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宫外的花园厚厚的积雪尚未铲除,一身着明黄长袍的少年哼哧哼哧的搓雪球,玩得不予乐乎。他抛了抛手中的球,顽劣的往雪梅树上一扔,雪簌簌的落在一大/片。
管熠正从长乐宫出来,看着此景眉头皱了皱,“臣参见皇上。”他对少年皇帝行了一礼,目光也自然而然的打在他的身上。适才,太后娘娘尚未提起不罚他,身为统领,以身作则这道理他恪守着,他要自觉去领棍子。
“管统领免礼。”少年摆摆手,继续搓自己的雪球。少年皇帝名唤百里皓轩,是玉容和先帝百里渊的嫡长子,年方十四,十岁的时候继位。
管熠一窒,又行一礼便大步离开。
看着还沉浸在搓雪球美妙之中的皇帝陛下,他身旁的小太监明德轻声的提示,“陛下,您不是要去看太后娘娘吗?”
“嗯?对的哦,朕差点忘了朕是要看朕的母后的,母后有两日未来瞧朕,朕可真想她想的紧。”少年皇帝双手在搓搓雪,不经意的看明德一眼,抛了抛又仍在地上,大步往长乐宫走去。
“陛下您慢点,路滑——”明德尖着嗓子喊,小祖宗哦,能不能走慢点,您的生命安全是我们夏朝的未来。
“朕已经够慢了,是你太慢了明德,春盈都比你快。”
春盈是百里皓轩的贴身宫女,比百里皓轩长了三岁,是个俊俏的美人,她说话时嘴角总是上扬,在百里皓轩身边颇有威严,有时候她喝一声百里皓轩都得抖一抖。“陛下,您还是慢点走,路真的滑——”春盈喊道。
百里皓轩瞪了拿着宫灯的春盈一眼,到底还是放慢了速度。
三步并作两步,少年皇帝一进内室看到自家母后就直接往她身上扑。撒娇道:“母后——母后有没有伤到哪?”
今天下午的事有侍卫向他禀报了,他一听就匆匆往长乐宫这边赶,他赶来之时正好看到管熠进去长乐宫。管熠来长乐宫都是有要事禀告母后的,他就想在外面溜达溜达等管熠出来他才进去,谁知他在外面一等就等了一个多时辰,这不,漫漫的等待之中,他自己就找了个有趣的事做。
玉容抓起他通红的手,“母后没事,你手怎生得这般冷?又是玩雪?玩雪之前披件大袄就不至于冻着。”
少年皇帝俏皮的吐吐舌头,掀起袍子一把坐到另一边椅子,“披大袄就不好玩了,动作不够美丽优雅……知儿莫若母,嘿嘿,母后懂的。”
百里皓轩乃爱美之人,人家凡是都要讲究一个优雅美观。去年他贬了兵部侍郎,理由是该大臣邋邋遢遢有碍参观。
玉容嗔自己儿子一眼,一脸的无奈。她自己年轻时也是贪玩的性子,嫁给先帝时也未曾想过改变,只是一入后宫深似海,从此不羁是路人。
“今天救母后的是何人?朕要重重的赏!”百里皓轩摸/摸下巴,笑容灿烂。
玉容示意百里皓轩倾身听,小声的说:“那人名唤无华。”
“无华——”少年皇帝面上略略一变,深思一番,“醉翁之意不在酒——”随即又一笑:“照旧?”
玉容颔首,欣慰的望着自己的儿子。
母子俩在内室说些体己的话,外间时不时的传来百里皓轩的笑声——哈哈哈哈。外间的宫女太监不禁为Ta们的陛下担忧,陛下这笑声着实不够悦耳。
百里皓轩呆了一刻钟就被玉容赶回去就寝了,省得他明天又有借口罢朝。
我们皇帝陛下的罢朝理由多了去,比如,什么朕昨夜梦见先帝,万般感概,感概太久于是就耽误了上朝时间;又或者天太冷,大臣们上朝来来回回极为不易,还是罢朝好了;还有,昨夜朕夜观星象,想想浩瀚宇宙和渺小的我们,朕就想夜晚的星星为何会亮;再者,朕听雨一晚还是未听出这天为何要落泪……
听到这些理由的大臣们才要落泪呐,陛下您这由头要说是敷衍也是极为敷衍的。若是说您真的是这样做,大臣们更想落泪,他们的陛下有可能心智异常与人,国家未来堪忧啊。
**
第二天,皇帝陛下还真的又罢朝,他还特地告知有事请务必禀报摄政王。众官员面面相觑,一会儿又把目光投向了摄政王。
摄政王扫了众官员一眼,平静的说:“陛下都这样说了,就按陛下所说的。”
话说这次皇帝陛下的罢朝理由是,昨夜又飘雪,朕翻翻覆覆睡不着,今早实在无精打采,想来上朝定是恍恍惚惚免不了要耽搁众爱卿的商议,爱卿们有要事禀告请务必禀报摄政王。想必昨夜睡不好的大臣也不在少数,众爱卿回府务必睡个回笼觉。
皇帝陛下的口谕是昨夜从长乐宫回到未央宫就下的,请看我们皇帝陛下的现状——裹着被子呼呼大睡之中。
相较于其他大臣的平静,太师大人就有些不淡定了,皇帝三天两头的罢朝,是他这个老师失责啊。他一个劲的吹胡子瞪眼恨不得把皇帝陛下揪起来听他讲《帝王策》。一想皇帝陛下一听《帝王策》昏昏欲睡的模样,他直跳脚。换做是别人,太师大人铁定是要拿根捆子直接敲敲他的榆木脑袋看看为何朽木如此不可雕。
“太师大人——”百里溪唤了此时还站在大殿一脸变幻莫测的太师。太师大人都一把年纪了,老是被陛下气得上蹿下跳,他这帝王师当得也是够艰辛的。
太师大人心里两小人儿斗争了几百个回合,终是把心中的“怒火”压了下去。“老臣,告退。”太师目光颇为同情的看向摄政王。
太监手上抱了三摞奏折啊,摄政王不熬个通宵怕是都看不完。这奏折还是他向诸位大人商讨专写各难题给陛下练手的。若是陛下处理不妥,他们还可以说陛下年轻阅历浅,处理不妥是合情合理的。只是你摄政王处理不当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太师大人给摄政王默哀。
百里溪还不知道太师的异样表情是怎么回事,平常陛下不来上朝,太师也就跳跳脚就回去,今日/他走出凌霄殿的脚步为何带了踉跄的成分?
“先放到御书房去吧——”百里溪吩咐拿着奏折的三位太监。他要去长乐宫一趟,太后娘娘受惊身为摄政王的他怎么可能不去探病呢?
无华——英雄救美,这事太蹊跷。昨夜他是刺了无华几十剑,但他自己也没讨到好处,那些被无华划破的布料下都是小伤口。若是夏天血水是早就渗透出来的,只是昨天冻人的要命,那些血水都结成了薄冰。血结成冰,伤口上的血便止住,等到他裹了裘衣,身体回暖,血液流通速度加快,血瞬间染红了他的长袍。若是他没准备了金疮药,光是从同源楼回到燕王府,他多半是要血流身亡。
昨夜百里溪也是有先见之明带了一瓶金疮药,那瓶子上细细雕了花纹很是精致,失策的是瓶子小而精也不抵用啊,他全身上下都是剑伤,小小的一瓶药压根只能涂薄薄的一层。因为受了伤,他命人驾马比平日快许多,摄政王府的车夫驾车技术也是一流的,只是速度过快,马车难免摇晃,马车一晃他的伤口又裂了。
凌霄殿离长乐宫有些远,耗时一个时辰。凌霄殿到未央宫也就一刻钟的事,只是我们的陛下摄政王前脚刚到他后脚就来了。也不知那大义凛然罢朝的人是何心态。
“母后金安。”百里皓轩作揖,极为正式的给玉容行了个礼,平时见到玉容我们陛下都是撒娇居多,虚礼这劳什子都是直接跳过的。看到坐在下首的百里溪,他一脸惊讶的问:“摄政王也在啊?”
其实要惊讶也是摄政王惊讶好么?您不是罢朝睡觉,怎会那么快出现在长乐宫?
“臣,参加陛下。”百里溪作揖,他是臣,百里皓轩是君,君臣之间,君是臣纲,臣向君行礼理所应当。
“皇叔免礼。”百里皓轩虚扶了百里溪一把。
“皇叔面色不佳啊,皇叔是生病了吗?”与无华一战,百里溪可谓是遍体鳞伤,伤口是小,但几百个伤口累加起来就不是小事了。无华的力道控制得极为妥当,不多不少,不深不浅,他的每一剑恰到好处的划破皮肤,每道伤口也正好都见血。他这苍白的脸色是失血过多造成,百里溪正喉结动了动正要说明原由,百里皓轩便天真无邪的分析他为何会如此来,“皇叔身体健壮,生病这种事应该是少数中的少数,以朕之见,是这两天一直飘雪,天诈寒,正是犯困的时期,皇叔府中的添香侍女八成也是困倦的很,没有按时添火让皇叔冻着了。皇叔日夜操劳为国为民,朕实在的惶恐啊。”
玉容的柔荑绞着紫牡丹手帕,也是一脸担忧的看着天寒地冻之时在府中连个火都被偷懒侍女忽略仍为国尽心尽力的摄政王。夏有摄政王,是夏之幸啊。
百里溪嘴角抽了抽,却又不得不恳切的说:“为国尽臣绵薄之力是臣之幸!”
“春盈——”百里皓轩一把抓/住百里溪作揖的手,侧头唤了自己的贴身宫女。
百里溪作揖的手指曲了曲,强忍下剧痛。
“奴婢在。”
“去太医署把那千年丹参送到摄政王王府,还有,还有……”百里皓轩歪头想了会儿终是想不起来问了坐在上首的玉容。“母后,除了丹参还有哪些药是可以活血化瘀的?”
“赤芍、川穹、没药、红花都是极好的活血化瘀药品……”玉容也不懂医,这些药都还是先帝曾跟她提过的,说是有活血祛瘀的效果。
“春盈,还是跟陈太医说开几幅活血的药就好,挑效果最佳的,丹参记得要拿,药直接送到燕王王府。”
“奴婢遵旨。”春盈领了旨,去把她们的陛下的旨意实行。
“臣——”百里溪再度要说自己脸色为何不好,百里皓轩又打断了他的话,“皇叔,天寒,气血不通畅,吃了活血化瘀的药,皇叔的气色一定又能红/润的。”
红/润?玉容一听到自己儿子的措辞,有些绷不住自己淡笑的样子,整个人剧烈的抖起来,她真的想仰天长啸,如果她不用在意她这太后的架子。她儿子简直是个人才,天冷吃活血的药就能改善气色?
饶是习惯面无表情对人,此刻百里溪的冰脸疑似裂了条缝,语气生硬的说:“臣谢皇上隆恩。”
“皇叔为国为民,劳苦功高,应该的应该的。”百里皓轩感激涕零的抓/住百里溪的手臂。
百里溪面上闪过一股痛楚,又硬生生的压下去。
玉容也是下了懿旨,让太医署的人挑名贵的药给劳苦功高的摄政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