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它们举止文雅，所以白天也允许它们飞，而无需要待在花枝上动弹不得。到后来，这些枝叶真的变成了翅膀。你亲眼看见过这种事。至于植物园里的花儿，它们可能从没去过国王的宫殿，要么是它们不知道王宫里夜晚的热闹场面。这儿附近住的那个植物学教授，你不是也认识吗？我现在给你出个主意，准会让他感到吃惊。下次你进了他的花园，一定要把宫里举行盛大舞会的事透露给一朵花，这朵花就会告诉其余的花朵，这样，花儿就一齐飞去。等到教授进了花园，那里一朵花也没有。他不可能知道花儿跑到了什么地方。”
“可是，花儿怎么能通风报信呢？你可是知道的，花儿不会说话呀。”
“当然，花儿是不会说话，”大学生回答说，“但是它们有各种各样的姿态。每当微风轻轻吹过，花儿彼此点着头，互相舒枝展叶，这情景你不是见过吗？如同我们人在一起说话一样，花儿也能够相互理解的。”
“花的这些姿态，那位教授懂吗？”小意达问。
“懂，他当然懂。他在有一天早晨进了花园，就看到一棵带刺的大荨麻，站在那儿对着一朵漂亮的荷兰石竹花打暗号。那意思是说：‘你真美，我真心真意地爱你。’不过，教授对这一类的事一点也不喜欢，立刻对准荨麻叶子打了一巴掌，那叶子也就是荨麻的手指头。没想到，教授自己反倒给刺痛了。从那以后，他对荨麻连碰也不敢碰了。”
“这事儿真有趣，”小意达叫了一声，高兴得哈哈大笑起来。
“这样的念头怎么能灌输给孩子呢？”那个令人讨厌的枢密顾问官正好来拜访，坐在沙发上说。他对这个大学生有点反感，对他剪的滑稽可笑的图案总是嘀嘀咕咕。那些图案中，有的是吊在绞刑架下的人，手里捧着一颗心，表明他偷了许多人的心；有的是老巫婆骑在一把扫帚上，把丈夫放在鼻梁上。枢密顾问官对这些东西很反感，就要说句像刚才说的话：“这样的念头怎么能灌输给孩子呢？真是胡思乱想！”
但是，对小意达来说，大学生讲述有关花儿的故事似乎很有意思。她对此很感兴趣。花儿因为跳了一夜的舞，就疲倦了，所以也就低下了头，当然就生了病。她就把它们放在自己的那些玩具一起。她的玩具放在一张漂亮的小桌子上，桌子的抽屉里放的全是好看的东西。玩偶索菲正躺在玩具床上，在呼呼睡觉，可小意达还在对她说话：
“你真的该起床了，索菲。今天你要到抽屉里去过夜。
花儿病倒了，怪可怜的，你的床该让它们睡。这样，它们的病可能会好起来。”
她立刻就把玩偶取出来。可是玩偶不乐意了，样子挺生气，一声也不吭。她是因为不能在自己的床上睡觉，所以就生起气来了。
意达把花放在玩偶的床上，还拿小被单把它们盖好，叫它们躺下来，安安静静地睡觉，她就去给它们泡茶，身体很快就会好起来，明天就可以起床。她还拉下了帘子，把床铺四周遮盖得严严实实，这样，它们的眼睛就不会受到阳光的照射。大学生对她所说的那些事情，她想了一整晚。临睡觉的时候，她还看了看窗帘后面、排在窗前的那些美丽的花儿——有风信子，还有番红花，都是她母亲栽培的。她对花儿们悄悄地说：“你们晚上要参加舞会，我可是知道的呀！”可是，花儿们那副样子，好像根本就听不懂她的话，甚至连一片花叶也不动一动。但是，小意达心里是有数的。
她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老在想着：国王的宫殿里，有那些可爱的花儿在跳舞，要是能亲眼看一看，那多么高兴啊！“我那些花儿是不是真的到那儿去跳过舞呢？”想着想着，她就睡着了。睡到夜里她又醒了。她作了许多梦，梦见了花儿，还梦见了那个枢密顾问官常常责备的大学生。小意达睡觉的这间卧室，四周静悄悄的，桌子上的夜灯还亮着。爸爸和妈妈都睡着了。
“我不知道我的花儿现在是不是仍旧睡在苏菲亚的床上。”她对自己说。“我多么希望知道啊！”她把头稍微抬起一点，对那半掩着的房门看了一眼。她的花儿和她的一切玩具都放在门外。她静静地听着。她这时好像听到了外面房间里有个人在弹钢琴，弹得很美，很轻柔，她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琴声。
“现在花儿一定在那儿跳起舞来了！”
她说，“哦，上帝，我是多么想瞧瞧它们啊！”可是她不敢起床，因为她怕惊醒了她的爸爸和妈妈。
“我只希望它们到这儿来！”她说。可是花儿并不走进来。音乐还是继续在演奏着，非常悦耳。她再也忍不住了，因为这一切是太美了。她爬出小床，静静地走到门那儿去，朝着外边那个房间偷偷地望。啊，她所瞧见的那幅景象是多么有趣啊！
那个房间里没有点灯，但是仍然很亮，因为月光射进窗子，正照在地板的中央。房间里亮得差不多像白天一样。所有的风信子和番红花排成两行在地板上站着。窗槛上现在一朵花儿也没有了，只有一些空空的花盆。各种花儿在地板上团团地起舞，它们是那么娇美。它们形成一条整齐的、长长的舞链；它们把绿色的长叶子联结起来，扭动着腰肢；钢琴旁边坐着一朵高大的黄百合花。
无疑，小意达在夏天看到过它一次，她记得很清楚，那个学生曾经说过：“这朵花儿多么像莉妮小姐啊！”那时大家都笑他。不过现在小意达的确觉得这朵高大的黄花像那位小姐。她弹钢琴的样子跟她一模一样——把她那鹅蛋形的黄脸庞一忽儿偏向这边，一忽儿又偏向那边，同时还不时点点头，合着这美妙音乐打拍子！
任何花也没有注意到小意达。她看到一朵很大的蓝色早春花跳到桌子的中央来。玩具就放在那上面。它一直走到那个玩偶的床旁边去，把窗帘向两边拉开。那些生病的花儿正躺在床上，但是它们马上站起来，向一些别的花儿点着头，表示它们也想参加跳舞。那个年老的扫烟囱的玩偶站了起来，它的下嘴唇有一个缺口，它对这些美丽的花儿鞠了一个躬。这些花儿一点也不像害病的样子。它们跳下床来，跟其他的花儿混在一起，非常快乐。
这时好像有一件什么东西从桌上落了下来。小意达朝那儿望去。那原来是别人送给她过狂欢节的一根桦木条。它从桌子上跳了下来！它也以为它是这些花儿中的一员。
它的样子也是很可爱的。一个小小的蜡人骑在它的身上。他头上戴着一顶宽大的帽子，跟枢密顾问官所戴的那顶差不多。这根桦木条用它的三条红腿子径直跳到花群中去，重重地在地板上跺着脚，因为它在跳波兰的玛祖卡舞啦。可是别的花儿没有办法跳这种舞，因为它们的身段很轻，不能够那样跺脚。
骑在桦木条上的那个蜡人忽然变得又高又大了。他像一阵旋风似地扑向纸花那儿去，说：“居然把这样的怪念头灌进一个孩子的脑子里去！全是些没有道理的幻想！”这蜡人跟那位戴宽帽子的枢密顾问官一模一样，而且他的那副面孔也是跟顾问官的一样发黄和生气。可是那些纸花在他的瘦腿子上打了一下，于是他缩作一团，又变成了一个渺小的蜡人。瞧他这副神气倒是满有趣的！
小意达忍不住要大笑起来了。桦木条继续跳它的舞，弄得这位枢密顾问官也不得不跳了。现在不管他变得粗大也好，瘦长也好，或者仍然是一个戴大黑帽子的黄蜡人也好，完全没有关系。这时一些别的花儿，尤其是曾经在玩偶的床上睡过一阵子的那几朵花儿，就对他说了句恭维话，于是那根桦木条也就停下让他休息了。
这时抽屉里忽然起了一阵很大的敲击声——小意达的玩偶苏菲亚跟其他许多玩具都睡在里面。那个扫烟囱的人赶快跑到桌子旁边去，直直地趴在地上，拱起腰把抽屉顶出了一点。这时苏菲亚坐起来，向四周望了一眼，非常惊奇。
“这儿一定有一个舞会，”她说，“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呢？”
“你愿意跟我跳舞么？”扫烟囱的人说。
“你倒是一个蛮漂亮的舞伴啦！”她回答说，把背掉向他。
于是她在抽屉上坐下来；她以为一定会有一朵花儿来请她跳舞的。可是什么花儿也没有来。因此她就故意咳嗽了一声：“哼！
哼！哼！”然而还是没有花儿来请她。扫烟囱的人这时独自个儿在跳，而且跳得还不坏哩。
现在既然没有什么花儿来理苏菲亚，她就故意从抽屉上倒下来了，一直落到地板上，弄出一个很大的响声。所有的花儿现在都跑过来，围绕着她，问她是不是跌伤了。
这些花儿——尤其是曾经在她床上睡过的花儿——对她都非常亲切。可是她一点也没有跌伤。小意达的花儿都因为那张很舒服的床而对她表示谢意。它们把她捧得很高，请她到月亮正照着的地板的中央来，和她一起跳舞。所有其余的花儿在她周围形成一个圆圈。现在苏菲亚可高兴了！她告诉它们可以随便用她的床，她自己睡在抽屉里也不碍事。
可是花儿说：“我们从心里感谢你，不过我们活不了多久。明天我们就要死了。但是请你告诉小意达，叫她把我们埋葬在花园里——那个金丝雀也是躺在那儿的。到明年的夏天，我们就又可以醒转来，长得更美丽了。”
“不成，你们决不能死去！”苏菲亚说。她把这些花吻了一下。
房门这时突然打开了，许许多多的花儿蹦蹦跳跳地进来了。它们究竟是从哪儿来的，意达一时也想不到。一定是皇宫那边的花儿跑了过来。有两朵红彤彤的玫瑰率先走了进来，它们头上还戴着金皇冠，原来一个是花王，一个是花后。接着进来的是十分美丽的紫罗兰和荷兰石竹。它们一进来就向四周的花儿表示敬意。它们还带来了乐队。大朵大朵的罂粟花和牡丹吹着豆箕，吹得那么起劲，把脸都涨得通红。蓝色风信子的白色小雪点花，身上仿佛挂着响铃似的，不时地发出叮当叮当的响声。这种音乐听起来真有点奇异！
过了一会儿，其它的花儿也都进来了，大家一起跳起了舞。
蓝色的堇菜花，粉红色的樱草花，雏菊花，铃兰花，等等，全都来了。大家在一起，你吻我，我吻你，那场面实在太美了！
到了后来，花儿们相互道了晚安，小意达也就爬上了床，她梦见的还是她看到的那些情景。
第二天早上，她起床以后就赶紧跑到小桌子那儿，看看那些花儿还在不在那里。她撩开小床上的帷帘，只见它们都还在，只是颜色凋零了，比昨天差多了。索菲躺在抽屉里，小意达把它安顿在那里睡觉，她好像还没有醒。
“你本来要同我说话，现在还记得吗？”小意达这么在问她。
可是，索菲一副傻呼呼的样子，连一句话也没有对她说。
“你根本就不是好样儿的！”意达说，“可是，大家还是同你跳了舞。”
一会儿，她拿了一只小纸盒子，那上面画着美丽的小鸟。她把盒子打开，把那些死了的花儿装了进去。
“这样好看的棺材就给你们了，”她说。“我的表兄弟就要来看我，到时候就叫他们帮助我，把你们葬在花园里，好让你们在夏天再长出来，长得比以往更漂亮。”
意达的表兄弟是两个活泼的孩子，一个叫古斯塔夫，另一个叫阿多尔芙。他们把父亲给他们的两把新石弓也带来了，好让意达看一看。意达把可怜的花儿死了的情况告诉了他们。他们都愿意为花儿举行葬礼。两个男孩走在前面，肩上背着石弓，小意达跟在后面，手里托着好看的盒子，盒子里装着那些死去的花朵。他们来到了花园，挖了一个小坟墓以后，小意达先吻了吻花儿，然后就把花儿连同盒子埋进土里。古斯塔夫和阿多尔芙由于没有枪，也没有炮，就在坟上射着石弓，表示对死者的敬意。
《飞箱》
从前有个非常有钱的商人，他的金子多得可以铺一条街，剩下的还能铺一条小巷。可是他不会那么傻，真就那么干。他会有别的方式使用自己的钱。他花掉一个铜板，得到的将是一块银元。这个商人就这样精明，一直到死都没有改变。
他儿子继承了他的全部财产。他生活得很开心，每天晚上要去光临化妆舞会，做风筝要用纸币，在海边玩打水漂的游戏不用石片，而用金币。他这么挥霍，钱就容易花光，他真的也就花光了钱。到后来，他只剩下了四个铜板，鞋子只有一双便鞋，衣服呢，也只有一件旧睡衣。以往那些朋友也不再和他多罗嗦，因为他们不能跟他一起逛大街了。但是，有一位朋友人品很好，把一只旧箱子送给了他，还对他说：“东西收拾到箱子里吧！”是啊，朋友的心肠倒很好，可是他已经没有什么可收拾的东西，因此，他就自己坐进了箱子。
这只箱子倒很有点奇妙。任何人只须按一下箱子的锁，箱子就能飞。他就按了一下锁，果然，箱子“嗖——”的一声就载着他飞了起来。箱子飞过了烟囱，飞上了云端，越飞越远。可是，那只箱子底不时地发出响声，他吓得心惊胆战，生怕箱底裂成了碎片。要是成了碎片，那他可就跌大跟斗了！箱子就这么在飞，他飞到了土耳其。他把箱子藏到了林子里，上面铺盖枯叶，然后就进了城。土耳其人全都跟他一样的装饰：身穿睡衣，脚穿便鞋。因此，他到这里也就很容易混在众人里了。他这时遇到了一个牵着小孩的保姆。
“喂，这位土耳其保姆，”他招呼说，“靠城边那儿宫殿的窗子怎么开得那么高呀？”
“那地方住的是国王的女儿，”她回答说，“人家预言说，她会为一个心爱的人而遭到很大的不幸。因此，如果国王和皇后不在场任何人都不能和她接近。”
“多谢你了！”商人的儿子说着就回到了树林，坐进了箱子，飞到宫顶。他通过窗口蹑手蹑脚地爬进了公主的房间。
公主躺在沙发上，正在睡觉。她长得那么美，商人的儿子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就吻了她。她就醒了过来，吓得寒毛直耸。可是，他说自己是土耳其的安琪儿，从空中飞来看望她。公主一听，浑身就舒服了。
他们坐了下来，互相挨在一起。他向她讲故事，先讲她的眼睛，说那双眼睛像美丽而又深沉的湖水，像是有海人鱼在里面来回游动，充满着思想感情；他讲到了她的前额，说前额就像一座白雪皑皑的大山，山上有辉煌的大厅，有优美的图画；后来，他还对她讲了鹳雀的故事，说这种鸟能送给人可爱的小孩。
的确，这些故事都很动人！接着，他就问公主可愿意嫁给他。公主立刻就答应说：“愿意”。
“不过，礼拜六那天你一定要来，”她说。“那天国王和皇后要到这儿来吃茶。我嫁给一个土耳其的安琪儿，他们都会感到自豪。不过你要注意，你一定得准备一个非常动听的故事，因为我的父母特别喜欢听故事。我妈妈喜欢故事有高尚的道德情操，我爸爸却喜欢故事要引人发笑。”
“那好，订婚的礼物我什么都不带，就带一个故事，”他说。两个人就这么分了手。可是公主还送他一把饰有金币的宝剑。这剑对他就很有用。
他飞走了，买了一件新睡衣，坐在林子里编故事。要在礼拜六前编好故事也并非轻而易举。
到了礼拜六，他总算编好了故事。国王和皇后带着宫廷里所有的大臣都到了公主这里，一起吃茶。大家非常客气地招待了他。
“请给我们讲一个故事，好吗？”皇后说，“故事要深沉，有教育意义。”
“好，不过要逗我们乐，”国王说。
“那一定，”他回答。因此，他就开始讲故事。大家认真听吧。
