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承诺到老的朋友
银色的6月终于来了，带着干净得透明的雨水，似乎老天也知道6月的开始是儿童的节日，有意要将这世界洗刷干净了，来映衬孩子特有的纯洁。从6月1日开始就每天都会下一阵子大雨，然后是晴空万里，好像根本就没下过雨一般的晴，白似雪的云，蓝似海的天，还有，纯洁如孩子的人，都因了这6月的雨。
考完最后一科物理，走出考场，许爱长长舒了一口气，似乎要将这一年来压着的气都一次吐完了才好。不管考得好不好，至少是结束了，所以许爱心情特别好，如果周围没人她想她自己可能会像小时候放学了那样蹦蹦跳跳着跑回家，然后跟妈妈讲今天学校里发生了什么“大事件”。“可惜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就算我还是小孩子，别的同龄人也不会愿意是小孩子了，所以又有谁可以接受我幼稚的举动呢？除了妈妈。”许爱打开一把格子雨伞想到，脸上挂着不易察觉的笑意。
撑着雨伞，踏着地上的小水潭，穿过拥挤的人群，许爱看到了同样拿着一把格子伞站在校门口张望的妈妈。她总觉得自己的妈妈是那么的出众，不耀眼，不艳丽，也没有什么能特别吸引人的气质，但是就是与众不同，因为妈妈周围不管有多少人她也总能一眼就认出了妈妈，即使是不戴眼镜。或许，就仅仅是因为她是妈妈。
“妈，不是说好了不用来接我的吗？怎么，又没事做啊，跑来消磨时光？”许爱挽着妈妈的手调皮的问道。
“是啊！我没事做，跑这拥挤的人群里来开辟道路。真是的！考得还好吗？”妈妈爱怜的敲了一下许爱的额头说道。可是刚出口就又后悔了，因为说好了考完后不问的。
“好啦！以后成绩出来了就自然知道啦！现在我们去市场买菜吧！我要吃鱼，还有生菜，嗯，还有要吃鸡腿，和莲藕汤……还要去超市里拿很多零食……”
就这样，许爱和妈妈挽着手，撑着同一把格子伞，紧紧挨着，在人群里踏着泥泞的路，渐渐走远了……
许爱的妈妈，许诺，经营着小城里最大的一家超市，所以她们母女也可以说是衣食无忧了。许诺是个爱安静的坚强的能干的单身女人，是个好妈妈，她没有结过婚，许爱是个意外。
但是她从来没有对这意外抱怨过什么，也从来没有觉得许爱不该来到这世界，她独自抚养着许爱，尽她所能，把父爱母爱双倍的给了许爱。一直是这样安静的生活着，其实像许诺这样的女人在小城算是较独特的，所以很能吸引人，她一直都不缺少追求者，而且很多他们都有表示会善待许爱，视许爱为己出。
可是许诺从来没有犹豫过就直接摇头了，因为她觉得他们不可能真的做得跟说的那么好，当然，这只是次要的原因。最主要的是没有一个人可以打动她的心，或许，她的心里，还藏着一份爱吧。
在这个适当拥挤又世俗的小城里，恐怕很难再找到一个像许诺这样的女人了。小城里有一些女人是要每天起早贪黑的劳作与家里的男人一起承担家庭经济开支的，这些女人每天都忙得要死，累得要死，没有多余的时间与闲情做其他事，她们只为家庭和孩子奔波着。
或许这些女人没有许诺那样的智慧和气质，但是她们活得实实在在，她们辛苦劳作只为了心中的爱，对孩子的爱，对丈夫的爱，对家庭的爱，是值得人尊重和敬佩的。还有一些女人呢，家庭是较富裕一点的，但并不是因为她们能干，也不一定是因为她们的丈夫能干，社会是很现实的，生活需要技巧，需要机遇，有时候更需要人际关系。所以那些富裕一点的家庭，可能只是因为一些技巧，一些机遇，或一些人际关系，当然啦，也有是确实因为能干的。
好啦，讲回那些女人吧。这些女人呢，每天都会匆忙的将一些活做完，然后空出大部分的时间用来打麻将，嚼舌根，卖弄自己的“渊博”，她们是麻将桌的殷勤擦拭者，她们是流言的最佳脚夫，她们是将小城引向纷争的策划者……她们就是中国人骨髓深处意识里的那种女人，还没有现代化。但是她们自己以为自己高人一等，以为自己时尚。
6月28日晚上，这是一个天空被强行分割得七零八碎的晚上，有一部分的天空是烟花绚烂，群星汇聚，明亮如白昼，天空底下的人自然是要与那绚烂相称了，笑靥如花，喜气洋洋，连心跳也变的欢快，在这里，似乎感觉到地球都在笑，世界都在快乐。
但是事实上说不定就在它隔壁的那片天空，就像是世界末日一般的消沉，这里不仅没有烟花，连星星也不愿光临，漆黑得似乎可以把光也吞噬得无影无踪，下面的人自然就是漆黑环境的营造者，泪流满面，唉声叹气，连呼吸都变得懒散，在这里，似乎觉得地球都在哭，世界都在哀伤。
当然，这只是两个极端。也有一些天空是很平常的颜色，几乎没有什么改变，就是它原本的景色和亮度，有几颗星星眨着眼睛，月亮发出温和的白光，下面的人静静的思考着什么，或悠然的看着电视，又或是懒懒的睡着……七零八碎的天空下面是七凌八乱的人。特别的日子，别样的夜晚，花样的天空，乱了的学生，嘈杂的小城……
这天许爱拨通了李子伦家的电话，当电话那头的男音刚“喂”了一声许爱就迫不及待的问道：“考得怎么样？”那边却笑了：“呵呵……是许爱吧？找子伦？”
“嗯，是叔叔呀，不好意思啊我太心急了。子伦在吗？”许爱朝一旁的妈妈吐了吐舌头，怪不好意思的。许诺笑了笑就进厨房去收拾晚饭后的残羹了。
“呵呵，小鬼头，看来你考得还不错哦。跟叔叔说说吧！”李子伦的爸爸并没有去叫李子伦听电话，而是问起了许爱的成绩。
“我啊，一般啦，想象中的水平。子伦呢？他考得应该挺好的吧。”
“让他自己跟你说吧！我去叫他，你等一下。”说完他就把电话放下了。
“好。”
李白杨，李子伦的爸爸，小城的副书记，看上去一副很慈祥的样子，尤其是在孩子面前，表现得很和蔼可亲平易近人。不过很嗜酒，而且一喝醉就爱胡说八道谁也不认识了。因为是小城里副书记，所以饭局很多，收到的烟酒也不少，所以他时常都有机会喝得烂醉，因此酒量还不错，受了别人的几句奉承就越是爱喝了，有一度搞得李子伦都不想回家了他才收敛一点。大概官员都不过如此。虽然在外面总是领导的样子，但是对李子伦非常的疼爱，李子伦的妈妈走了那么多年他都没有再谈对象就是因为怕李子伦被忽略。其实，嗜酒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寂寞。所以说，父爱如山。
“喂！什么时候回来的呀？”李子伦拾起电话就问道。
“已经差不多一个星期了，怎么样？考得还好吧？”许爱还是关心李子伦考试的成绩比较多。
“比你好一点呀。”李子伦装着很神气的样子说。
“知道你比我好啦，具体情况！”许爱倒也不理会他的神气。
“你自己去查吧！我都没问你，你不会不知道我的准考证号是多少吧？怎么说我们也同一个班。看看座位号就知道了。”李子伦还是没有说具体的成绩，并不是因为考得不好，莫名其妙的，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反正他是想让许爱自己去查他的成绩，或许是觉得那样才更近吧！
“要你说一下分数就这么困难？好啦，我自己去查好了，真是的。”许爱也不明白李子伦为什么不说，以前他都不是这样的。
“怎么回来这么久才打电话给我？而且张口就问成绩的。”听到许爱说去旅游回来差不多一个星期了，却没给个电话他，李子伦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知道没有一定要许爱给他电话的理由，但还是不爽。反正就是心里不好受。
“呵呵，我想着也没什么事嘛，所以就没打扰你了。”许爱真想就这样挂了电话，因为她怕李子伦又提到那些她不想谈的事。
“打扰？什么叫打扰？许爱，有一件事我们好像还没讲清楚。高考之前你说不讲先我听了你的，现在你可不可以不要再逃避？”李子伦果然提到了，看来有些事是逃不了的，“我想知道我在你心中到底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李子伦终于问出了放在心中已久的疑问，他是真的不懂。之所以那么直接的问是因为他们已经太熟悉了，所以不会觉得有太多的尴尬或者不好意思。对于这个问题，李子伦甚至有点像在赌气一样，因为许爱的逃避。
“为什么要问这样问题呢？我们是好朋友不是吗？你在我心中的地位是无人可替代的。”许爱知道有些事是始终都要面对的，所以她想这一次说清楚了也好，省得他们之间似乎总是有点含糊不清。而且她告诉自己一定要诚实，不管是对谁。
“朋友？你对所有的朋友都这样吗？为什么你只在我面前放肆？为什么不见你与哪个女同学说话像跟我说话那样？”虽然了解许爱的性格，但是李子伦觉得按照许爱对他的态度来看还是有机会的，所以尽管许爱总是支支吾吾的，他心里也还抱着希望。
“朋友有分深浅，你是属于深的那一种，没有人规定男女之间的友谊就不可以超同性之间的友谊，更没有人规定异性之间只可以有爱情。”
“那我是深到什么程度的朋友？”
“接近于亲情！”
“……”李子伦沉默了，他是不是应该满足，他知道许爱是将亲情看得多么的神圣，如今她跟他说他是“接近于亲情的朋友”，多少难得！可是为什么丝毫不感到高兴，反而是极重的失落。一早就应该知道了不是吗？在杂乱的街头许爱就已经将话说话得很清楚了不是吗？为什么就是要等到事实透明得不能再透明了才愿意承认？爱情久了会接近亲情，友情久了也会接近亲情，那么，当友情已经接近亲情是不是说明已经没有丝毫的机会？
“我们会一直是很要好的朋友是吗？一直到老……”许爱听不到李子伦的回答，因此小心翼翼的问道，她怕呀，怕因为那么直白的拒绝会将李子伦从她的生活中赶走，她不情愿是这样的结果的。
“嗯，会的，一直是朋友，到老，至少此刻我敢说‘到老’这样的承诺。我明白了。”是啊，有一种缘分与爱情无关，但它也可以承诺一生一世。那就是友情！什么叫做“在一起”？在一起就是不管对方在哪里，心里都会有一份挂念跟随着他。
月光穿过玻璃窗静静的躺在地板上，晚风也吹了进来，吹乱了人的心，却吹不动躺在地上的月光。柔和的白光不声不响的就躺在那里，似乎有可以摸得着的柔软，似乎有让人爱怜的柔弱，似乎有淡淡哀伤的柔情，一切都似乎是柔美的。却又倔强得不得了，坚定得不得了，不管地板以什么样的态度接受它，反正它会一直躺在那，一个晚上就是一生一世。让人心痛。
许爱躺在床上看着这月光，心里挺难受。她承认，除了妈妈，她只在李子伦面前才会大笑调皮放肆，她也承认，很多不愿意与妈妈和同桌说的事却愿意与李子伦说，可是她很清楚，这不是爱情。或许这才是最伤人的！或许它已经超出了友情，但是它靠拢的方向是亲情而不是爱情。当初会挽起李子伦的手一起走或许就真的如她自己所说，因为同病，所以相怜。
可是如今看来这相怜是变成伤害了。许爱觉得相对于李子伦来说自己就是挥着天使的洁白翅膀的魔鬼，看到李子伦独自坐在地上她微笑着向他伸出了手，李子伦被这笑感染了，费尽力气站起来只为了可以碰到天使魔鬼的手，可是当他站起来把手伸向许爱时许爱却把手收回了，并像被风吹着的气球一样，一直后退，向远方，却始终微笑着……看着李子伦有重新跌坐下去的危险，那孤独的姿势和渴求的眼神，许爱视若无睹。许爱觉得这就是自己，残酷极了。
她不知道要怎样做才可以将伤害降到最低，才可以将这份难得的友谊保护得完好无损。
夜深了，外面只剩下小昆虫的吱吱叫声，月光不仅固执地躺在许爱的房间的地板上，也同样倔强地躺在李子伦的房间的地板上。这不是感情问题的感情问题扰乱了两颗心，此刻不仅只有许爱睡不着，李子伦也同样在想事情。他了解许爱，她是一个敢于承认一切事实也敢于否认一切不存在的女孩，也正是因为这般的了解才心里难受得不得了。
很多时候李子伦都在想，如果结果只是普通朋友，如果他始终放不下，如果这真的是爱情而不是年少的好感，那么他宁愿在那个木棉花盛开的昏暗的午后，他没有到过外操场，即使到了也没有走向那颜色似血的木棉花。总之，他宁愿自己和许爱不过是同了三年班却没讲过几句话的在路上见到也不会有招呼打的陌生同学。
是啊，他宁愿这样子，可是又有谁知道怎么样才是最好的呢？如果真的如他宁愿的那样，或许他高中三年都会闷闷不乐，积攒了一房子的怨和恨却找不到一个缺口，始终无法释然，成绩就像高一那样，从最后一名开始找就可以很快找到他的名字，或许他会遇上另一个许爱，只是她的名字不叫许爱而已，或许他会遇上一个志同道合的好兄弟，然后因此变得开朗活泼，多言朝气，也或许他会找到一个也喜欢他的女孩，然后恋爱……又有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很多时候当生活不是我们要的那样时我们会说：“我宁愿当初……”或者说：“如果可以重来一次……”可是，如果，时间真的倒流，我们真的有重新选择的机会了，我们就真的会选择“宁愿”的那一个吗？真的选了“宁愿”那一个我们就会满意吗？我们就会毫无怨言了吗？不是这样子的，真正的完美不存在，即使我们可以预料一切，生活也不可能完美。
生活不会给予我们全部，因为它知道就是给了我们全部我们也不会完全吸收，也不一定承受得起，也不一定愿意要这全部。生活的完美正在于它的不可能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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