结婚生子。
如今,他们却只能白发人送黑发人,为自己的亲生孩子掩土……
这种痛,痛彻心扉,难以言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